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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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瓣上的露珠落下，被恶鬼吞进了嘴里。


今天是我在围墙里的第128天，我在门边的日历上打了一个圈。

我已经不记得128天前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了，不过似乎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吃完早饭，我站在窗前发呆，思考一会儿是睡觉还是打游戏。

母亲端着碗路过我，对我道：“你要不出去转转？”

我说：“不要。”

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我们的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正常平静，但其实她错了。

围墙以外，处处是恶鬼。

我站在窗前，亲眼看着一只浑身缭绕着黑色雾气的鬼把女孩子拖进了小巷。

自从我进入围墙，似乎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样的恶鬼和女孩。

像一出荒诞的戏剧，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剧目，演员和观众都觉得乏味，可是谁也不能出手阻止。

大幕未落，人人皆在戏中。

母亲在我身后问：“你看什么呢？”

我说：“玫瑰开得真好。”

恶鬼把女孩拖进小巷，他说：“你自己脱还是我帮帮你？”

女孩冷静得甚至诡异，她伸手解开衣领的扣子，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然后是缀着白色蕾丝的胸罩。

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美好的肉体袒露在阳光下，内里却包裹着青紫的指痕和肮脏的欲望。

恶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朝女孩扑了上去。

女孩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叫喊，她伸手抱着恶鬼肥腻黏重的身体，甘心承受生命的苦痛。

恶鬼说：“你好乖，我会一直对你们母女好。”

女孩摇晃着身体，看见恶鬼的背后忽然冒出了一只闪着银光的锋利翅膀，然后是猩红的瀑布，从他身上蜿蜒而下，散发着铁锈味，混着汗液砸在她的胸口，遮住斑驳吻痕。

女孩从恶鬼失了力气的手臂中脱出，把自己藏进了垃圾堆。

“吃饭了。”母亲端着菜喊我。

“妈，”我坐在桌前问她，“爸呢？”

我看见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狰狞痕迹，顷刻又散去，好像只是清晨窗前的朦胧雾气。

她说：“你爸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他。”

“哦。”我便闭嘴，握着筷子专心搛菜。

父亲应该是回不来了吧，我想，围墙外面这么危险，他可能会被恶鬼杀死。

可惜妈还不知道。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第129天，我用红笔在数字外画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圈，像一道符咒，将恶鬼禁锢其中，连同清晨滴着露水的娇艳玫瑰。

妈问我：“今天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说：“不要。”

妈始终不能明白外面有多么危险，也不相信我对她说的那些话。

明明围墙以内才是世界上唯一安全的地方，她却总想着往外跑。

她从来不愿意听我的话，也从不愿意相信我，我其实一直都明白。

就像她和父亲结婚的时候，我曾经告诉她我不喜欢这个新父亲看我的目光，可是她只是扯开我的手，告诉我不要任性，然后转头就穿上了婚纱。

恶鬼又一次把女孩拖进了小巷，不过今天的剧本和昨天的好像不一样。

恶鬼照例把衣服脱得干净，女孩也是。

恶鬼说：“今天时间比较紧，你乖一点。”

女孩解开内衣的扣子，说：“好。”

然后又是无穷尽的折磨，头顶的日光亮的晃眼，可是偏偏照不进这条小巷。

玫瑰花瓣上的露珠落下，被恶鬼吞进了嘴里。

嘈杂的声音忽然在围墙以外炸开，像是除夕夜被抛上夜空的烟火。 

我听见母亲在房门外叫嚷着“婊子”“贱人”一类的词语，用她那把尖利的嗓子在人声鼎沸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

房门被猛地打开，母亲凄厉的嘶嚎终结在与我四目相对的瞬间。

她问：“你为什么在这？” 

我说：“我好像把爸杀了。”

人群一下子沉寂下来，像是一群走错了影院放映厅的旅客，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隐秘兴奋，伸着脖子想要再多窥探一分。

母亲捂着脸夺门而出，只留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门内众人厌恶或嘲讽的目光。

我伸手拢住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我醒过来的时候，才看见正躺在床上的母亲。

她胸口长着一只闪着银光的锋利翅膀，底端泛着一点猩红，像玫瑰飘落空中的花瓣。

我打开门，走出了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