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饭局是氛围主导，一人食的环境食物为先。』



文 / May与五月



昨晚梦到去年在厦门一个人吃蛋糕的场景。十二月中旬的厦门，午后气温一度飙升至27℃。为了安放我走累的双腿和躲避炙热的日头，我慕名来到一家网络上推荐人数众多的裸蛋糕店。

店内的三层玻璃柜台里依次陈列着各种口味的切件蛋糕，每一块的厚度都足以让我的上下牙槽所能扩展的距离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我的目光从左往右，挨个与柜台中的蛋糕进行问好对视，直到我的目光凝固在一块顶部点缀着核桃，蛋糕体透露着朴实无华的大地色，以及连名字都暗含着生机与健康之意的“燕麦裸蛋糕”，指着它对店员说，“我要这个蛋糕。”

两层楼的甜品店内已经坐了不少结伴而来的闺蜜或情侣。我和蛋糕落座于一个靠窗的两人位，彼此打量着，欣喜着，好奇着。

电视剧《忘却的幸子》



在相机和我的目光都充分摄取了蛋糕的美貌后，味觉选手也迫不及待地上场了。疏松多孔的蛋糕体与乳白色的咸味奶油在口腔中交织叠布，裸蛋糕纤维原生的粗糙口感包裹着奶油的柔滑，直接在唇齿间上演了一场极具张力和魅惑感的热带沙漠舞曲。

热闹的饭局是氛围主导，一人食的环境食物为先。以至于我在睡梦中都能清晰地回味出蛋糕的纹理和当时的细枝末节。一个人吃饭的乐趣在于心无旁骛。食物是眼前唯一的情人，嘴巴不必在喋喋不休和品尝食物之间来回切换工种，大脑只需接收食物在经过口腔的充分咀嚼和品味后释放出的满足和快乐，而不用辛苦思考如何编排餐桌话题和炒热气氛。

一个人吃饭的乐趣还在于观察。观察邻近的食客点了什么食物，观察来店里的都是什么类型的客人，观察店员的状态和餐厅的氛围，观察整个空间与人营造出来的感觉。选择一人食，是我主动切断了与其他人分享美食的途径，目的是恢复我与食物和环境之间本该存在的紧密连接和细腻感知。

电视剧《孤独的美食家》



这般与食物合二为一的亲近与专注，让我极为享受一人食的过程，并且视若珍宝地将其列入日常最为经济型的休假方式。

学生时代也会一个人去食堂，但多半带着古怪和别扭的心态。那些有意无意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像极了黄梅天粘稠潮湿的空气，从头到脚包裹着每一寸年轻的神经，惹人敏感催生焦虑，忍不住加快吃饭的节奏。

整个人的状态蜷缩着，像一株闭合的含羞草，远不及如今坦然自在，也不似现在这么懂得享受一人食的快乐。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对群体身份的渴望以及对个体独特性的刻意模糊，让我将“一个人去吃饭”这件事视作不合群的标志。彷佛这人必定是锋芒带刺或总有些不被群体接纳的特性，才会形单影只地出现在本该热闹的用餐空间。

想要不受外界干扰地投入美食，要学习《孤独的美食家》中的五郎， “不被时间和社会所束缚，幸福地填饱肚子的时候，短时间内变得随心所欲，变得‘自由’，谁也不打扰，毫不费神地吃东西的这种孤高行为，这种行为才是平等地赋予现代人的最高治愈。”是从哪个阶段开始享受一个人吃饭的快乐呢？我记不清了。

电视剧《乔家的儿女》



但很明显的是，享受独自吃饭是自我觉醒的一个标志，也是我追求自由的开始。比起努力获得某种群体身份认同，以更客观冷静的视角看待“我”在社会关系中想要成为的形状才真正令我感到兴奋。

我所在的公司配备了员工食堂。通常我会和几个同事一起吃饭，有时也会一个人去食堂。

尽管食堂菜色乏善可陈，但暂时脱离工作，不用勉强加入午餐群聊，可以自由控制用餐速度，这种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用餐氛围还是令我无比享受每一次独自吃饭的时刻。

喜欢扎堆吃饭的办公室女团成员见不惯一个人吃饭的身影，不和谐的声音也会钻进我耳朵，“你说一个人吃饭是不是有自闭症啊？太惨了吧”，“就是啊，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还是一起吃饭热闹”。说话的人声音刺耳尖锐，伴随着同情悲悯的笑声与碗筷叮当穿插在食堂饭菜飘香的空气缝隙中。

《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中，有一集大豆田一个人吃着可乐饼，被经过的三位女性路人嘲笑，“快看，那人一个人吃可乐饼哎，太可怜了吧。”大豆田骄傲地不屑一顾，“一个人吃可乐饼才好吃呢。”多么相似的场景啊。我和大豆田一样，对此没有任何不悦，只觉得可惜。刚巧最近听到一期播客，谈论关于东亚一人食的饮食文化。

电视剧《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



说是日韩两国得益于较高的独居率和拉面在饮食中的占比，所以一人食的现象较为多见。吃面不像烤肉火锅，是不涉及多方参与的一项饮食活动，也就更容易奠定一人食的饮食现象。

可见在群体意识中，需要通过自己动手才能点燃餐桌烟火气的饮食活动的最佳人员配比是≥2。一个人吃火锅，独自烫熟食物，独自等待沸腾，独自观察灯光被蒸腾的热气虚化朦胧，独自打捞烫熟的牛肉虾滑豆腐。在热闹沸腾的火锅店里，这样孤高清冷的身影很容易被特殊关怀。

这就让我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儿。朋友说起某天下班后一个人去吃火锅，店员见他一个人便询问是否要拿个玩偶放在对面，被他拒绝了。朋友的本意就是想痛痛快快地一个人吃火锅，根本不存在尴尬或落寞的情绪。摆个玩具熊在对面，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让人平白觉得他可能遭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打击。

电视剧《孤独的美食家》



聚餐的快乐当然也喜欢，在饭桌上和亲近的朋友聊聊最近发生的事，吐槽生活中的不如意，都会为平凡无奇的餐食平添几抹迷人的滤镜。

令我感到困扰且气愤的是，现代社会往往将吃饭环境伪装成了五花八门的场所。聊工作，相亲，家庭关系批斗…饭桌成了全能型议事厅外加鸿门宴的最佳包装，本该成为主角的食物反倒沦为了受气或只看不吃的道具。

这种饭局，可真不如一个人吃饭来的清净痛快。不过一人食倒也不全是好处。潜在风险是，世上美食太多，而一个人战斗力有限，谨防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