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 浅谈“西方文明” （上） － 希罗文明
所谓“西方文明”，大抵可以划分为希罗文明、基督教文明和现代文明三大支柱。三大文明主流各有各的特色、优点和局限；既有相辅相成，也有矛盾相悖之处。惟现今我们所熟知的西方思想观念，都是源自这三大巨流。
先从古希腊文明说起。古希腊人的信仰，所反映的其实是一种多元化的民间智慧，是散居于爱琴海和地中海一带的族群，各自以本身的经验、智慧和想象力，去解读身边无法解释的的事物，偶然凑合一起而成的的一种神话世界观。这种世界观的特点是“各自演绎”，基本上没有任何明确的宗教教条。但是一般希腊人都相信，众神会惩罚“僭妄”（hubris）的人。如果一个人锋芒太露，目空一切，或者超越了凡人应有的尺度，便会招来诸神的妒忌而自取灭亡。
古希腊人明白人生苦短，世事变幻无常，单凭凡人微末的力量，不可能有太大的作为。对古希腊人而言，人存在的唯一意义在于如何发挥所长，好好利用有限的生命探求真理知识、找寻至善的生活之道（eudaimonia），或于艺术创作上力臻完美。正因为这种追求卓越的人生态度，令古希腊文明在人类历史上写下光辉的一页。荷马的不朽史诗；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尤里庇底斯的经典悲剧；菲狄亚斯巧夺天工的万神殿；还有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得广博深邃的哲学思想，都标志着希腊文明的卓越成就。
“雅典民主”（Athenian democracy）可能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希腊文化遗产；但事实上，这种初生的民主制度本身存在不少问题，与现代标准的民主可谓相去甚远。首先，古希腊是典型的奴隶社会，以雅典为例，全盛时期有公民权的市民与一无所有的奴隶的比率约为一比二十，足见希腊人思想中没有“平等”的观念。另一个弊病是没有独立的司法制度，以致出现政法不分的混乱情况，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苏格拉底的审讯。公元前五世纪雅典经历战争、内乱、瘟疫和饥荒，国运由盛转衰；于是，找替罪羊的想法在充斥不满情绪的群众间萌生，一代伟大的思想家结果惨被当作牺牲品，令仅具雏型的民主制度蒙上污点。群众的愚昧和非理性表现，不仅令当时的思想家如柏拉图等大感愕然，也是古今中外所有拥护民主思想的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
说到古罗马，大家都会想起凯撒大帝的宏图霸业、横跨欧洲大陆的地域版图、摩肩接踵的繁华古都、或四通八达的道路建设等等。不过，繁荣兴盛的背面隐藏着更值得深思的问题：当一个本来按照宪法，以分权制衡之议事原则实行共和政制的国家，逐渐转变为专制君主独揽大权的帝国，不就是政治上的一大倒退吗？这个名副其实的泱泱大国是如何由富饶文明走上堕落衰亡之路？
理念归理念，实际运作起来可是两回事，雅典的民主政制如是，罗马的共和政制也如是。就罗马当时的情况而言，连绵不断的战争和内乱令军人势力坐大，土地兼并让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中，到军事、外交和公共财政等重大决策权，都落入了富人和将领组成的贵族阶级手中，罗马的共和政制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后来凯撒及其继承人奥古斯都以武力平定自私专横的贵族阶级，正式自立为帝，把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帝国的本质便完全表露无遗。
罗马帝国的君主不是荒淫无道，就是穷兵黩武；对内横征暴敛，大搞极度奢华的基建、福利、祭献、宴会和娱乐，令公共支出、政府权力和官僚架构不断膨胀；对外攻城略地，迫附庸国的人民岁岁进贡和义务服役，又把战败国的俘虏贩卖为奴，以填补与日俱增的公共财政赤字。罗马市民不仅丧失以往共和政制下所享有的权利、自由和尊严，而且变得日渐怠惰和依赖。表面繁荣掩盖不了道德沦丧、贫富悬殊、通胀、失业、财政入不敷出以及连年外贸逆差等事实，加上外敌不断侵扰、瘟疫爆发和生活素质下降所引发的内乱，令国家元气大伤，最终难逃衰落、瓦解和败亡的命运。
历史告诉我们，即使最理想的社会制度，都有可能因为自私、贪婪、狂妄、愚昧和道德败坏等种种人为或偶然因素而出现变质和堕落。今天为超级大国的霸权所为叫好的人，又可会以史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