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的画室中，有两只鸟，一只是斑鸠，另一只也是斑鸠。
      不同的是，一只是三月开春的时候飞进来的，另一只是前两个月才来的。才来的这只飞进窗户时，撞歪了头，所以它躲在窗角的鸟笼上，歪着脖子看墙上挂的佛像，看进进出出的人。而人呢？看它一眼，嘻，歪脖子鸟，就不再看它，注意力全部转到那只在佛像前飞来飞去的鸟了。
        阳春三月，后院的白杏树嘟嘟囔囔冒出了花咕嘟，各种鸟叽叽喳喳飞来飞去。画室的主人嘀嘀咕咕、唠唠叨叨地来到自家的楼前，撕掉一楼门上的封条，径直上到六楼，打开画室的门，积沉了半年的比“新冠”还可怕的霉气、潮气、腐气扑鼻而来，令人窒息。打开窗户，窗纱上的尘土冷不防吹了个满脸，卸去窗纱，清扫蛛网，点上几根清香，接通音响电源，《心经》的涅槃之音充盈在近百平方的画室里。墙上的佛像依然那么笑着，看着，蒙了一层人间尘土的肚子不仅没有见小，反而显得更大了一些。
       一只斑鸠鸟就这么飞了进来。
       小小的身子，小小的头，好像是刚刚才学会飞。它跳到画案上，东瞅瞅；抖几下翅膀，飞到茶桌上，西看看；走近佛像，仰起头；落到博古架上，转着圈，最终它发现了一块石头前的木格，木格里有一层细砂石。它扑过去，稳稳地蹲在那里，目光，对上了石头的眼睛，而这块石头，主人说是观音石。

       眼盯着这只鸟的精彩亮相，主人心里起了涟漪。去冬，新冠肆虐。“三封”期间，母亲辞世，女儿病逝，失去亲人的悲痛只能通过画佛来一点点化解。这只鸟，是来超度我的吗？
       佛像，每天都要画上一张，鸟在墨香的滋润中一天天长大。主人有时偷懒，鸟就跳跃在宣纸上，嘴啄着画笔；半年多没有生意，生活很是窘迫，鸟就连续几天落在玉石柜台上，主人去进了一批货，第二天就赚了一笔钱；二至五层楼的宾馆房间没人来住，鸟下楼巡视，听见主人召唤，即沿着楼梯一阶阶跳回六楼。主人连忙找人打扫整饬了房间，当天下午就住进一批客人。平时，鸟最爱在镜子前来回踱步，像极了主人。而只要佛乐响起，鸟就蹲在木格里，一动不动。


       在主人的心里，这就是神鸟了，蹲在佛像前，就是拜佛了。可是，它为何要拜佛呢？它拜的佛的什么呢？
      然而，神鸟也是鸟，看它羽翼丰，看它形影孤，看它鸣啾啾时，另一只鸟不惜撞歪脖子飞了过来。耳鬓厮磨，比翼参佛了两个月后，歪脖子鸟不甘与佛天天见面却不能参透佛意，不忍见主人时时画佛却一直懵懂迷茫，独自见佛去了。
       主人有些伤心，以拍个抖音的仪式隆重土葬了它。后一日，正在画佛的时候，忽有所悟：
       到底是哪只鸟成了佛？



贴主:冷猫居士于2021_10_07 12:32:1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