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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系列:悍匪·张子强(九)

送交者: 冷猫居士[♂★★猫帅★★♂] 于 2021-09-11 8:57 已读 377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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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强见他们进来,就热情招呼说:“阿斩,大哥D,来来来,一块蒸蒸。”


张志烽和陈树汉脱了衣服和张子强一同进了蒸汽室。在热气腾腾的蒸汽室里,张子强低头和张志烽商量着什么,由于蒸汽声音很大,陈树汉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洗完桑拿出来,张志烽、陈树汉和张子强分手了。


分手以后,张志烽对陈树汉说:“大哥D,我们去喝茶,我有事和你商量。”


两人招手叫了一辆的士。


张志烽和陈树汉一同上了楼。落座以后,叫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张志烽一边给陈树汉倒茶,一边问:“大哥D,你为了那单毒品案子至今还回不了香港?”


张子强犯罪集团里的这些成员,大部分都是五毒俱全,除了参与张子强的重大犯罪活动外,平时也涉足其他犯罪活动,包括贩毒。胡济舒就曾经涉及偷运大量大麻由泰国经其他国家往英国贩卖。


张子强也曾涉及毒品交易,而被广东省公安厅调查过。陈树汉当时正因涉及香港的一桩毒品交易案,而被香港警方调查,所以他那段时间躲在广州不敢回香港。


陈树汉听完张志烽的话说:“是啊,搞得口袋里空空的,养老婆养老妈,都没有钱了。”


张志烽乘机说:“大富豪有一单大生意你参不参加?”


陈树汉问:“什么生意?”


张志烽说:“找个富豪拿点钱花花。”


陈树汉问:“谁?”


张志烽给陈树汉续上茶水后,说:“暂时别问,到时就知道了。”


陈树汉还是不放心地问:“有把握吗?”


张志烽喝了一口茶,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很自信地说:“大富豪计划的能没把握吗?人家已经干成一大单了!”


陈树汉想了想,说:“行,干。”


张志烽说:“你车开得不错,到时你就管开车。先去弄一个假证件,否则过不了香港。我们再找几个帮手。”


陈树汉的交待,使张子强、张志烽等策划绑架香港富商案件露出端倪,张志烽的尾巴暴露出来了。林林他们觉得最后攻克张志烽的时机已经基本成熟。


林林拿出“吃满月酒”的杀手锏,并没有使张志烽马上就开口坦白,因为,当时张志烽的顾虑实在太多了,打消他的这些顾虑,就如同解开一个个结,不是一下就能成功的。当时,已到吃饭时间了,林林就叫张志烽先回监仓吃饭。


张志烽又回到了关押他的省看守所410仓,正遇开饭。410仓里的关押人员都在吃饭,此时只听到吃饭的声音,而没有人说话。张志烽端着碗却吃不下去,他深深地叹口气,把饭碗放在台子上。


吃完饭后,同仓的人到放风仓活动,只有张志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铺上,手上又拿着那张儿子的照片。


负责张志烽看管工作的管教干部正在值班,他顺着监仓的走廊巡仓,走到410仓门口,通过小窗注视着张志烽。他及时将张志烽的情绪变化转告林林他们,以配合预审工作。


1998年4月12日16时30分,对张志烽进行了第7次审讯。


审讯进行了一段时间,张志烽仍然不开口,黑黑的脸上满是汗水,他不停地用手去擦。


林林说:“张志烽,我再问你一次,在吃你儿子满月酒的当天晚上,你们在广州的胜利宾馆商量些什么?”


张志烽不语,冷汗一颗颗地从他肥肥的脸上、从他那道刀疤上往下流。他坐在那儿,仿佛失去了平衡,身体下意识地前后摇晃,表现出他的心理极不稳定。


林林又追问一句:“你们后来又在深圳、东莞商量了什么?”


张志烽用手擦了一下汗,突然轻声地说:“我不敢讲。”


林林追问:“为什么?”


张志烽抬头望着林林说:“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张子强。”


“张子强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你还怕什么?”


张志烽突然问:“你们能不能保证在大陆审讯张子强?如果放他回香港,我就不讲。”


林林说:“我明确地告诉你,张子强的罪行比你严重得多,你是一个参与者,组织策划的是张子强。你,我们都抓了,张子强我们还会放过吗?”


张志烽脸色铁青地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林林点上一支烟,又顺手递给张志烽一支,柔声藏刚地说:“我们已经让你想了很长时间了,你不能无限度地想下去。如果这样,会让人感到你不是在想,而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张志烽点上烟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抬头望着林林,一脸的恳求:“如果我彻底交待,能不能从宽处理。”


林林说:“你没有选择,只有走这条路。根据法律规定,立功赎罪,可以减轻处罚。”


王立新走上前,递给张志烽一瓶矿泉水:“你喝点水,润润嗓子。”


张志烽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望着林林他们。这时,他们都以为张志烽要开口交待了,没想到张志烽想了想却说:“我都交待了,我在广州的房子可以留下来吗?否则他们母子俩就要流落街头了。”


林林说:“你所提的要求,法律已有明确规定,我们会考虑保证你的妻子和儿子今后的基本生活,当然也包括住房。”


张志烽非常感激地直点头,又说:“能让我见见我儿子吗?”


对于张志烽的得寸进尺,林林有点生气,但他知道此时一个小小疏忽都会前功尽弃,就说:“这需要批准,我们可以为你争龋只要你老实交待。”


张志烽将信将疑地说:“真的?如果让我见一见我的儿子,我就说。”


其实,张志烽这里又耍了一个小聪明,因为他儿子很小,如果同意让见,必然也会见到他妻子。


他又沉默了,他在等待着能见到儿子和妻子。


林林只好立即向省厅指挥部汇报,那天是直接向朱副厅长报告的:“朱老总,张志烽提出想见见他儿子,可以批准吗?”


朱副厅长问:“你们是什么看法?”


王立新说:“从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张志烽的妻子没有参与他的犯罪活动。作为家属与张志烽见面,我觉得对我们最后突破张志烽,促使他早点开口交待有帮助,对案件突破有好处。”


朱副厅长说:“那好,为了案件的全面突破,我们就批准他们见一面。请莫泉先和张志烽的妻子谈一谈,争取她协助我们做张志烽的工作。然后,再让他们见面。”


第二天,莫泉将张志烽的妻子请到省公安厅。


张志烽的妻子满面愁容地抱着儿子走了进来,儿子还很小还不会说话。莫泉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我们请你来,是郑重地告诉你,你丈夫参与了重大犯罪,情况相当严重。我们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共同做他的工作,让他坦白,有一个争取宽大的机会。”


张志烽被抓后,张妻到处打听,一直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她不知丈夫犯了多严重的事,今天听到莫泉说明后立即哭了,说:“他的事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呀。他被抓后,我也一直在寻思,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想来想去,只想到他在去年突然给了我100万港币,说是给儿子将来做教育费用的。他平时给家用的钱并不多。这笔钱是否来路不正?今天我也把它带来了,先交给公安。”


说着,张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交给了莫泉。


莫泉接了过来说:“据我们初步掌握,这笔钱确实是赃款。你把它交出来,是一件好事。张志烽的犯罪你也许不知道,但是我们希望你能从家庭的将来考虑,劝告他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张妻问:“能宽大处理吗?”


莫泉说:“只要是坦白交待,有立功行为,法律规定可以从宽处理。”


张妻说:“好,好,我一定劝劝他。”


莫泉陪着张妻到了看守所。张妻在会面室里等,莫泉将与张妻的谈话情况详细向林林作了汇报。


林林安排晓鹏和海波去带张志烽。按照看守所规定,就是办案人员也不能进入监仓区,晓鹏和海波只能到看守所值班处办好提张志烽的手续,仍然由管教干部进监仓提人。


一会儿,张志烽由一位管教干部押了出来,再由晓鹏和海波带进会面室。


夫妻见面,一种说不出的百感交集。张志烽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想抱儿子。他向妻子怀中的儿子伸过手去,可是儿子由于太小,再加上张志烽关了近3个月确实有些变化,他已经不认识张志烽了,因此害怕得直往妈妈怀里钻。


张妻说:“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将来孩子都不会认你。”

张志烽还是抱过儿子,对妻子说:“我就担心你们母子俩将来的生活。”


张妻说:“要是担心,就坦白吧。”


见了妻儿后,张志烽答应坦白。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审讯。朱明健副厅长亲自来到省看守所。林林和王立新他们正在吃盒饭,大家见朱副厅长进来了,都站了起来。朱副厅长招呼大家坐下,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对大家说:“大家辛苦了。这盒饭吃了差不多两个月了吧。突破了张志烽,我来补偿大家。”


对张志烽的这次审讯,由于事关重大,决定对审讯过程进行摄像。朱副厅长在监控室,一边可以了解审讯过程,一边可以随时帮助解决审讯过程中遇到的难题。


心理上的负担放下了,张志烽已经决定交待,所以这次审讯开始时,反而显得比任何一次都轻松。


他走进提审室的时候,还满脸都是让他见到妻儿后的感激。


林林望着被带进来的张志烽说:“张志烽,都考虑好了吗?”


张志烽抬起头说:“感谢政府人道地对待我,我愿意交待,彻底交待。”


林林递给张志烽一支烟,说:“好,你慢慢说。”


张志烽狂抽了几口烟后,说:“我和张子强是在80年代初做手表生意时认识的。后来,生意越来越难做,因为做的都是假表,常常扛一袋子也赚不了几个钱。1985年,我在香港赤柱监狱坐牢时,张子强也进去了,从此我们关系就变得更密切了。1997年4月的一天,我正在香港,突然接到张子强从澳门葡京赌场打来的电话,他当时正在赌钱,他在电话里叫我去澳门见他……”


在张子强案件中,一次又一次提到澳门,这不仅是因为张子强经常在这里豪赌,还因为他和其他犯罪集团里的成员也常去澳门聚会,一些犯罪活动也是在这里边赌边商议策划的。


澳门和美国的拉斯维加斯、摩纳哥的蒙特卡洛并称为世界三大赌城。张子强每次到澳门当然都是为了赌钱。


赌,是张子强人生的一个重要内容。在他后来被判死刑,香港记者采访张子强的母亲邓细妹时,邓细妹就对记者说,张子强“由细到大都钟意赌钱”,由此可见张子强自小就嗜赌成性。


他在省看守所曾经亲口对办案人员说,他一生输了无数钱,单在澳门大概就输了五六亿港币。这个数字我们无法核实,我分析也有可能张子强害怕我公安机关追缴他的赃款,有意夸大他赌博输钱的数字,但张子强的豪赌在赌城澳门都是众所周知的。那么,豪赌所需的巨额赌资从哪儿来?因此赌博成为张子强犯罪的一个重要根源。


施利华先生在他的办公室里向我简单地介绍了张子强在澳门的情况。他说,他知道张子强这个人,因为他经常在澳门豪赌,输赢数额很大。


在澳门黑社会也有传言,说他绑架了香港富商勒索了十几个亿。但张子强每次来澳门并不声张,一般只带一个贴身马仔,在东方厅赌的多。每次悄悄地来,悄悄地赌,赌累了就开一间房睡,睡醒了再赌,赌完了回香港。张子强到澳门来一般不和澳门黑社会联系,只是和他自己圈子里的人聚会。听说他曾和后来被判刑的澳门黑社会十四K的头子尹国驹即外号叫“崩牙驹”的有过一次豪赌,但这也仅是听说。


张志烽说,那一次,张子强在澳门给他打电话约他到澳门会面,就是在“黄金厅”里……那天,张志烽从香港坐渡轮来到澳门,急匆匆地来到葡京大酒店,穿过豪华的大厅,上了二楼的“黄金厅”。走进“黄金厅”就看见张子强坐在一张“百家乐”赌台边。旁边站着汪凤琪,正伺候着张子强豪赌。


张子强最喜欢赌“百家乐”。“百家乐”是最简单、也是赌得最大的一种赌博方法,所以在赌场里很普遍。跟赌扑克牌的“21点”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澳门赌场里的“百家乐”是赌“9点”,即谁手里拿到牌的点数是9点或最接近9点,谁就赢了。


张志烽说,他到“黄金厅”时,看到张子强的手气很不好,拿到三张牌才6点,庄家正好是7点,仅1点就赢了。


接下来张子强一直在输。张志烽站在张子强的身后打了一个招呼,张子强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接着把前面最后一堆筹码押了上去。张志烽看了一下,大概有20万港币。开牌了,张子强拿了一张黑桃8,张志烽想这次张子强一定要赢了,结果,庄家拿了一张方块9,张子强又输了。


张子强把面前的筹码往前一推就起身离开了赌台,转身招呼张志烽跟自己走了出来。汪凤琪没有跟着来,他要替张子强结剩下的赌账。


张子强领着张志烽来到葡京大酒店二楼的咖啡厅,落座后张子强要了两杯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张子强开了口,他说:“阿斩,1995年我交给你的那100多万美金,你没有帮我兑换成港币给我,这么些年了,现在我手头很紧,你要还我。”


张志烽一听张子强特意把他叫到葡京,原来是逼债,急了:“这笔钱,是郑志武带到奥地利去兑换,被奥地利警方扣了,郑志武还差点坐牢。不是我弄丢的。”


张子强把杯子往下一放,有点六亲不认地说:“那我不管,按规矩你要负责,当时我是交给你的,郑志武是你的朋友。这些钱,我算了一下,按照当时的汇率再加上这些年的利息,算个整数是900万港币。阿斩,亲兄弟明算账,这笔钱你还是要还给我的。”


张志烽哭丧着脸说:“我哪有这么大一笔钱还你。”


张子强怪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钱还我。我这里有一单大生意,你帮我做,做成之后就可以还清这笔债了。”


张志烽说:“什么生意能赚这么一大笔钱?”


张子强说:“做成了,不但能还我的债,而且我还让你有更多的钱。”


张志烽的脸上立即阴转晴:“那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张子强说:“很简单。你回香港后到新鸿基地产大厦下面,观察新鸿基地产的郭炳湘老板每天什么时候下班,坐什么车,挂的什么车牌,下班时走什么路线。你把这些事情搞清楚搞准确,告诉我就行了。其他,你暂时别问,以后会告诉你的。”


张志烽后面也没有再问什么,其实他已经清楚了张子强要干什么。


以上是张志烽的亲口供述。


由此事可见张子强作为一个职业罪犯的精心计划和在作案前的精心算计。此时,他精心策划的绑架案,不但考虑了许多细节,甚至把绑架成功后分赃都算好了。他找张志烽等于一箭双雕。一,翻出旧账拖住你张志烽不干也得干,因为你欠了我900万的债;二,绑架成功后张子强除了自己独吞最多的一份,还可以多分900万。不仅因为1995年那笔美金是赃款,还有以张志烽目前的经济状况根本不可能还他这么一大笔钱。他可以通过拉张志烽参加作案既增添了人手,又可以收回这笔根本不可能收回的钱。这就是张子强。


张志烽不得不干,但我们不能说张志烽是张子强胁迫干的。张志烽也是一个职业罪犯,因为犯罪的根本目的是为了钱,张志烽缺钱,参与作案就是为了捞钱。所以,在张子强的心目中,要谁一起参加,等于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


张志烽说,他回到香港后就开始在新鸿基房产大厦楼下观察新鸿基地产的老板郭炳湘的行踪。


在香港没有人不知道新鸿基地产的,它除了是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老板郭炳湘三兄弟还是亚洲十大富豪之一。


虽然香港经过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目前仍然处在经济复苏阶段,但香港长实集团主席李嘉诚与新鸿基地产郭氏兄弟,分别荣登财经杂志本年度(2001年)亚洲富豪排名榜第一位及第二位。根据《福布斯》杂志发表的2001年亚洲最富有人士名单,香港长实集团主席李嘉诚,个人财富达126亿美元名列首位,其次为新鸿基地产郭氏三兄弟,个人财富共115亿美元,新鸿基地产的老板也是全球十大华人亿万富翁之一。


新鸿基地产的老板是三兄弟,张子强要张志烽观察的郭炳湘是老大。也就是说,张子强现在要绑架的是世界华人第二富翁。


难怪香港有传媒说,张子强要把香港十大富翁逐个绑。


我在有关张子强罪行的材料和案卷中也确实看到这方面的迹象,例如他至少已多次派人观察另外两位富翁的行踪。


其中一位是回内地奔丧,张子强派人一直跟到内地,跟踪者之一就是张志烽。另外,张子强被抓前,也有种种迹象表明他在策划另一宗绑架案,可见他多么嚣张。


也是为了真切地了解张子强在香港犯罪的情况,我特意到香港实地勘察。香港新鸿基大厦是一幢现代化的大厦,新鸿基集团的总部也在这儿,所以郭炳湘就在这儿办公。


张志烽来到香港新鸿基大厦楼下,守在大厦中心靠港湾径的大堂入口处,这里是大厦车辆的一个进出口。张志烽在这里仔细观察着从大厦里面开出的车。


张志烽毕竟是一个跟随张子强多年的案犯,张子强对自己集团里所有成员的特点都了如指掌,并善于利用他们各自的特长。张志烽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不适应在一线冲冲杀杀,但张志烽心细有经验,善于钉梢和观察,所以张子强派他观察郭炳湘的行踪。


张志烽第一次盯了一天,没有发现郭炳湘的踪迹。第二天,张志烽换了一套衣服来到新鸿基大厦,在大厦门口徘徊。快到傍晚时,他看见一辆浅蓝色的宝马车开出。根据事前了解到的郭炳湘的车号,他知道这是郭炳湘的车。他连忙看了看表,是下午6点10分。


第三天,张志烽又换了一套衣服,在下午6点前来到新鸿基大厦。尽管张志烽十分小心,三天都穿了不同的衣服,但一连几天总站在门口,还是引起了大厦保安的注意,一名保安走过来盘问张志烽,张志烽立即走进大厦里的商场装作买东西。一会儿,郭炳湘坐的宝马车就出来了,仍是那辆浅蓝色的宝马牌豪华轿车,这一次张志烽牢牢记下了车号是AV1234。张志烽站在大厦玻璃幕墙后面,仔细观察着郭炳湘的车经过大厦出口,他看看表,是傍晚6点多钟。郭炳湘下班时间非常准时。


第四天,张志烽没有出现在大厦内,而是开了一辆车等在新鸿基大厦的外面,下午6点多,郭炳湘的车准时开出新鸿基大厦。张志烽立即开车在后面跟踪,他看到郭没有带司机,是自己一个人开车,他一直盯着郭的车经过香港仔隧道开进浅水湾,张志烽在一张地图上标下郭炳湘所走的路线,沿线一一作下记号。


张志烽交待说,数日后他来到张子强在香港何文田街的家。


张志烽把车开进了何文田街后,并没有到张子强的家里,而是将车一直开到何文田街张子强家附近的一间大排档前停下。他进了排档后,给张子强打了一个电话。


一会儿,张子强抱着他的约3岁的小儿子走了出来。


张志烽就将跟踪情况向张子强详细汇报。


张子强边逗儿子玩,边听张志烽说。张志烽说完后,张子强说:“好了,你的事情做完了,你已经引起保安的注意,千万不要再在那儿露面了。你把车还给陈森友,叫陈森友继续跟踪,弄清楚郭炳湘的行动规律。”


张志烽在向林林他们交待时特意解释说:“因1991年机场解款车被劫案后,我已被香港警方注意,所以,我也不能再在新鸿基大厦下出现。当时我开的是一部万事达轿车,车主是张子强的另一个朋友陈森友的。我把车交给陈森友后,就返回广州了。后来直到实施绑架的那一天,张子强又派我到新鸿基地产大厦下放风,这之前,他没有再叫我去钉梢郭炳湘。很快他又派给我其他的活儿,做实施绑架前的具体的准备工作。”


一天,张子强又约张志烽见面,这一次张子强开了一辆崭新的车牌号为FU·199的德国奔驰车。见面后,张子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张志烽上车。


他亲自开车载着张志烽游车河,转来转去,他把车开到了香港的浅水湾。香港的浅水湾和深水湾都是香港富人区,那幢幢别墅都是上千万的市价。张子强将车停在一处海滩。停车以后,他指着远处半山上的一幢洋房说:“知道吗?那就是香港首富的家。去年5月我绑了他的大公子,要了他10个‘太阳’。”


“太阳”是张子强犯罪集团里的黑话,一个“太阳”即一个亿。


张志烽张大了嘴巴:“10个亿?!”


张子强又是那种怪笑:“对,10个亿的港币。富人命比钱金贵。世界十大富豪之一,‘借’他10个亿,九牛一毛。”


张志烽:“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张子强说:“这次不是请你参加吗?计划我都想好了,这里给你200万港币,你要帮我做好几件事。一、找几个人手,要靠得住的,最好是自己的老弟兄,用起来顺手,至少要五六个人;二、买两辆车,要二手旧车,其中要辆白色的日本面包车,这种车香港最多,跑起来不显眼,二手车车况好,到时能跑起来。买车的证件要用假的,不能留‘首尾’(即马脚),一旦有情况扔了车就跑;三、找一处房子,地方要偏僻,但车要开得进去,到时用于关‘肉参’(即人质)用。”说着,张子强递给张志烽一个包,包里装着200万港币的现金。张志烽接过装钱的包。


省看守所审讯室里,张志烽在继续交待,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尽管夜已经深了,但他并不显得疲倦,精神反而比较亢奋。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张志烽此时处在“放下包袱,轻装上阵”的状态下。


从元月27日被捕后,几个月来张志烽一直处在极度的心理矛盾之中,他吃不好睡不着,并不是坐牢对于张志烽有这么大的打击,他这一生自涉入黑社会以来,已经坐过无数次的牢,只是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香港传媒把张子强、胡济舒、张志烽称为吃惯“大茶饭”的人。


“大茶饭”是香港话,是一句黑社会用语,意思是全社会都要为我提供茶饭,即物质享受。


吃惯“大茶饭”的人怎么会怕坐牢呢。我在澳门采访时,见到一位曾经在澳门黑社会里冲冲杀杀多年、最后退出江湖的人,他在向我介绍黑社会生活时说,黑社会的成员常常把坐牢当做休养。


因为,在黑社会里为了各自的利益总要打打杀杀,常常有生命危险,到牢里反而是一种身心的休息。


可是,现在张志烽的心态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过去吃惯“大茶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家庭,没有妻小的拖累,也没有生活的寄托。


如今,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年轻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儿子,在自己正逐渐走近老年的时候,有了全部的身心寄托,生活的意义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此时,就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张志烽要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儿。


现代审讯工作,重要的一点,不是一再在疑犯面前强调罪行的严重,而是要给他分析,你还有多少希望,尤其对罪行严重的人。


你给他生存的希望,他就要为争取这个希望而努力。


指挥部抓住了张志烽心理的薄弱环节,决定这个审讯突破的重点,就是给张志烽一线希望,此时张志烽的心态,就像一个负重爬山的人,突然把重负卸下了,有一身轻松的感觉,所以他既不困,也不累。


张志烽说:“97年8月,我摆儿子满月酒时,胡济舒回来了。胡济舒和张子强都是几十年老朋友了。我们这班人文化都不高,胡济舒和我一样也是小学毕业,但胡济舒平时喜欢看武侠小说,特别欣赏武侠小说里的军师式人物,说起谋略来一套一套的,张子强很看重他。91年香港启德机场解款车被劫案发生后,张子强被判刑,我和胡济舒都受到牵连,胡济舒还是香港警方的重要通缉犯。在香港的银行户头全被冻结,他逃到柬埔寨一直不敢回香港。胡济舒在香港没有结婚,但他有一个同居多年的女人,91年分居,这个女人给胡济舒生了两个孩子。胡济舒逃到柬埔寨以后,张子强在坐牢,我们就失去了联系。93年的时候,我从一位搞旅游的朋友那儿得知,胡济舒在金边开了一家大世界酒店,我那时因机场劫款案受到牵连,在香港很难混,就到柬埔寨去找他。这样和胡济舒又联系上了。后来我就带一些假劳力士表和假钻石到柬埔寨去卖,每次去都住在金边胡济舒的大世界酒店里,虽然是兄弟,但胡济舒每天仍要收我20美金的房租。”


林林追问细节:“这次绑架,张子强为什么没有让胡济舒去香港参加?”


张志烽回答说:“启德机场劫案款,胡济舒被香港警方通缉。1995年虽然张子强上诉成功,但香港警方一直没有撤销胡济舒的通缉令,所以至今胡济舒也还是回不了香港,因此他也不能到香港去参加绑架。他每次回来只能在广州深圳珠海和他的老家东莞转转,而且用的也一直是陈树光的假护照。”


林林问:“这次胡济舒是如何参加进来的?”


张志烽回答:“是张子强拉他进来的。那次我摆儿子的满月酒,张子强就要我邀请胡济舒一起参加绑架……”


那晚快10点了,张志烽在广州为儿子摆的满月酒宴才渐渐结束。散席时,胡济舒都有点醉了,张志烽送他出来。


走到酒楼门口,张志烽对胡济舒说:“蝠鼠,明天早上你到胜利宾馆来,大富豪夫妇住在那儿,我们约他们夫妇一块儿喝早茶,我有好事告诉你。”


胡济舒满口酒气:“好的,好的。”


第二天一早,胡济舒乘的士来到胜利宾馆。胡济舒下车后,张志烽已经在楼下大堂里等候。


张志烽迎上来对胡济舒说:“大富豪还没有起床,我们再等等。”两人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张志烽递给胡济舒一支烟。


张志烽说:“蝠鼠,大富豪在计划干一单大的,问你干不干?”


胡济舒心有灵犀一点通:“干,这些年手头一直很紧。”


张志烽说:“好,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了,我们一块儿干。”


这时,张子强走了过来:“怎么样,谈什么?”


张志烽说:“谈那单生意呢,蝠鼠说,算他一份。”


张子强说:“没有问题,我知道蝠鼠在柬埔寨过得不好。今天,我们还要商量一下细节。阿斩,等会儿你把观察的情况再说一说,让蝠鼠参考参考意见,尽量要把漏洞控制到最小”


张子强拉胡济舒进来,并不是仅仅如他所说,“多年的兄弟了”,因为此前张子强所策划的另一宗绑架,就没有拉胡济舒他们进来。也不是因为人手不够,作为一个绑匪,胡济舒的年龄已经不适应在一线冲杀了。再说,张子强知道胡济舒仍在香港警方的通缉中,还不能自由进入香港。


这一次张子强拉胡济舒进来,是有着另一方面原因的。胡济舒在张子强犯罪集团里有“军师”的地位,他的思维一直比张志烽他们缜密,再加上他平时喜欢钻武侠小说,喜欢所谓的谋略,张子强在这一点上一直对他很尊重,拉胡济舒进来,是希望他帮助把计划考虑得更严密一些。


张志烽把新鸿基大厦楼下的观察,一一地对胡济舒叙述了一遍,胡济舒非常仔细地听,听完以后并没有马上说什么,他还要好好想一想。


张子强与胡济舒、张志烽商量后,张子强夫妇当天就回香港了。第二天胡济舒在广州转转后就到了深圳,住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第三天,张志烽从广州赶过来了。


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坐落在著名的罗湖口岸和深圳火车站广场旁。所以,大酒店的豪华大门前,永远是车水马龙。住在酒店的客房里,楼层稍稍高一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香港。


此时,胡济舒就站在他住的房间窗户旁,正顺着罗湖海关方向眺望香港。自从1991年启德机场劫款案被通缉,他就一直没有回过香港。现在香港还有他和一位女人同居时生的一儿一女,他还要负担这一对儿女的生活教育费用。胡济舒和张子强一样,是一个犯罪的好手,但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他虽然在柬埔寨有一个“大世界酒店”,还在柬埔寨有一些其他的生意和物业,但由于他经营无方,再加上柬埔寨前些年政局一直动荡,他也一直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地。他一直缺钱,因此,张志烽一说请他参加绑架,他马上就答应了。


他也在这最后一桩案子上栽了。


这天,张志烽开着一辆车来到香格里拉大酒店。


张志烽来到胡济舒住的房间,看见房间里只有胡济舒一个人。


入座后,两人扯了一些闲话,就又开始商议细节,胡济舒请张志烽把所有细节再说一遍。


张志烽说:“我已经在新鸿基大厦下观察了好几天,郭老板每天下班后都去健身房,大约在六点多钟回家,开的是一辆浅蓝色的宝马车,车号我都记下了。一般来说下班后走的也是同一条路线。大富豪打算在他回家的路上绑架他,然后用车拉到我们租来的屋子关押。”


胡济舒想了想说:“这样,需要几个开车技术好的,我的一个香港朋友老甘(甘永强),车开得很不错,算他一个。另外,他还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叫阿鸡(邓礼显),要是人手不够也算一个吧。”


张志烽说:“没问题,正缺人手呢。”


胡济舒又问:“什么时候动手?”


张志烽说:“等大富豪的最后决定,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人手齐了还要再分一次工。”


两天后,胡济舒搬回他在深圳广东银行大厦的房子住下。那天,他在深圳“喷泉酒楼”,请参加这次绑架活动的兄弟们吃饭。“喷泉酒楼”就在胡济舒住的大厦的楼下,它有一个醒目的灯牌:喷泉酒楼。胡济舒他们在这儿再次商议绑架的事宜。


张志烽和陈树汉乘车来到喷泉酒楼门口,两人下车。同时从车上先后还下来两个人:第一个人叫陈森友,香港居民,花名阿牛;第二个人叫薛永森,花名阿细,香港居民,这些人都是张子强犯罪集团的成员。


4人在迎宾小姐的引导下,走进“喷泉酒楼”的一间包房。胡济舒已经坐在里面等候。


大家落座后,就点菜,在等菜的时候,张志烽对在房间里的服务小姐说:“小姐,你先出去,我们需要的时候你再进来好吗?”服务员出去了,并随手关上了门。


此次这伙人的聚会,是为了商议绑架的具体细节和初步分工,主要是做案前的准备工作。按照常规像这样的重要聚会,作为匪首的张子强应该参加。


但是张子强这个大盗,他策划作案有几个特点:一是,总的策划方案由他决定后,作案前的准备工作他并不亲历亲为,而只是把前期的工作交待给自己的亲信去准备;二是,每次作案经费都由他出,他做出匡算拿出作案经费后,对经费的具体用途也不过问;三是,一旦实施作案时,他不但亲临现场而且总是冲杀在一线;四是,作案成功后,张子强不替手下分钱。


他只是事前把自己要分多少告之大家,事成后他拿走自己的一份,其他成员分多少,他从不过问。


这既是张子强作为一个“世纪大盗”的特点,也是张子强的一种古怪想法,他在看守所里曾跟审讯人员说:“黑社会里有些事情好丑,我从不参与给人分钱。我只拿走我应得的一份,我多一分钱都不拿。”


这是张子强的逻辑,常人看来就不一定说得通,而他确实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办案人员告诉我,两次大的绑架案,钱都是张子强去收的,每次他都只拿走他的一份,这一份钱是事先商定的,他确实不多拿一分钱(当然他分得的是最多的),然后把剩下的赃款交给同伙去分,事后连问都不问。


这次策划绑架香港新鸿基地产的老板郭炳湘,张子强事前经过精心策划后,先叫张志烽观察了郭炳湘的行动规律,然后觉得事情已经成熟,就拿出200万港币交给张志烽做准备。


于是,在这次聚会上,张志烽要做出分工,他对大家说:“事情已经和大家说过了,如果大家都愿意干,我就分分工。阿牛(陈森友)先负责买车和租房子,我先给你40万,不够再说。其他人等消息,有事随时通知大家。”


花名叫阿牛的陈森友点点头,从张志烽处领了40万港币后,就赶回了香港,去看房和买车去了,其他人都在静等消息。


当张志烽经过苦苦挣扎决定争取坦白从宽、正在交待这个犯罪集团的犯罪事实时,关在广东省看守所612仓的张子强仍然以为自己能很快回香港。


自称为香港黑社会第一人的张子强,总是以一个赌徒的心理对待生活,对待自己,他把自己的命运当做一个筹码放在赌台上,等待自己赌运的好转。


此刻,他在监仓里非常适应地生活着,不时地还表现出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做派”……这天清晨,612仓里的在押人员都起床了,张子强也慢慢悠悠地起来了。


此时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刮胡子了,胡子留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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