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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浪漫派反讽理论的危机与主体性哲学的困境(下)

送交者: wangguotong[★★★声望勋衔13★★★] 于 2024-05-28 1:27 已读 9947 次 2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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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艳波】德国浪漫派反讽理论的危机与主体性哲学的困境(下)

主体是对象的根据,主体以表象活动的方式决定对象的存在状态。由表象活动提供的这个主体与对象的主体性关系,是德国浪漫派反讽理论的真正基础,因此反讽的危机实质上威胁到了近代哲学致思的基础——主体的表象活动。近代哲学对主体的主流理解源自笛卡尔,主体就是思维着的我,意在确立主体思维活动的自明性;德国浪漫派的主体则包含自然的维度,是一种“主体-自然”的立场,并把主体回归自然作为哲学的基本任务。不过,尽管有这种差别,德国浪漫派在哲学致思方式上仍然是主客二分和两极对立的,其思想仍然运作在由笛卡尔开启的近代哲学的主体之表象活动的范围之内。因此,德国浪漫派思想的危机才“预示”了近代主体性哲学的终局。如前所述,反讽是把“异己”转化为“本己”的活动,它通过消灭对象的有限性、克服有限与无限之间的矛盾,使一切有限存在者转化入无限的精神之中。这里有两点值得进一步分析和说明。首先,反讽意在消灭有限性,而消灭活动作为一种运动展开的空间和场所——主体与对象的对立关系——正是由表象活动提供的。主体与对象在表象活动建立的主体性关系中对立,这构成了反讽得以启动的最基本结构和动力,没有表象活动,反讽就缺少了展开的前提条件。其次,反讽消灭有限性的关键在于揭示对象的根据是主体自身,把有限性的基础归结到无限的主体(精神)当中,实现对有限性的转化和消灭。换言之,反讽是在对象上揭示主体,在有限之物中发现无限的精神,因此“反讽是主体性力量,它向无法救赎的客观性说不,这种力量毁灭了无法救赎的客观性”(维塞尔,第77页),并通过这种毁灭实现有限与无限的统一。可见,精神自身是主体,其运动展开构成了主体性,精神通过设立主体与对象之间的主体性关系,成为了表象活动的主体,一切存在者都被精神表象为它的对象,它也就成为存在者整体的中心和支配者,成为人与自然共同的根据。反讽的整个过程基于精神自身能动的意志,基于作为主体的精神的运动,所以反讽才能在有限对象上揭示无限精神,打通有限与无限,将“异己”转化为“本己”。


精神作为主体凭借表象活动决定着一切有限之物的存在,建立起主体与对象的对立关系,成为人和自然的存在基础,在此基础上,精神再通过克服和消灭对象实现有限向无限、对象向主体的转化,重新把存在者纳入自身之中。这就意味着,德国浪漫派及其反讽思想的本体论基础是建立在近代主体性哲学特别是主体表象活动的致思方式之上的。然而,德国浪漫派的终极目标是要消除表象活动所构建的主体与对象的对立关系,消灭主体性,这必然导致浪漫派理论的理论困境与自我毁灭。质言之,存在者在主体的表象活动中才成为对象,这是近代主体形而上学的根本设定,但无论主体如何作为中心,它仍然不能仅凭自身就实现表象活动,而是必然地需要确立一个对象与自身对立。对对象的渴望根植于主体自身的主体性之中,这决定了处于与对象对立中的主体始终需要进行表象活动,也就是需要对象——无论这个对象是主体自己创造的还是独立于主体之外——与之对立,以此来保持自身的存在和运动。反过来看,消除对象也意味着摧毁表象活动的基本结构,最后必然导致主体之主体性的消解以及主体的消亡。


德国浪漫派反讽之危机的真正根源正是在于:它凭借表象活动才得以可能,却以消灭表象活动本身为目的。德国浪漫派思想家明白这一点,故而陷入两难的境地:为了使主体始终作为主体,构建主体与对象之主体性关系的活动就不能停止;若主体性的活动永无止境,主体就始终面对一个还未被克服的对象,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无限(主体)。所以,当反讽意图把“异己”的对象完全消灭时,主体与对象得以存在的对立关系也一同被消灭了。由于构建对立关系的根本力量源自主体的主体性,源自凭借主体性启动的表象活动,因此主体之主体性伴随对象性关系的消失一同消亡了,只留下一个既无主体也无对象的虚无世界。“一旦人们把反讽自身提升为绝对,那么反讽的否定性成为了一种模棱两可、最终自我毁灭的理想”。(同上,第77-78页)以消灭一切有限性为目的的反讽,最后又以“反讽”的方式消灭了自己,这便是德国浪漫主义思想的理论困境,这种理论困境根植于德国浪漫派思想建基其上的哲学基础中。推而论之,任何一种以表象活动为基础又执着于消灭主体与对象对立关系的理论,必然面对同德国浪漫派相似的困境。我们将看到,在作为近代哲学之顶峰的黑格尔哲学那里,这种困境是如何重现并纠缠着黑格尔的。


 


三、近代主体性哲学的顶峰与困境:反讽的危机与黑格尔哲学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德国浪漫派反讽的危机是内在性的,它根源于近代哲学主体表象活动这一致思方式,它基于主体表象活动得以启动,但其目标又意在克服和消灭这个活动,因而造成了内在矛盾和危机。因此,反讽的危机实质上也是近代主体性哲学的危机,它的出现事实上预先展示了以主体的表象活动为基础展开的整个近代哲学理论的逻辑终局。在德国浪漫派之后出现的黑格尔哲学更清晰且彻底地呈现了这个终局,把近代主体性哲学推向了顶峰,完成了这种哲学致思方式的所有可能性,“在思辨唯心主义体系中,哲学已经得到了完成,亦即达到了它的顶峰,并且由之而来已经结束了。”(海德格尔,2000年,第512页)换言之,黑格尔哲学是近代主体性哲学的逻辑顶点,是其理论可能性的极限表达。一方面,黑格尔哲学将表象活动彻底化来完成主体性哲学,表面上确实克服了德国浪漫派反讽理论的缺陷,在精神内部实现了有限和无限的统一;但另一方面,就黑格尔哲学仍然囿于主体性哲学的范围内而言,它仍然没有摆脱德国浪漫派反讽所预示的危机,而且以更极端的方式揭示和暴露了这个危机。为了阐明这一点,我们先来分析为什么说黑格尔哲学体现了近代主体性哲学极限可能性,以及它与浪漫派反讽的内在关系这两个问题。


之所以说黑格尔哲学体现了近代主体性哲学的极限可能性,在于它完成了主体性哲学:它在保留表象活动这一主体性哲学基本图式的前提下,实现了对主体性哲学理论的完成。“源自于浪漫派,又把自己规定为反浪漫派”(泰勒,前言与致谢,第1页)的黑格尔,清楚地知道浪漫派的理论困境及其原因,因此相比浪漫派,他的目的和方案更为明确和清晰。黑格尔赞同浪漫派对主体地位的肯定和力图统一主体与对象的尝试,但认为他们偏执于主体的主观性,沉溺在主观性的自我肯定之中,因此,在黑格尔看来浪漫派理解的主体和对象世界只是“虚幻的”和“有缺陷的”,是困窘于自身之内的。(参见黑格尔,2013年b,第340、343页)对黑格尔来说,主体的表象活动以及由此形成的主体与对象的对象性关系是哲学真正的出发点和基础,是绝不能否认的;同时,哲学的目标就是要克服由表象活动自身所造成的主体与对象的对立关系,最终实现二者的统一。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达成运动目标(统一主体与对象)的同时保留运动本身(保留表象活动)。黑格尔对此给出的方案是,构造一种体系内的循环运动,既确保体系的完整性,又保持运动持续性,这个体系就是精神的自我运动与自行显现,就是黑格尔所谓的“科学”(Wissenschaft)体系。


首先,黑格尔肯定精神的运动本性,认为精神内在地要求一种统一:“自身统一必须成为自我意识的本质,也就是说,自我意识是一般意义的欲望。”(黑格尔,2013年a,第112页)精神要求把一切统一在自身之内,要求确证自身和实现自身,这构成了精神运动的动力。欲望既是精神统一自身的手段也是其目的,作为手段,欲望显现为一个他者:“欲望的本质是一个异于自我意识的他者”。(同上,第116页)欲望起先表现为一个“异于”精神的自我意识的他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欲望是精神之外的存在,相反它是作为对象与精神的自我意识对立的存在。事实上,欲望作为他者的实质是精神自己为自己设立的对象,精神通过与这个他者的对立获得关于自身的内容和规定性以丰富和发展自身。精神设定他者是其主体性要求的必然结果,因此他者的实质是精神同自身的对立,他者能够而且必须回归精神以完成主体性的自我确证,这是精神的一个运动。“但既然它仅仅把它自己与它自己区分开……差别就直接作为一个存在着的他者而被扬弃了。”(同上,第112页)精神通过认识、转化和扬弃他者,完成了对自身内容的丰富,实现了对他者的统一。他者最终归属统一于绝对精神,成为绝对知识的一部分,满足了精神的欲望。所以黑格尔认为“欲望的满足是自我意识的一个自身反映,或者说是一个已经成为真理的确定性”(同上,第117页),正是精神内在的欲望推动着精神的自身实现和统一,就欲望本身要求统一和绝对的确定性而言,它同时也是精神之目的。


精神的统一运动是黑格尔对主体表象活动这一基本图式的一种“转述”,本质上仍然隶属于这一基本图式。一方面,精神实现自身统一的欲望实质上是表象活动的内在要求。主体表象活动要求把一切带到自身面前,将事物作为自己的、“为着自身的”(für sich)对象呈现出来,这就意味着,对象是主体的对象,它属于主体并且主体确证自身不可或缺的对象。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认为,精神欲求自身统一的根源在于它是一种表象活动。另一方面,精神认识、转化和扬弃他者以实现自身统一的根据同样由主体的表象活动建立。表象活动之所以能统一主体与对象,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表象活动构建出来的,主体与对象的根本规定性共同地奠定于它们之间的对立关系,正是表象活动构建出了此种对立关系。基于主体之表象活动才得以可能的对象,其根据在于表象活动,自然可以再回到主体当中。主体表象活动的这个结构是精神实现自身统一的基础和前提。精神之所以能够实现对他者的扬弃和克服,是因为这个他者本身就是精神设定的,是精神对自身的一种区分,源出自精神的他者必然可以回归精神。概言之,精神自身运动的本质是主体的表象活动。


精神的运动是无休止的,这根植于它作为表象活动的本性,但无休止的运动也就意味着主体与对象不断处于对立状态,这又与精神要求自身统一的目标相违背。浪漫派的理论困境正源于此,他们无法在保证精神不断运动的同时完成和实现精神的统一。黑格尔则思考了一种统一状态中的持续运动,这就是他的作为体系的“科学”。黑格尔以理性思辨的方式将一切知识统合形成为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该整体是从“主观精神”到“客观精神”最后达到“绝对精神”的完整体系,是关于世界整体的知识的“科学”。精神通过哲学实现了向作为整体的“科学”的完成,同时也在哲学中获得了彻底的和清晰的自我认识。对黑格尔来说,世界整体的规定性都囊括在了“科学”体系之中,尽管这个“科学”体系在内容上还会获得进一步的丰富,因而保持着运动,但是就其形式而言,这个“科学”体系完成了自己的全部可能性,成为了无所不包的整体和总体。


要求“科学”成为整体与总体,这不仅出自黑格尔构建体系的需求,更根本地是主体表象活动的内在要求。主体表象活动的本质是在主体与对象之间建立对立关系,因此它的内在逻辑必然要求最终实现对世界整体的表象,即把世界整体表象为对象,纳入主体的支配之中。这就意味着,只要还存在未被表象的事物,表象活动就是不完整的,就不会停止,只有当一切都被表象之后,世界整体都成为被主体统摄和支配的对象,表象活动才算完结,此时必然形成一个以主体为中心构建起来的“科学”体系。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黑格尔实现了表象活动的最终目标,他通过把一切还原为“科学”体系的内容而把主体性哲学的内在原理推向了巅峰:唯有归属于“科学”体系的,亦是合乎理性的存在才具有现实性,而那些已经获得现实性的存在必然是包含在“科学”体系之中的合乎理性的存在——“凡是合理性的(vernünftig),都是现实的(wirklich);凡是现实的,都是有理性的。”(黑格尔,2016年,第12页)


只有从主体表象活动的内在要求出发,精神欲求自身统一并成为统摄一切的整体才是必然性的。因此黑格尔始终在主体表象活动这一基本图式中来思考和展开他的哲学。这就注定了黑格尔哲学尽管在一定限度内实现了表象活动对自身矛盾的克服,完成了近代主体性哲学,却不可能彻底摆脱德国浪漫派反讽的危机,毋宁说,它在更深层次上触及和揭示了反讽危机的根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是德国浪漫派的“直系后裔”,反讽的危机则是黑格尔哲学困境的预兆。就黑格尔在主体性哲学的限度内要求同时确保了表象活动两个矛盾的方面而言,黑格尔哲学超越了德国浪漫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黑格尔克服了表象活动的内在矛盾,相反这个矛盾以更加激烈的方式——理论与现实的极端对立——构成了黑格尔哲学的困境。


在黑格尔看来,真理乃是全体,是囊括和统一一切的整体性。作为整体,精神不仅是一种理论形式,而且是人类现实生存的一切方面。也就是说,无论是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还是将要发生的,按其原则和本质都可以被解释为精神的体现,这就意味着理论思辨已经与实际事实统一了。但是,黑格尔所宣称的这种理论和现实的统一只是一种抽象的、思辨的统一,根本未能触及理论与现实的距离,事实上,这种所谓的统一恰是对现实中真正矛盾的一种回避:“但该和解本身只是个局部的和解,并无外在的普遍性……暂时的、经验的当下如何从其分裂中找到出路、如何自我塑造,则不得不留给世俗世界,而这并不是哲学直接的、实际的事业和事务。”(黑格尔,2015年,第252页)黑格尔作出此种回避和退让是可理解的,他清楚地知道现实中还存在着矛盾,但他为了确保“科学”体系的完整性,就必须避开现实中的矛盾,因为它们的存在暴露了精神的有限性,意味着还存在着精神无法触及和统摄的事物。为了避免作为全体的真理和“科学”体系的崩溃,精神必然会断然拒绝承认自身的有限性,进而断然排除那些不可以被纳入“科学”体系的现实事物。


可以看出,黑格尔面临一个在结构上与反讽危机类似的两难困境:为了使“科学”体系保持完整性,他就必须回避或扭曲现实的矛盾;若一种号称实现了自身统一的“科学”只是理论或观念内的完整性,那么它就还不是真正具有完整性的“科学”体系,它还不能实现理想与现实的统一。实际上,黑格尔哲学的困境是德国浪漫派反讽危机内在逻辑进一步演化和推进的结果。对德国浪漫派而言,精神只能处于无休止的反讽运动中,这是精神的本性决定的,但反讽运动的永无止境又导致精神不能真正地实现有限与无限的统一。换言之,德国浪漫派理解的精神要么运动要么静止,一种既运动又静止的精神是自相矛盾的。黑格尔通过一个运动着的“科学”体系实现了精神的自身统一,在“科学”体系整体的静止中保留了体系内部的运动。换言之,黑格尔笔下的精神既是运动的又是静止的,是动与静的辩证统一。静止意味着精神作为“科学”体系已经完成,其内在可能性获得了实现,不过这个体系中的诸要素仍然保持着运动,一种实现了自我意识和获得了本质规定的运动。然而,黑格尔思考的这种统一仍然是不彻底的,因为“科学”体系被限定在了观念中,它仅仅完成了观念上的统一,始终不能包括现实的丰富性。更重要的是,这种不彻底性最终还是会导致精神运动的停滞。因为对黑格尔来说,“科学”的“任务是要把握这个现在所是的东西(das, was ist),因为这个所是,就是理性”(黑格尔,2016年,第13页),也就是在理性中把握作为世界本质的精神。“科学”退回自身之内考察现成所是的东西,就是考察它自己,当这种考察完成时,它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关心和处理现实中的实际所是。这意味着“科学”体系当它在精神中完成了自己之后,就会放弃对现实的关心,拒绝自我批判和自我更新,最终陷入停滞状态。


黑格尔哲学的理论困境与浪漫派反讽的危机不仅在结构上一致,而且导致它们的内在原因也是一样的——一种以主体表象活动为基础的理论却以消灭主体表象活动为目的,这必然造成理论的内在矛盾。黑格尔之所以能断言“科学”体系是统一一切并且保持自身运动的总体和整体,在于他把表象活动推向了极限,试图在表象活动自身运动的过程中理解和处理一切问题。黑格尔暗中抛弃整个现实世界以换取“科学”体系以及观念世界的完整性,并声称真正“现实的”必然是“合乎理性的”,这实际上只是对主体表象活动原则——只有被主体表象为对象的事物才存在——的一种转述表达。黑格尔的这种尝试实际上与德国浪漫派把世界之生成归结为反讽的做法是一致的:对德国浪漫派来说,不能被反讽转化为“本己”的事物不是“异己”的事物,而是根本无法理解的非存在;同样地,对黑格尔来说,不能被纳入“科学”体系的、超出精神自身统一运动的事物没有存在的根据。二者的区别在于,德国浪漫派在面对是否彻底反讽化世界的问题上抱有疑虑,因为彻底的反讽意味着完全虚无,黑格尔却没有这种疑虑,相反他用主体表象活动(精神的辩证运动)把世界整体彻底统一在他的“科学”体系中。然而,就黑格尔要求“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而言,真正的现实反而变成了非现实,变成了虚无,因为现实存在首先且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合乎理性的,而“不合理性的”,也就是非现实的。就如马克思指出的,“黑格尔既同现实的本质相对立,也同直接的、非哲学的科学或这种本质的非哲学的概念相对立”。(马克思,第109页)黑格尔设计的绝对精神的世界形象或许是令人振奋的,但它是对我们现实世界的一种扭曲和抽象宰制,因此最终是令人怀疑的。总之,黑格尔哲学的理论困境在德国浪漫派反讽的危机中得到了某种预先的揭示,他也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范围内化解了危机,但由于黑格尔的整个思考都是在近代主体性哲学的基本图式之内的,所以他没有也不可能彻底解决由表象活动自身所导致的困境


 


结语


 


反讽是德国浪漫派对表象活动基本模式的表达,因此德国浪漫派反讽理论的基础正是由表象活动建立的主体、对象的对立关系。然而,德国浪漫派反讽的目标是消除这个对象关系,一种最终要求主体与对象统一的理论,却以此种对立为前提和基础,其结论必然是悖论性的。这个悖论笼罩着整个近代主体性哲学,浪漫派思想家预感到了这种悖论,因此犹豫踌躇止步不前,并把其理论停留在了一种未完成状态。消除了这种疑虑的黑格尔哲学推进并完成了近代主体性哲学,但并没有克服由德国浪漫派反讽的危机所预示出的主体性哲学内在的悖论性,倒是相反成为了对预示的确证,将主体性哲学内在的困境彻底地暴露出来。


黑格尔之后的哲学家愈发清晰地认识到,只要哲学还停留在主体的内在性(表象活动)并完全被这种内在性所支配,近代哲学的此种悖论性就不可能被克服,因此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寻找一种比表象活动更为基础的“原点”以重新启动哲学:克尔凯郭尔的“信仰”、马克思的“实践”、尼采的“权力意志”或是海德格尔的显隐一体之“存在”等可以被视作这种寻找的不同尝试。这些突破近代主体性哲学的基本图式,寻找和探索“原点”的尝试和努力,预先勾勒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任务。不过,寻找“原点”的工作只有在充分反思传统的基础上才可能,就此而论,深思德国浪漫派的反讽及其危机就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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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法哲学原理》,邓安庆译,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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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Hettner,H.,1850, Die romantische Schule in ihren inneren Zusammenhange mit Göthe und Schiller, Braunschweig:Vieweg und So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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