人们常说：“一方土养一方人”。可这里我想说：“一方人讲一方话”。 本文题目，“春囡”，在标准国语里，多半用来称呼女孩子。然而，在我的老家，不论是“春囡”，还是“秋囡”，都既可以用来称呼女孩子和大姑娘，也可以用来叫小男孩和大男人。而本文的“春囡”正是一个男孩子的小名，即通常意义上的乳名。
好，弄清楚了本文主人公是一小男孩后，咱们就言归正传，好好地，慢慢地八卦一下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想忘却忘不掉的，既招人憎恶，又让人不得不同情的，比我大两岁，隔条小河，对面而居的家伙——春囡吧。
 
儿时的老家是一个很偏僻，很落后，有点儿穷的小山村。全村一共才四十户，一百八十人。可见，村子有多么小了。但是，就这么一个，各家各户，彼此知根知底，吃饭时都可以端着碗串门聊天的小村庄，却出了一个，人人皆知，但人人喊打，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有着奇异怪癖的江湖大盗——春囡。
 
春囡似乎生来就是一个偷东西的主。因为，才四五岁的样子，就经常听到村子里的人，不分大人小孩，男女老幼，甚至连他亲爹亲妈，都骂他小偷了。因为偷东西，从小，春囡就没少给他爹妈找麻烦，自己也因此挨了他父母数也数不清的打骂。但是，他爹妈打骂得越狠，春囡偷东西就越凶。终于有了那么一天，春囡可以跑得比他爹，尤其是他妈快时，我就只能隔河听到他妈无休止的骂声了，不再因春囡那凄惨的哭叫声而有点儿烦了——讨厌他偷东西，却也听不得他妈拿竹条抽他时，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其实，春囡最初是从家里开始学偷东西的。说来也是有点儿可怜，因为，我们村子里，他家最穷，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自然，春囡和他弟弟秋囡，吃不饱，挨肚子饿就是家常便饭了。小孩子不懂事，常常是肚子饿了，就会趁大人不在家，翻箱倒柜，把家里仅有的，留作当午饭和晚饭的那点儿吃的找将出来，毫不客气地吃得个干干净净。那时，只要隔河传来春囡妈的尖叫声，就知道两兄弟又犯事儿了，一定是又偷吃了全家当天的口粮而正在被妈妈骂，爸爸打了。随后，多半是，我家门口或者别人家院里，就会看到春囡妈要么提着个小口袋，要么拿着个破旧大瓷碗，红着个眼睛在借米借粮。
 
慢慢地，春囡长大了，他也就开始去外面偷东西朝家里拿了。尤其是在他的父亲因承受不起极端贫穷和严重疾病的双重折磨而上吊自杀后，他更加是放开胆地见啥偷啥，走到哪偷到哪。中间，多次让人抓住而被打屁股。但是，即使屁股被个别狠人打得开了花，春囡还是不悔改，仍然是偷，偷，偷！
 
但凡小偷都会想法设法掩盖自己的行为，不让别人知道东西是谁偷的。但是，春囡却不这么做。常在偷东西，尤其是偷大东西，贵东西时，他会留下标志性的痕迹——就地拉上一堆大便，似乎是有意要恶心丢东西的主人。
 
春囡最喜欢去行窃的地方就是他家对面的学校厨房。小的时候，他只溜进去偷些剩菜剩饭吃，偶尔会偷些生米生面拿回家。到后来，长大了一点儿，他就开始大偷特偷了。那个时候，学校厨房里最贵重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每年的秋冬两季，天气冷的时候，尤其是过年，才会高挂在灶房梁上那香喷喷，黄灿灿，让人一看就要流口水的烟熏腊肉。那个时代，不要说穷得叮当响的春囡家一年难得吃上一两次肉，就是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儿的人家，一年到头也是吃不上几回肉。不用说，打从开始进学校厨房行窃时，春囡早就对学校的腊肉垂涎三尺了。终于，等到他长大到足够有力气有办法偷到那些肉时，我就会听到学校厨房里烧菜的袁师博站在河这边，对着春囡家房子骂街了。有时，师傅还会跑去找春囡妈算账，要她好好管教儿子。
 
而师傅知道偷走他那喷香喷香腊肉的人一定是那长着一对滴溜溜，不停上下左右转动，一看就是贼眼的春囡，根据就在于灶台前的柴灰下埋着的一堆大便。其实，在那种穷困年代，村子里不只是春囡喜欢偷东西。但是，村里别的小偷，一般不会进房里去偷，且大多数都是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地偷别人家放养在外的鸡或者还种在山上，成熟了却没来及收回家的瓜果蔬菜什么的。唯有春囡偷东西似乎是故意要让人家知道，常常会留下大便让人更加地厌恶和憎恨他。
 
我们家和春囡家隔河而居，站在我家厨房门外就可以把他家的破草房和那永远都关不上的破草门看得十分清楚。同样，我家啥样，乃至我家里的动静，比如是否有人在家等，很多时候，春囡比我还了解。一点也不意外，和学校厨房一样，我家厨房也会常常有这个丢了，那个也不见了的事情发生。不过，倒是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有大便在厨房里。就因这个，我们一家人闲聊时，还说要感谢“春囡这个狗东西”呢。
 
从小看着春囡因为偷窃，又不听话而经常遭受其母的毒打，与其说恨他是个贼，还不如说可怜他同情他多一些。因为，我觉得他家实在是太穷了！他要是不去偷，大多时候他和他弟弟秋囡（也偶尔去偷）就会整日挨饿。也许正是因为知道春囡家太穷，只要他不偷大，只是顺手牵羊，小打小闹地偷些吃的，比如溜进我家厨房偷些玉米巴，拿些小零食什么的，村民一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追究，最多只是口头上轻描淡写地骂他几句。然而，村民们的宽容却纵容了春囡的恶行，到后来他越偷越大，还跑出村外，到外面去偷。终于，有一天，被外面的群众抓进了公安局，最后，判刑劳改了两年。
 
春囡被送去劳改的那两年，我正在县城念高中，很少回家，他和他家的事情就基本上不再理会和关心了。直到多年以后，当我回家探亲时，了解到如今的春囡早就娶妻生子，已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有担当，有责任，肯干活的丈夫和爸爸。而且，他家的破草房已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砖瓦结构的大瓦房。他还利用其住房的地理优势，和老婆，还有弟弟一家做起了生意。虽然，多年不见的村民们仍然会和我讲起春囡以往的旧事，但他们更高兴看到如今的春囡，因为，他们不再担心用于过年的腊肉和香肠会被他从家里灶房的梁上偷走后，还要看到闻到灶房前一堆臭狗屎了。
 
记得，探亲时，村民们讲得最多的是，感谢政府的改革开放让山里人今天的日子可以过得如此的好，就是连春囡这样的人也住上了大瓦房，娶了妻子生了娃！
 
是啊，人们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如果没有政府让民致富的好政策和好路子，即使浪子回了头，恐怕也会因苦于无门可致富，无路可富家，继续贫穷而再次重蹈覆辙，重新走上犯罪道路。春囡是幸运的，成年后的他受到了严厉的管教，又碰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终使他走上了正轨，并拥有了一个不愁吃穿的幸福家庭。今天，写此《春囡》一小文，以纪念过去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并祝春囡和所有的家乡父老日子红火，更加富有，更加快乐和幸福！
贴主:武陵一笔于2024_03_29 0:33:57编辑

贴主:武陵一笔于2024_03_29 10:15:17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