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穿行山门，浮华时灭时生；举杯对月向神明，一缕沉香落凡尘。


15章  盘算

 

一晚上做了好几个零星的梦，蔡文胜醒来时已是八点。他顾不上推敲这些梦的关联，昨天发生的一切比梦还离奇巧合。他下楼便往姜老师的风水店赶去，心里有好几个苦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姜氏神算”的卷闸门落着，静悄悄。蔡文胜问隔壁米粉店女老板，老板说姜老板一大早出的门，说是送小翠回老家；姜老板还说，快则两三天就回，让她帮照看一下门店。

 

蔡文胜心里有点泄气，这个姜老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自己有问题时走。正想着，刘建设电话打了过来，说准备到县里了，要不要过来接他。蔡文胜说自己打车过去，一会在“好友缘”见。

昨晚刚回到酒店，就接到赵小强电话，说今天早上从市里赶过来，有要事商量；蔡文胜问什么事，赵小强说见面再聊。于是他给刘建设打电话，把当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又说，你得过来帮我理理，我脑子已经混乱了。

 

“好友缘”里，刘建设和陈友明正在说话，看见蔡文胜，陈友明亲热地叫声“哥”就出门去了。

 

“赵小强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可以入股林场的果园。”刘建设说，“不知道和找你有没有关系，所以我没提昨晚和你通电话的事，免得他知道太多，占了先机。”

 

“今天见面不会影响你的生意吧？”对于刘建设明显向着自己，蔡文胜心里有些感激。

 

“我和赵小强更多是生意上的交情，有好处他自然不走，没好处求他也未必有用。”刘建设说，想起当年赵小强突然不请自来，大费周章帮他改店名改风水，其实背后隐藏着真正目的、更大的利益。

 

“你先看看这两张图片。”想着赵小强很快会到，蔡文胜赶紧拿出手机，翻出那两张孔庙后院的照片。

 

“猛一看是有点像门，不过仔细看的话，应该是树影印在墙上。”刘建设感觉到蔡文胜的紧张，一边对比，一边安慰他，“至于在山林里迷路，经常发生；前两天，我和陈友明两个老爷们还在果园里迷路了。”

 

“希望是吧。”听完刘建设的话，蔡文胜心里缓和了一些，“昨晚我想了半宿，之前感觉赵小强找我，和陈熙容有关；昨晚去过她家后，直觉是和她住的那块地有关，以前赵小强提过，那是块风水宝地。”

 

“可孔子庙附近不允许开发商业，那块地也不能起楼啊，再说了，他要起楼也可以上门谈，无非是条件问题。”刘建设若有所思，又说：“或者他已经试过，知道行不通？”

 

两人正商量着，陈友明带着服务员进来，推着一辆餐车，准备往桌子上摆早点；有人敲门，赵小强和吕燕站在了门口。

 

几人寒暄后，赵小强把欲走的陈友明留了下来，让吕燕把一张图铺在了大圆桌上，这是一张放大的无人机俯拍图，说：“你们看看，这是哪里？”

 

“这是孔子庙。”本地人的陈友明一眼认出，指着图左的一群建筑；然后又指着右边，那里有两栋小楼和一栋平房，“这应该是‘圣贤路’2号，那里有一户人家，几个女人住在哪，很久以前经营过停车场。”

 

“友明好眼力，右边家的主人叫陈熙容，是你两位大哥的老同学。”赵小强低头看图，并没有看蔡文胜和刘建设，显然话是对着他俩说；两人不由自主地相互看了一眼。

 

说话间，吕燕又放上另外一张图纸。这是一张效果图，左边似乎是全貌的孔子庙，右边也是一座庙宇，两座庙宇均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左边的庄重典雅，右边的雄伟壮观。

 

“你们来看看这张图。”赵小强说，眼光看着蔡文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文庙和武庙。”蔡文胜说。

 

刘建设接话：“文庙我知道，就是孔子庙；武庙是关羽庙吗？”

 

“是，但不完全。”蔡文胜说道，“真正的武庙叫武成王庙，是专门祭祀‌姜太公以及历代良将，关羽是老百姓心目中最知名的一位；姜太公也被道教称为始祖，因此武庙属于道教，寺庙称为道观，规模大，布局讲究，气势恢宏。”

 

停一下，蔡文胜又说：“一寺庙一道观，左文右武，左边是孔夫子的儒家，右边是姜太公的道家，本土两大宗教相邻相依，极为难得，算得上是天衣无缝、浑然一体。”

 

“的确如此。道教发源于本土，后来融合了外来的佛教，比如佛教里的观音菩萨就是道教里慈航道人，虽然是两座庙，展示的却是三大宗教，加上规模叠加效应，将来的游客信徒一下能增加好几倍。”赵小强接着说。

 

听两人一说，刘建设明白了十之八九，原来是要修一座庙，便问：“这座庙要花多少钱，修多长时间？”

 

赵小强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三千万，工期三年。”

 

这个数字让刘建设不禁咂舌：“修个庙这么贵，多久才能回本啊？”

 

一旁的陈友明插话，说：“哥，现在当官的有钱的心里头都不安稳，舍得花大钱烧香拜佛，一些名寺的开年头香要十万一炷；寺庙的和尚都开奔驰、戴劳力士，看看少林寺就知道了。”

 

赵小强点头：“没错，现在但凡有点名气的寺庙都日进斗金，孔子庙名声在外，可惜目前是政府行政管理，经济效益不明显，如果换成商业管理，效益至少十倍以上。”

 

“那是什么人投资？什么背景？”刘建设兴趣上来了，感觉这开寺庙比自己开餐馆、开果园强太多了。

 

“公司叫“福达永茂”，是一个新成立的公司，公司实力雄厚还深藏不露，后台在澳门，还不清楚谁是真正的老板。”赵小强说，这是最让他担忧的地方，“我的公司只负责设计，没有参与其他事项，但他们已经和政府部门和宗教机构签订了协议，独家投资，共同开发。”

 

“听上去已经万事俱备，我和刘建设也不是东风啊，还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吗？”蔡文胜听到这里，心想大概是征地出了问题。

 

“这个项目是县里招商引资进来的，原则上是商业行为，土地的使用要和县镇村协调，他们都没意见，这么高额的单项投资对地方经济大有好处。”赵小强终于说到了实质，“现在的问题是，土地使用人不同意搬迁。”

 

“既然项目前景这么好，公司又财力雄厚，加倍补偿就好了。”刘建设说，心想人家住了一辈子，换成是自己也会要一大笔赔偿，“问问别人什么要求，都满足不就行了？”

 

“还真不是钱和条件的问题，她们拒绝谈，连大门都进不去。”赵小强说道。

 

“你们得请镇上的居委会帮忙，自从那家女孩被绑架后，她们不太和外人来往，已经很多年了，所以附近的人才说那里是‘尼姑庵’。”陈友明插话道，他对以前的事情有所耳闻。

 

“没用，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所以才想请你们帮忙；你俩和陈熙容是老同学，帮忙牵个线，只要她们愿意提条件，这事就算办成了。”赵小强说完，看看蔡文胜，又看看刘建设。

 

“可以试一试，不成也没损失。”刘建设说话了，说完看蔡文胜；蔡文胜没说话。

 

中午的饭菜很丰富，除了刘建设喜欢的半野生果子狸和穿山甲，陈友明还安排了不少当地的特色菜。刘建设和陈友明喝了几杯当地的米酒，其余三人都找了理由没喝。

 

吃过午饭，赵小强和吕燕便告辞，开车往市里去。车上吕燕问：“是不是该提提报酬的事，这样他们积极性会高些？”

 

“现在不是好时机。蔡文胜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小时候喜欢陈熙容，让他拿钱办事他还不愿意开口。”赵小强回道，心里也在盘算，“等有了眉目再说，而且我已经和刘建设说了，他们的果园我投钱，他会有心办成事。”

 

“好友缘”门前是个小花园，人工小径旁安放了几张长椅。蔡文胜在一张长椅坐下，随后跟来的刘建设在他旁边坐下。

 

刘建设右手搭在蔡文胜肩上，一脸的笑：“老弟没生我的气吧？我就是嘴快，事情不经脑子就说了。”

 

“没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明知道赵小强花样多，可还是没忍住。”蔡文胜说道，“赵小强当初见我时，说他一个月前才巧遇陈熙容；按他刚才说的情况，项目筹备至少几个月了。他一开始就不说真话，这水还不知道有多深。”

 

“你说得没错，赵小强做事都是一招之后藏着另一招，不小心容易掉进坑里。”刘建设说，“他今早给我电话谈入股时，还专门问了陈友明当县人大主任的叔叔，弄不好也是为将来修庙做准备。”

 

蔡文胜拍拍刘建设的肩膀，说今晚我去陈熙容家吃晚饭，先了解一下情况，至于该怎么做，我们商量好了再说。刘建设点点头，说就这么定了。

 

睡了一个午觉，蔡文胜感觉精神清爽不少；到楼下书店挑了几本书，便往孔子庙方向走去。上次答应了小麦和小美，今天要早点到。

 

到了小河边，路上的游客熙熙攘攘，有在购买香烛贡品准备去祭拜的，也有祭拜完了在河边吃东西看风景的。蔡文胜往上次买头香的店走去，店里挤满了人，上次见过的女子正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等顾客少一些，女子冲他一笑，说又来买香了。蔡文胜说今天不买香，想买个小礼物。玻璃柜里摆着各种饰品，大部分是沉香手串，各色各样，看得蔡文胜毫无头绪；女子在一旁问，给什么人买，男的女的？蔡文胜说，是七岁的小女孩。

 

女子笑了，从玻璃柜里拿出一条手串，放在柜台上，说这条吧，小女孩一定喜欢；这是一条细珠手串，有暗红，浅黄，淡绿几种颜色，形状是大小不一的各种圆，细腻灵气，清新可爱。蔡文胜点头，说就这个吧。

 

女子把手串包好，放进一个卡哇伊的礼品袋，小声说道：“今天店里有优惠，手串给你打七折。”

 

铁环在铁门上轻叩，发出脆耳的声响，随即听到一阵急忙的脚步声；铁门“哗”地一下打开，露出小美和小麦两张高兴急切的脸；几乎是被小麦拉着往前走，蔡文胜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种情形只在儿子小的时候发生，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这时，看到八仙桌后端坐着一个女人，五十左右年纪，苍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优雅地站起身，伸出右手，说：“你是蔡先生吧，我是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