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花牌坊路走穿，继续往北，过了一环高架，就进入了营门口路。

外地人或许对营门口不熟悉，但提到抚琴，总会更容易恍然大悟。

“那个火锅，我记得，十多二十年了的嘛，二天我们去告一哈嘛。”“那个羊肉串啊，抚琴第一烤，好像都在那边哇？”

提起吃的，人们往往更提劲一些，脑子下面的器官，长的是胃。

官方记载，2002年6月，原营门口撤乡改街，而在此前，抚琴还叫抚琴村时，行政建制上也属于营门口乡。

▲营通巷的老建筑上，大字标语斑驳

介于一环和二环高架之间的营门口和抚琴交汇的地方，人们各有偏好，怎么叫，不必分得太清，稍有偏重，无人计较。

那就继续叫它抚琴吧。在这里，营字开头十条街巷，私以为，这里是以抚琴综合市场为中心的。

01/抚琴的活力，是综合市场给的

抚琴作为成都几大老小区之一，这么些年鲜少有新的东西出现，进入抚琴地界内，时间陡然变慢。

喝茶、休闲，随意拉把椅子坐下或溜达。在街头，你能看到的一切，都可以是近乎静态的，除了抚琴综合市场。


建于90年代初期的抚琴综合市场有年辰，资历够，经历几次扩建和改造，发展成现有300多个摊位，阵仗大，琳琅满目。


市场每天为方圆几公里逾万人的居民和商家提供新鲜的蔬菜、肉类、蛋禽等生活物资。去得越早，能买到的菜就越新鲜。

于是买菜工具就显得尤为重要。能装、省力是首要功能，要是能连菜带人一起装下，则更为上乘。







也有装不下人，彻底沦为买菜工具的：


这些“好帮手”们到了市场里，棋逢对手，空气里对招，也想要走得慢一点。

于是，堵到了后面排队的对手竞争，这样的战事，在“老味道番茄”店前尤为激烈。



懂得错峰出行的熊老板，会在早上9点半左右骑自行车进入抚琴综合市场，给自己在营通街的大鸟全牛油串串店备新菜。

这个时间点，菜市场稍微松散了一些，虽然入口电瓶车依旧往来热闹，但“不会在小过道里被挤得动不了”。



不像一般人买菜挑挑选选，餐饮店老板们心里早有自己肯定的金牌摊位。


属于熊老板的金牌摊位，是进市场右手边的水货区，捡好新鲜黄喉、毛肚、鸭肠，不用看过秤，赶向左前转角买剔骨肉。

过程中兜转几个小道，知会一声，回来的时候豆腐皮、海带芽就能直接装进篮筐。



进去挑选，出来给钱，一气呵成。在时间管理方面，餐饮店老板们从不会输。

除去下雨天，雨水影响发挥，被卡在某个巷道不好移动，那也有解决办法，干脆去角落里吃一碗朱记肥肠粉。牌子简单，“祖传”二字打出，滋味个人进店体会。


红汤加结子，手机上一条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肥肠粉就被端上了桌。粉条清亮，一口赶着一口下肚，鬓角开始出汗的时候，碗里也差不多见了底。



刚进店的嬢嬢今天和闺蜜一起来，打问道再加个锅盔，要肉的还是白味，闺蜜称自己垫了底儿了，随便都行。可嬢嬢心里早有答案，放低音量也得说“肉的吃起更有味些”。



在市场一角默默存在的粉店，墙上挂着自90年代起由市政机构颁发的证书，最上方的手写奖状，在二十年后依旧完好如新。

时间在此地好像永远以极缓慢的形式在变化。

02/西门的雨和树，不设防

时间在此地好像永远以极缓慢的形式在变化，除了抚琴突如其来的雨和早就疯长起来的树。

这里雨水充沛，下得最早最猛。一仗大雨过来，没带伞的人遭殃，带了伞的遮不住雨，心里更不是滋味。


营兴街口，人们在高架桥下躲雨。突来的雨只给没有伞的人按了暂停键，等雨变小的过程，和冥想无异，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



却是造福了抚琴各条街啊巷啊路啊两边的小叶榕，早就长得参天蔽日。要说这些树，才是抚琴里的积极分子。

和人一样，它们盼着比着长大，可正儿八经长成了，触顶了，交在一起了，才发现后面的生活不再有大变化了。春生秋落，年复一年。


营通街和营策巷交岔的路口，四姐在树下开了一家串串香。三间铺面不连通，却并不影响四姐的十来张桌子在下午五点就快要坐满人。



整条营通街被营兴街一切两半，靠西的四姐这边，下午五点天就黑了，太阳东升西落的自然法则，在参天小叶榕树下失效。

自打横穿过营兴街那刻起，骑自行车的也想有个车灯可以打开照照明。



择桌落座，整条街并没有什么风。所以在吃串串的时候，身边车速稍上20，就是进食过程中最清凉的时候。

但，进入就餐时间，龙头小吃车往来频繁，行驶如舞蹈，节奏明确，靠近人的时候，车身可以和食客保持一拳距离而不擦碰，用近乎静止的速度前行。



无需张口，语言停止的地方，铜锣声起，用静默的方式，和食客来一场心灵的交流。

被俘获的，冰粉、凉糕、凉虾、银耳汤、莲子羹、龟苓膏、酸梅汤任君选择。坚持喝汽水豆奶和啤酒的，双方继续静默，甚至全桌都静默，以抵制不额外消费的尴尬时刻。


不过别担心，龙头小吃车老板也绝不会放弃，本着二十分钟后再见的自信，在车尾刚好超过食客后背的位置加速，双方互不成全，心底抱拳，承让承让。

隔壁的营和街东半段，目测是龙头小吃车不会踏足的街道。茶社密布，这半条街，是以叮叮猫椅子，茶叶和开水构成的。

03/摆龙门阵，茶馆里请

沿街走，发现营和街就是为茶而生。事实上整个抚琴都可以说是如此。


买完菜的熊老板从市场出发，沿营兴街骑行回店途中会看见营和街街口已经坐满了茶客，往右手边看，上午就已经不剩太多空椅子了。口子上的木架子上站着许多鸟，数量之多，许是拿来售卖的。



正是靠着那些蔽了天的树，就算是艳阳天的下午，街上依旧可以保持清凉。拉条板凳，自泡杯市场里买来的茉莉花配毛峰，碧潭飘雪也不过掌中物。


而选择在茶馆里坐着的，多半有龙门阵可摆，有壳子可冲。



营福巷，老协茶馆里坐满了人，从字面意思上来看，这是属于老年人的快乐天地。雨棚遮住大字招牌，两根墙柱子上，黑色喷绘体“老协”更为显眼。


这里采光比不得营通街舒心茶馆，街道也不够宽敞，汽车走到这条街往往要停上好几次才能通过，可就是这么逼仄的小街，左右对门一起就开了四家茶馆。


老协茶馆隔壁那家叫都市茶坊。一边年老，一边时尚，这样字面上的对比在抚琴不算稀奇，深入抚琴生活的内核，发现新老并存其实是常态。


许多“年轻人”是把抚琴当作在成都生活的第一站的。

04/生活在抚琴的抚琴人

作为资格老成都，熊老板把自己的第一家餐饮店安置在了营通街101号。“大鸟”这个名字出于一次饭桌上的玩笑，一拍手的决定，招牌就此立了五年。

五年前的成都还不流行网红流量餐饮店，苍蝇馆子似乎才是餐饮界的行业标杆。本着“用对家的态度经营”一家店，熊老板和好友四哥张罗起了这间小店。


开业期间排队吃饭，是顾客们对“大鸟”的味觉肯定，时至今日，老顾客仍然是“大鸟”坚实扎根抚琴的稳定基础。

许多人从单身一直吃到三口之家，熊老板甚至可以记住小伙子来约会吃饭时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坐在哪一桌，会在锅儿上桌后，端出一碟客人爱吃的干碟。


▲从一胎吃到二胎的一家人

“莫得鸳鸯锅，微微辣是最后的妥协”。此话一出，十分成都。


带着对这家上过电视上过报的串串店的偏爱，许多外地游客会在飞机落地后直接驱车前往，订一间串串店附近的酒店，抚琴也成了许多外地游客来川的第一站。鹦鹉史航也曾到此打尖。


熊老板爱拍照，凡在店里吃过的客人，基本都能留下一张拍立得留念。

时间久了，照片太多，索性用画框裱起来，这一来，更有家的感觉了，客人们“回家”也习惯性在等锅儿沸腾前找找自己的照片。



“你看那时候我好瘦噢”


营业时间在这里从不是明文规定，硬性指标，只要心情好，熊老板可以为你把门留到天亮。


十一点后店里亮灯，多半是有酒局，熊老板不喝，留下食客自己欢乐。昨天傍晚补菜的时候看见营和街转角新开了家手提串串，名曰胖虎，今天刚好有个机会，熊老板插兜就出了店门。


街道生意讲究和气，邻里之间相互帮衬，整个街区才能生气勃勃。

买过隔壁小年轻的现做豆腐皮，坐在对面墙根下的小马扎上吃过脆土豆片，在营兴街的冷锅鱼店还过充电宝，在营康路“刘一刀”修脚时听闻师傅说“对门子勒家三江烤鱼真的巴适”，转身踩着光溜的脚后跟踏进烤鱼店......

这是熊老板的日常，也是抚琴人的日常。




在抚琴生活的人，没有长幼，脚踏在地上的那刻起，都叫抚琴人。


老成都有句话，“二环以内，导左导左再导左，导右导右再导右，都能走到大路上。”

抚琴里，街巷横竖遍布，有些小道甚至在地图上没有名字，仅是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弯弯拐拐，不知出路。可偏偏仰仗着二环高架的庇护，任性穿梭其间，记住口诀，走路时默念，大路就在眼前。


这回导左，导到了营门口立交。营字打头十条街巷，道道均可随意晃荡，可到了头，却在二环边上打了结，老成都可能也难绕这新立交。

急躁地抠脑壳时，二环内的抚琴继续静好。

结束上午段销售的肉店老板开始打理铺面。整洁卫生，永远是食品工作者的第一原则；


抬头看天色已变，女摊主赶紧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撑开大伞。虽然大树底下好乘凉，但下雨时，还是别一起淋得焦湿；


同样的伞，茶馆常年抻展，晴天遮阳，雨天避雨。茶客们稳坐椅子上，在雨棚被敲得巨响时掺一泡茶，撇眼棚外，拨通晚回家的电话号码；


就算下雨，客人还是会选择坐在串串店的栏杆旁，随雨来的风不足以吹走锅中热气，却足够清凉；


▲图源/熊老板

吃一家楼下的店，完全没有时间负担，除了满足胃口，身心俱放松。

“你看他们，笑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