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杰里米·约翰回顾了自己骑行穿越亚洲多国的数月历程。沿途各地的人们至今仍保持着古丝绸之路鼎盛时期的好客传统。

我的丝路骑行


游历丝绸之路如同穿越回旧时光。在茫茫荒野中，我与过着半游牧生活的家庭萍水相逢。各个村镇都很小，没有楼房。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在乡村集市，场景也与你想象的一样：人们售卖着小地毯，骆驼在集市间走来走去，男人们坐着抽烟和下棋。只有像我这样——住帐篷，下河洗澡，生篝火做饭——骑行丝绸之路，才能让你完全沉醉于风景之中，并期待与当地人交流。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骑行者，直到朋友们向我介绍前往阿尔巴尼亚的骑行之旅时，我才意识到这种旅行方式竟然如此自由。于是我花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从印度骑到了德国。在路上，你很快就能结识陌生人，比如与我同行大多数旅程的妮科尔·海克（Nicole Heker），她就是我在中国的一家青旅结识的骑行者。骑行途中，蒙古、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这段路最为荒凉，经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一辆汽车。可它却是骑行圈中的热门线路，尤其是帕米尔公路——一条斗折蛇行于海拔4000米以上雪山之中的道路，每年大约只有三个月时间适合骑行。



我连续几日见到有人在前头骑车，但倘若不加快速度，实在不可能赶上他们。如果遇见相向而行的骑行者，我们会向他们打听前方的状况。这些国家的“公路”形式可谓多种多样：土路、容易陷下去的碎石、必须下车推行的厚沙，有时甚至会出现的散落柏油碎片。吉尔吉斯斯坦的主路相当不错，可我们还是得绕开它们，因为路上的苏联老旧车和大卡车特别多。它们都满载着农产品，突突冒着烟，且几乎从不避让骑车的人。


帕米尔公路的塔吉克斯坦中南部路段，河的左岸就是阿富汗。


塔吉克斯坦穆尔加布区的首府穆尔加布。

我们每天能前行多远取决于路况、天气和坡度。路况不错的话，我能在8小时内骑行80公里，可有时这个时间还不够转个弯。帕米尔公路有一段惊人的下坡路，长达200公里。然而随着旅行的深入，我更期待上坡路，因为能欣赏更多风景。下坡时，风驰电掣般的骑行几乎与汽车同速，所以我必须集中精力，避免撞车，也就错失了诸多风景。


塔吉克斯坦卡拉库尔湖畔的卡拉库尔村。


邻近塔吉克斯坦的吉尔吉斯斯坦边境地区，以及远处的帕米尔高原。


在塔吉克斯坦穆尔加布区搭过蒙古包的地方扎帐篷。


一名牦牛牧民。

放慢车速，你才能在不知不觉中沉浸于风景的变幻之中。在蒙古，大草原是经典的一马平川；越往北走，森林和沼泽越多，环境也越发青翠湿润。在塔吉克斯坦，海拔7000米的山脉赫然耸现，足以让你对板块构造理论心悦诚服。在吉尔吉斯斯坦，峡谷的沙地褶皱仿佛长着皱纹的手指，迎面向你抓来。



天地之间，除了你的同伴在前方骑行的小小背景外，一切都绵延不绝，无边无际。面对此情此景，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尤其是在夜晚，我从未见过那样清澈的夜空：我们曾在塔吉克斯坦仰望帕米尔高原的轮廓怀抱银河；也曾在蒙古目睹月亮升起时映出的马群剪影。



这些地方如此荒凉，以至于一见到人影，我们就想跟对方亲近。当地人对我们同样好奇。款待旅行者的传统在这儿根深蒂固，人们硬要拉着你留宿——已经连住一个礼拜帐篷的人怎能不欣然接受？好几次当我们觉得寂寞难耐时，都有人骑着马“从天而降”。



在蒙古国时，我们有一次被沙尘暴困在帐篷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喊，原来是邻居们邀请我们去他们家中吃晚餐，顺便躲一躲。还有一次在库苏古尔湖，我们无意中赶上、并被邀请参加了一场萨满教仪式，主持仪式的女人戴着遮挡面部的猫头鹰头饰。幸好人群中有人会说英语，能为我们讲解一番。要知道大多数时候，我们与人交流都得费尽心思，通过谷歌翻译、肢体语言和微笑来达到目的。



当地的人们经常让我们这些客人先享用食物——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每次都催促他们和我们一起吃。我们吃过的所有餐食里都少不了羊肉和米饭，而且在蒙古总能喝到kumis——又浓又酸的发酵马奶酒。马奶酒含有酒精，可就连当地的孩子们都喜欢喝。我却怎么也喝不惯，奈何他们不停为你添满，即使你说了不要。原来，示意自己不愿再喝必须用手捂住杯子。可惜我们直到离开蒙古时才弄明白这一点。


妮科尔·海克在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地区照看篝火。


妮科尔•海克在晨间冥想。


男孩儿在吉尔吉斯斯坦纳伦州颂湖附近与狗玩耍。

当你正在消耗大量能量时，食物就变得无比美味。我们有时要在没有食物补给的地方骑行四天，所以必须备足粮草。我们也会自带干粮，比如燕麦和小扁豆。妮科尔会做面团，做好后会把它们埋进篝火的余烬里，这样我俩一觉醒来就能吃上新鲜的面包。好在大多数时候弄到食物还不算太难。其时正值收获季节，路边就有人卖西瓜和石榴，价格非常便宜。



野外露营时，水是最宝贵的资源。我们在蒙古有过一次可怕的经历：在荒野中连续骑行数日，把水都用光了。从那以后，无论如何我们至少也要沿着土路骑行。我们使用一款名为MapOut的应用程序，可以离线显示在哪儿能找到河流。我有过滤器、2升的饮用水壶，还有6升的沐浴水袋。如果附近没有淡水，我们可以精打细算地用沐浴水袋洗个“帐篷浴”，实际上那并非真正的淋浴，只是往做饭的锅里倒入500毫升水，擦擦身上的土和汗罢了，另外还得记着下次做饭前洗锅。


奔驰在蒙古后杭爱省的原野上。


蒙古布尔干市的精致路牌。


在布尔干省见到的家畜。

寻找夜晚扎帐篷的理想地点颇有技术难度。有时我们会在蒙古包留下的痕迹上扎营，因为本地人才是行家里手，他们知道哪里平坦，哪里背风。这样的旅行，让我们觉得自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游牧民。一路骑行下来，我见识了各地之间的交流碰撞。游遍国家全靠两条腿，真是不可思议。从此以后，整个世界在我眼中似乎都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