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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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无端

 

后来，老姜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县城，投靠一个他以前的学生小孟。

 

小孟在县中学附近开了一家图书店，店面分隔成两个区域，一边卖社会上热门书籍，比如成功学、厚黑学，也卖养生、气功、风水、星座书籍；店面的另一半作图书影碟租借，武侠、言情、悬疑，暴力，应有尽有。

 

书店生意很好，特别是放学后，店里人来人往、水泄不通。卖书是书店营业执照上的主业，可真正挣钱的是出租。

 

小孟在校时是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老姜没有歧视他，经常和他聊未来，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上大学，行行出状元，找到合适自己的比什么都强；老姜失业来投靠当年的学生，小孟自然不会歧视自己的老师，安排老姜白天卖书，晚上就住在店面后的小屋里。

 

一段时间干下来，老姜发现自己很合适卖书，很多书他都读过，学校上课时店里没什么顾客，老姜又选自己喜欢的书再读一遍。熟读书籍的老姜自然卖书也卖得好，和顾客交谈三言两语，便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样的书，他挑上两本，把内容说得头头是道，顾客听得高兴，掏钱就爽快。

 

小孟说：“老师，你以前教书不卖书真是屈才了。”

 

读书卖书里，老姜又专攻风水易经，原本就有些底子，再把大师们的书籍再三细读，慢慢体悟，慢慢有了自己的一套。每当有客人来，老姜便循循善诱，把风水易经讲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客人一高兴，不光买下几本书，还把罗盘、卦图、黄历都买了；这些东西利润特别高，小孟夸老姜是销售天才。

 

小孟敬佩地说：“老师，你以前当老师真是太浪费了。”

 

老姜在小孟店里一干就是好几年，直到城管开始管理图书影碟出租行业。小孟的店离学校太近，加上租借的书籍影碟被查过几次，收缴了不少违规物品，还要两人写检查；几次检查写下来，老姜觉得有损自己曾经为师的尊严，便有了洗手不干的念头。

 

小孟从老师的言语里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道老师要面子，可好挣钱的生意不可能放弃，城管也就是例行检查，捞一些罚款作奖金，并不打算一网打尽，断了自己和别人的财路。

 

一个周末，关门后小孟拉着老姜喝酒，喝了几杯，小孟说：“老师在学校里对我不薄，我得知恩图报；县里新建了一个民生广场，在孔子庙附近，刚开业，位置有点偏，人气不是太旺，可正是这样，租金也很便宜；我租下了一个铺面，一次交了两年租金，我想让老师去那里开个风水店，每个月除掉租金和水电费，剩下的钱我们一人一半。老师你看如何？”

 

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姜又兴奋又犹豫，附近风水店的生意红火，他也动过这个念头，可自己从来没开过店做过生意；小孟又说：“万事只是开头难，我看好老师，生意不会差；又说，老师先去干半年，如果不行再回来这里，能进能退，老师你看如何？”

 

这句话让老姜吃了定心丸，他点头。两人举杯，一口闷。

 

“这些年过去，我一直感谢小孟，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开店不容易，第一年交完租金水电，有时连吃饭都成问题，也是小孟缓收租金才渡过难关。”又说，自己几个得意门生后来都干得不错，有当领导的，有当老板的，可真正帮上自己的却是小孟，老姜最后唏嘘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太公钓鱼好奇怪，人生处处是意外。”

 

老姜对姜太公是念念不忘，大概是生活的过于坎坷，只能靠偶像来宽心了。

 

蔡文胜也跟着感叹，说回头看人生，自己的几个重大转折都是稀里糊涂过来的，周围的人大部分也是如此；也有精心设计、步步为营的，可一步算错全盘皆输；自己的一个好朋友，一步一个脚印，当上了厅级领导，上次见面还风光无限，这次回来，听说已经被双轨，房子好几套，现金搜出上百万，估计这辈子只能住小单间了。

 

两人东南西北聊了不少，蔡文胜突然问：“姜老师，我有个疑问请教你，到底这看相风水能不能当真？”

 

“蔡老师，这可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明白的。”老姜笑了，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不过，既然老朋友问了，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老姜喝上一口茶，讲了起来：“先说看相，这个能当真。看相属于《易经》分支象数的范畴，通过观察分析人的面相、骨、声、手、乳等来评判人的禀性和命运。看相的“相”指“相理”，得结合先天遗传和后天变化。”

 

说完又说：“相书里最出名的就是《麻衣神相》，自己就是研读这本书；书上理论讲起来无穷无尽，实际上没那么深奥，普通人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事。”

 

“那你刚才给我看的相，能不能当真？”蔡文胜接着问。

 

“当然能当真。”老姜有点急，怕蔡文胜不信，说道：“我先看你的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正，一看就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有无妄之灾，所以说你是有福之人；又看你穿着随意得体，但不带金挂银，手上不戴手表手串，以此说你不是大福但生活无忧；之前你进店并无算命的打算，可最后又留了下来，说明心中有事，只是不知如何决定。”

 

蔡文胜心中还是没被说服，只是碍于情面，频频点头，说道：”姜老师说得有道理，但是你后来说我眼角有光有桃花，该是逗我玩的吧？”

 

老姜嘿嘿笑了起来，说：“看相的人最怕对方不说话，只要对方开始说话，我就能了解话里的来龙去脉和弦外之音；我给你讲完命相后，你一言不发，我就一下拿不准你的来意。只好先用男人都有兴趣的桃花来缓一缓。”

 

老姜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大段话里真有一两句戳到了蔡文胜的心思，让他有些恍惚，一下失去了兴致，想着早点回酒店，于是找了个托词说：“姜老师我明天再来和你叙旧，今天刚到县城，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老姜却意犹未尽，依依不舍：“蔡老师，明天一定来，还有好多话要聊。”

 

回酒店路上有一间书店，蔡文胜经过看见便走了进去，匆匆浏览一下，拿了一套《白话聊斋》，又看到一本《易经入门》，便拿着一起交了款。

 

回房后，蔡文胜洗澡刷牙，然后斜靠在床上，翻看起《白话聊斋》，打算积攒些睡意，免得半夜失眠。

 

一大早，蔡文胜来到孔子庙，一眼看去，大门还紧闭着；他看一眼天上太阳，秋天的太阳很柔和，泛着黄光，浑圆得像一只蛋黄。

 

他没有走向大门，披着霞光向东走去；走不远，便见一栋二层楼房，隐藏在绿树丛中，楼房的东墙角，有一簇高大的竹林，竹子都有一把来粗；他走近往里看，绿树竹林围住的院子里有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老太太；中年妇女背对着，一身长裙，身形修长婀娜，老太太则面对着自己，穿着一身灰布衣服，面容慈祥；蔡文胜心一动，这老太太似乎面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当年自己在孔子庙后山买柿子的老太太吗？

 

院子里两人正说着话，中年妇女缓缓转身，蔡文胜屏住呼吸，只等她转过脸来；突然有人拍一下他，他一转头，是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姑娘，裙子有些大，不合身，又有些旧，像是捡姐姐的旧裙子来穿；小姑娘看见他，吃惊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蔡文胜心想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对方认识自己？他刚想解释，却突然惊慌起来，只见小姑娘张开的嘴无声变大，口似血盆。

 

只听“啪”的一声，蔡文胜惊醒过来；原来他看书时出了状况，两眼一闭，一下睡了过去，直到手里的书掉下床；他往窗外看去，早已漆黑一片，而自己的睡意似乎溜进了无边的夜色，他知道自己又要失眠了。

 

他起身走近窗前，发现外边并不完全漆黑，是床头亮着的台灯掩盖了窗外的微光；因刚才无端的梦，他空虚的胸口还充满着不解和不安，于是光着脚在房间里来回地走，直到身体开始发热。

 

在洗手间把脚洗干净，蔡文胜回到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翻到书签那页，接着看下一个故事：《聂小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