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都穿杭州

倪宗豪

杭州的丝绸，是值得单独拿出来一说的。

直到现在为止，许多外地人都知道杭州有个丝绸市场。但凡外地人来杭州，多半会买些丝绸制品回去的。究其原因，一是轻巧不占重量，二是漂亮美观如艺术品，三是毕竟还实用，特别是丝巾。除了以上三点，最重要的我想还是因为名气。商业这么发达的今天，哪儿买不到杭州丝绸呢？为什么偏偏还要再杭州买？实在是因为丝绸是杭州的半张名片。丝绸与杭州联系在一起，除了宣传，除了杭州丝绸企业的长期努力，还包含了丝绸所蕴含的杭州历史人文特质。

实话说，杭州并不是蚕桑基地。蚕丝的出产地在杭州周边，如余杭、萧山、富阳，包括旧时的所谓上八府、下三府、更包括省外的南方各地。历史上，杭州因为是商贾集散地，也因为杭州曾经有过南宋发达的制造业。更因为杭州有养蚕的经典历史故事，如半山“娘娘庙”的“泥猫”就是蚕的保护神。那位“撒沙夫人”还是南宋君主赵构的救命恩人。名气不是一般的大。每到养蚕季节来此烧香祈福的养蚕人远至江苏。在过去，每年到了清明前后，都有大批香客进入杭州到灵隐去烧香。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烧香的目的就是祈求神佛保佑蚕丝丰收。
    杭州对丝绸加工是精通的。蚕茧从泡茧、煮茧、缫丝、捻丝、染丝、到织造、印花、整理等一系列加工工艺过程，无不体现了制造技术的精湛，也体现了制造者对这种经济与文化融合产品的精神追求。

杭州有家丝绸炼染厂曾经是全国最大的丝绸炼染厂。由这个制造“白厂丝”的龙头企业，带动了无数丝绸制品的制造厂，一度成为重要工业和出口创汇的来源。杭州产的乔其纱、双绉、尼丝纺、以及五色七色的提花锻，都是响当当的产品。即使是普通的平织丝绸，如纱巾，在行业里也是头一块牌子。再如“都锦生”丝绸，曾经是国家总理作为国家礼品的专属，所有这些都是曾经的骄傲。但自从有了人造丝、电力纺等合成纤维之后，全国的丝绸工业迅速衰退，差一点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是为什么？

天然蛋白丝，除了具有与皮肤良好的接触感，柔滑绵软、光泽美观等有点之外，也有其天然的缺点：易黄变、缩水、不耐洗、不抗皱，以及纤维之间的抱合力不好，容易被勾破，高速缝纫性不好的特点。当丝绸产业面临危机的时期，这个行业的专业工作者曾经作出了许许多多的努力，试图改变丝绸的缺点，重振天然丝绸的雄风。曾经有一段时间，意大利丝绸做到了非常好的程度。他们借助各种先进的化学手段来改善丝绸品质，成本和价格自然也提高了。改革开放之初，省纺公司曾今进口德国“博力托”公司的一种“有机硅乳液”来处理丝绸面料。它的保质期只有六个月。等到货运到杭州，差不多就过期了。

后来有一种价廉而物美的工艺出现了，那就是“磨砂”。这是一种通过化学方法使得天然真丝失去天然光泽，耐洗性提高的产品。杭州丝绸界也竞相模仿，出现了旺销。曾经有一段时间，杭州流行穿“磨砂真丝”。但没多久，这种产品也退出了市场。之后，丝绸加工改变了方向，改为制成毛纱，用圆机织造，于是市场上出现了丝质针织品，又是一阵流行。之后，丝绸工业消退，杭州仅仅留下一两家企业继续在传统工业上深耕。

其实，在丝绸加工上，杭州并不缺乏先进的材料、技术和工艺。比如，用单氨型硅微乳及复合蜡乳液作丝绸织物后整理，杭州的研究成果走在全国前列；用双氨型氨基硅油解决丝绸抱合力及手感，杭州的科研成果仅仅落后日本、欧美两年，领先全国；解决丝绸耐洗、悬垂、缝制加工性能，杭州的科研成果几乎与国外同步，领先全国；再如，解决丝绸抗黄变问题，杭州人研制的化学助剂哌嗪基氨基硅油一点不亚于国际先进水平、同样领先全国；但是杭州的丝绸企业没有认认真真做下去，用下去。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杭州的丝绸企业相比于杭州周边及外地的乡镇企业，在价格、管理成本、营销手段（贿赂、赊账）等诸多方面都处于劣势位置。而乡镇企业家少有前瞻性，不重视产品质量提升，不重视科研投入。在无序的市场竞争中，这些宝贵的技术失去了应用机会，使得中国的整个丝绸工业功亏一篑。

随着科技的发展，更加先进的加工技术，在材料上已经不存在障碍。比如，杭州的科研企业已经做出了铂金全透明涂布胶，可以使丝织品保持优异的手感和透气性，也可以印制鲜艳图案，还可以制成防水、防污面料，这些技术，完全可以使得杭州丝绸一跃成为国际潮流的典范，换句话说，丝绸产品的所有问题都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只需实施而已。可惜的是，丝绸给人们的印象已经败坏，仿佛除了纱巾，除了一次性使用，已经没有了别的价值。就连杭州人自己都不喜欢丝绸。除了丝巾、挂画（都锦生丝织品）、棉袄、以及小孩的肚兜、搭结儿、很少用丝绸作常穿的衣裤，连被面也早已经被淘汰。原因是“收作”（拾掇）起来太麻烦。平织丝绸，哪怕是提花绸缎，都容易起毛、容易钩坏。缝制时也针脚容易“纰”丝，“纰”解之后，就等于破了。这类丝织物又太“疲软”，没“筋骨”，缝纫机是不太缝得好的。只有手工针缝，才最好。但这工本太大了。旧时用浆纱的方法先把织物浆挺了，做好服装之后再洗一遍，把浆洗掉、易黄变和缩水……这些印象根深蒂固。就像一个不被看好的孩子，要挽回声誉的确太难。

杭州仍有企业孜孜不倦在为振兴丝绸工业而努力着。杭州有“都锦生”这样的近代商业典范，有孜孜不倦追求完美的工匠。杭州有丝绸博物馆，杭州丝绸也在曾G20峰会上展示了新的亮点。杭州有锐意进取的科技研发实力，他们一定会整合各方优势，重创辉煌。希望杭州丝绸能再度成为杭州的金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