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站江（陕西咸阳人）

撰文：王国军 编辑：胖爷

我叫张站江，咸阳武功县人。小学三年级那年，父亲在家干活里，不幸砸伤双腿，再也没能起来。

一年后，母亲带着我姐离家出走。次年，爷爷去世，才过了一百天，父亲也追随他的父亲而去。我跟着奶奶生活，大姑很照顾我从小把我当自家孩子看待。

14岁时，我不想给她们增添负担，选择辍学。

在小姑的帮助下，我去了汉中打工。打了几年零工，我听说深圳工资高，但要600块介绍费。那是2004年，600块钱对贫寒之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但我对深圳心生向往，四处凑钱，在大姑的帮助下，补齐了介绍费，跟着中介人，来到深圳宝安观澜镇。

在中介人的安排下，2004年2月18日，我进入成霖洁具股份有限公司后，公司安排了体检，每人发了一张饭票，饭是两荤两素，中餐、晚餐一餐3.5元，早餐1.5元。

厂里不设部门，只分铸造一厂，锻造二厂、装配三厂，我被分到铸造一厂。分在铸造厂的，共20人。课长穿的是红色工衣、组长穿的是蓝色工衣，工人全部穿绿色工衣。
我（中）与工友司站江、老宋
组长带我们进入车间，车间的环境非常差，温度基本在35度左右，只一会时间就满头大汗。一会儿就有三个工人觉得不适应，决定不干。

车间需要戴上耳塞、防毒口罩、防火手套、劳保鞋、围裙等装备。我的工作本来是洗砂，就是把废料用斗子车推到洗砂机那里，进行清洗。

组长叫老费， 40多岁。他说，我们这一批人是最年轻的，普遍在18到20岁左右。以前这里招工，都是35岁以上的，才往这个车间分。车间老员工，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的时候，基本是喊“小孩子”。

工作时间是每天10个小时，分成白班与夜班。中午吃饭，很多同事都在议论不想在厂里干了，几千度的高温，万一烫伤，或者毁容怎么办？中午饭吃完，又有几个人提着行李离开了。

我们每三个小时，才干一次活，一次活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其他时间都是玩着，如果不停干，很快就把工作干完。不好的一点，就是车间太热，一进入车间，衣服就湿透，另外一个就是需要大量喝水，每天都喝十几杯水。

负责教我敲铸的叫老周，40多岁，是里面的老员工之一。我听老周讲，敲铸的活，手上烫伤，基本是家常便饭。一个星期后，干不下去的员工都自离了。我家境不一样，不敢轻易离职，尽管工作危险，仍然坚持阵地。

好在付出终有回报。第一次发工资，我领到500多。我不免有些震惊，才上了9天班，就发这么多？前两年在汉中勉县打工，一个月才260元，这是有多大的差距啊。

我往家中邮寄了300元，剩余的就是生活费。那个时候，汇款都要到邮局去，我从工厂到附近的邮局要5元的摩的费。工厂发工资基本是15号左右，由于普遍是这个时间发工资，去邮局汇款的人多，需要排很久的队。

我的底薪480元，加上加班费与各项补助，第二次领工资，一个整月，一共1500元。我往家中邮寄了1200元，剩下300元的生活费。成霖工厂的工资，在周边也算得上数一数二。

成霖厂每个宿舍，都配有一部座机电话，就是插IC卡那种，这也是工厂员工的一种福利。

这天下班回宿舍，室友说有人找我。我回过去电话之后，才知道是我表弟，我大姑家的儿子。我姑不放心我在深圳的工厂，让表弟打电话问我情况如何，我说一个人没事。
当成成霖厂员工宿舍的公用电话
表弟在东莞打工，我把成霖厂的地址给他，一周后，他从东莞长安，坐虎门到观澜的大巴来找我。我带表弟去附近的福民公园，正在草坪上玩。表弟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一部手机出来，翻盖手机。表弟把手机给我，让我玩，我有点爱不释手。

表弟说，以后你也买一个，咱们联系起来方便。下午三点多，表弟要回长安去，我拉着表弟吃了一份炒粉，炒粉两元一份。吃毕，又给表弟叫了个摩托车，送到观澜大道，摩的费五元。

在工厂的时间一长，慢慢与同事舍友熟悉起来。

我们宿舍里有六个人，离我最近的老乡是朱广元、李元鹏，和我关系最好的是张波，另外两个玩得不错的，杨明强与李文凯。我们六个人，在工厂就是铁哥们，上班也是一个班次，经常一起出去玩，偶尔喝点酒唱唱歌。

一次，我们几个下班去公园玩。杨明强突然把手机掏出来给我们看，杨明强说在龙华电子城买的，大家都拿着杨明强的手机看稀奇，一个个称赞。我说五一放假了，也去买一个手机。杨明强就说，如果去，我带路，大家都说好，到时一起去买一个。

五一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一起去了龙华电子城。转了很多店，那个时候，翻盖手机比较流行，很多人拿的还是黑白手机，那一年彩屏手机刚开始流行。同事们都是看来看去，只等着我买。

那天，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金立303，价格1300元。店里送了一个手机皮套给我，回到工厂的时候，我把手机套在皮套里，用皮带串起来，还把衣服塞在皮带里面，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身边的同事见我买了手机，一个个投来羡慕的眼光。

课长看到我，也拿出我的手机称赞。课长说，我的是摩托罗拉，黑白的，现在都出彩屏的了。后来，张波也买了一部手机，还是翻盖的。

有了手机后，我的心情是高兴的。一会掏出来看看时间，一会又掏出来看看时间。同事笑着说，看一下就行，怎么老是看呢，我笑笑不说话。后来，朱广元和我买的一样，也是金立303。
图为我与工友张波
有一个老乡叫王勇，负责融化铜水。他当时在工厂外面的城中村租了房子，有一次，他喊我、张波、李文凯去他家吃饭。那天我们要上夜班，没有怎么休息好，准备早点回去休息。

王勇好客，加了几瓶啤酒，说怕什么，到时候，我把最后一炉铜水早点烧好，让你们早点下班回去休息。

成霖厂上班还算比较自由，活干完可以提前下班，但也不能提前太早。可以回到宿舍把衣服洗洗，冲个凉，再回到车间打卡也没事，产品有固定产量，只要达标即可。因为车间经常有人中暑，管理不是特别严格。

组长老费知道员工经常提前3个多小时下班，怕担责任。开会的时候特别强调，早上四点前不准下班，正规是六点才能下班。

那天晚上，王勇没有当回事，凌晨一点半，就把最后一锅的铜水融化完了，还催着同事们快点浇筑，浇筑完下班了事。组长老费也没在车间，王勇一喊，同事都跑来开始干活，两点半就把产量搞完了。组长来的时候，车间没什么人，走的走了，跑的跑了，就开始批评，要求今天的加班全部扣除。

烧炉子的王勇和组长老费吵了一架。

老费并没有想扣加班费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按照规矩来，不要过分自由。大家还是打的六点的卡，实际上并没有扣。但同事们并不知道老费的心思，集体罢工，后来老费又开会，说了一大堆话，同事安生了许多。

因为这次吵架，王勇被调去洗砂。一路骂骂咧咧，我劝他忍一忍，在外打工不容易。

洗砂这工作，在往洗砂机倒入废料时，需要将门关好，否则容易出事故。王勇将废料倒入洗砂机后，没有关门，便一个人走了出去。

回来时，一块废料飞弹到马达上。他去捡马达上的废料时，突然哇的一声大叫。王勇的中指、食指、大拇指被齿轮咬断。手上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在地上打滚抽搐，十来秒的时间就昏死过去。

报了警，120把王勇拉走，有人将王勇断掉的三根手指，用纸皮包起来，送到医院。医生看了看说，接不上了，都稀烂了。

次日，我们去医院看望王勇，他老婆在床边哭哭啼啼，说以后可怎么办啊？我们不断安慰王勇和嫂子，只说，后续再慢慢说吧。出现这样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按理说，王勇属于违规操作。
我与工友李文凯、朱广元外出合影
保险加工伤，公司赔了王勇一笔钱，王勇出院后，拿到赔偿款就和嫂子回到了老家，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过了几个月，订单越来越少。没有班加，实行八个小时工作制。组长说，沙井分厂有订单，谁愿意去志愿就报名。

为了多拿点工资，车间不少人都去了，张波问我要不要去，我摇头说不，想趁着这段时间也休息一下。张波见我不去，也没了报名的心思。

一个月后，同事从沙井回来，我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晚上又去喝酒。沙井分厂的女孩子特别多，朱广元、杨明强去了才一个月，都谈到女朋友了。

张波问我，是不是咱们没有去沙井，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本世纪初期，深圳女孩子多，找女朋友相对容易。我奶奶与姑，都希望我在外面找个女朋友。

我和张波把目光投向隔壁的飞马电子厂，那个厂女孩多，基本不招男生。张波还说工厂的谁谁谁的女朋友都是飞马厂的，有名有姓。

晚上下班，我和张波跑到飞马厂闲转，看能不能碰到好运气。因为有保安拦着，我们借找工作的名义和保安交谈，我给保安掏了一支特美斯香烟。不说话不知道，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保安是陕西人。保安姓王，40来岁的样子。

聊着聊着，到了电子厂下班的时候，一个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厂里走出来。

一位女工出厂门时，和保安老王招了个招呼。老王叫停女孩，说，小丽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好不好？女孩说好啊，介绍谁呀？

张波比较活泼，就说把自己介绍给你。叫小丽的女孩也大方，留了一个QQ走了。

之后，只要一有时间，张波就和小丽聊QQ。

慢慢地，张波开始约小丽出来溜冰，还叫上我、杨明强和李元鹏。我以为只剩下我和李元鹏是单身，后来我才知道，李元鹏在老家已经订婚了。原来，真正单身的那个人是我。
我与工友满锦红、老宋等人
后来，我和飞马厂的女孩子一起溜过几次冰。有一次，遇上飞马厂保安老王。老王说，有个女子在打听你，叫李娟，是四川的，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

我和李娟见了面，她不想在飞马厂了，问我们厂招不招工。

我介绍她进了成霖厂，但不幸的是，李娟被分到了福永总厂，她去福永的时候，问我要手机号，我没有留。看得出来，她有些失落。

年底，工厂统计回家过年的人数。由于没有经验，别人都是提前一个月买，我和张波回家前三天，才去买票。当然为时已晚，哪怕找黄牛，也没有买到回家的票，只好留在成霖厂过年。

大年三十，厂里安排大型文艺演出，还管一顿大餐。

过完年，张波女朋友提出与张波结婚，张波没有同意，两个人因此闹掰，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问张波，他死活不说。

三月，车间又招了一批员工。新来的员工老宋、满锦红成了我徒弟。老宋是我隔壁村的，见到老宋，就像见到亲人一样，他今年三十来岁，老婆一同进了我们厂，分在装配车间。

满锦红二十来岁，云南人。另外一个老乡司站强，跟我年龄差不多。

满锦红下班后要请我吃饭，说你教得那么仔细用心。我说不用客气，他硬拉着我去，后来遇上老宋夫妇，一起到“好日子”餐馆吃饭，聊了很多。

半年后，车间涨工资，不是涨底薪，而是涨岗位津贴。我干活积极，组长把我的岗位津贴调成浇筑的，津贴是380元，实际我的津贴是200元。这引起了个别同事的不满，组长就跟我说，有空了，你也去干干浇筑的岗位，别人就没话说。

一次，浇筑岗位的同事请假了。我代替了那个岗位，就是这一次，我遇上了可能是今生最大的一次工伤，这次工伤，让我休假了四个月。

我浇筑的工具被人拿走了，也就是说，我在没有带围裙，没做防护的情况下，在往模具中浇灌铜水，舀铜水的顶端断裂，将部分铜水撒在了我的脚上。铜水温度非常高，痛得我哇哇大叫。
我当年观澜福民公园留影
脱掉了劳保鞋，劳保鞋嗤嗤响，冒着白烟，慢慢融化掉，我的脚也瞬间失去感觉，乌黑一片，大概是被烫熟了。其他散落在地上的铜水，正噼里啪啦地发出爆炸声。

在医院治了七天，我回到宿舍，每隔三天去换一次药。这段时间，张波每天提前起床，帮我打完饭，再吃饭上班。无论之前，或者之后，张波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哥们。

次日，领导来看我，说我违规操作。如果报工伤，可能会被开除。不报工伤，你休养的这段时间，还是有工资的。我同意后一种方案。

张波、朱广元、李元鹏、满锦红、司站强、老宋夫妇都来宿舍看我，说了些安慰的话。老宋的老婆说，张站江，你看别人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不找一个，要是有女朋友，也有人照顾你了。我们车间好多女孩子，等你好了，给你介绍一个。

在宿舍的一个星期，我从来没有睡过安稳觉，每次都是被痛醒的。我没把脚受伤的事情告诉家人，怕家里人担心。前一个月，我大姑因为在家里挣不到钱，去长安我表弟那里上班，一直说让我过去玩。因为脚上有伤，我一直推脱，没有过去。

后来，表弟打电话说大姑住院了，还挺严重，说赶紧过来。没有办法，最后只得买一些纱布，缠绕脚上面，又买了一双大号的鞋子，忍痛穿上去长安我大姑那里。

大姑见到我这样，说你这样的话，就别来了，心疼的只掉眼泪。说受伤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晚几个月再来，也是没有关系的。

回到工厂我又休养了一个月，但脚上似乎还是没有好。

将近三个月的时候，组长给我打电话，这么长时间不上班也不行啊，说不过去。我说我还是上不了，组长说我上个月还去大姑家，这又一个月了。

我没话说，强忍着去上班，上班不到一个小时，我的脚似乎烂了。我脱下鞋子袜子，上面全是血水。课长来了，见我双脚的样子，还是让我回去休息，按时去医院换药。

四个月后，我的工伤恢复了，可以正常上班。

老宋老婆践行承诺，给我介绍了车间女孩，四川人，叫李小凤。后来，司站强的妹妹司欢从陕西来到深圳，他在上班，没有办法去接妹妹，就委托我去接。

司站强把妹妹司欢介绍给我，张波知道后就说，要么没有女朋友，要么一来就是两个。你这脚踏两只船也不行啊。我有原则，在不确定准备和那个女孩交往的时候，也就和她们交往的比较少，仅仅比较熟悉。

一下子认识两个女孩子，我倒有点烦了。很久没有出去转了，我约上张波出去。两个人出去，吃三份炒粉。大概是因为吃得太饱，在回来的路上，我肚子鼓了一下，皮带断掉。张波说先用绳子绑起来，于是就走了一段路，捡了一条绳子捆上。顺带去商场买皮带。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超市二楼卖皮带的女店员，是我的老乡，陕西周至县人，叫杨婷，也就是我后来的妻子。
图为我和杨婷及她姐姐
选了一条皮带后，我问张波怎么样，张波说，打火机烧一下就知道了。杨婷警惕性地说，这里不能烧。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是陕西的，一问，知道家乡跟我很近，一阵亲切感涌上心头。随便和她聊了几句，问了她的名字，买了皮带。

过几天，我去杨婷店里买衬衫，相中一件喜欢的，就问她能不能打折。杨婷说，要是会员才可以，或者以我的名义买下来，也可以优惠很多。衣服是168元，以我的名义可以省下68元。我给杨婷100元，让她帮买下那件衣服。

杨婷在超市二楼卖东西，转夜班后，我白天就会光顾她那里，和她聊上几句。

一段时间，我的手机出了问题，别人打电话接不到，杨婷就把电话打到老乡那里，说找张站江，同事们就说我有三个老婆了。

他们这样讲，并非没有依据。因为工厂男少女多，尤其电子厂、玩具厂，更被工友允戏称为“女儿国”。许多胆子大的男孩子，同时谈几个女朋友，是稀松平常的事。

正因此，工友才会这样调侃我。当然，这是辛酸打工生活中的一种娱乐罢了。大家都明白，我是个老实人。别人也许真有桃花朵朵，我有我的欢喜，不艳羡他们。

那一次，不知道是我的那个朋友和杨婷开玩笑说，张站江的脚被烫伤了。杨婷便当了真，两三点钟跑到厂门口，等我下班，因为害怕，还带了她的同事萌萌一起。结果见我没有事，才知道被老乡们忽悠了。

我瞬间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觉得好像对杨婷产生了爱意。

我邀请杨婷与萌萌到宿舍坐了一会，怕他们无聊，就买了一些糖果给她们吃。我们下班后，身上全部是沙子和汗水，不洗澡根本见不了人。我洗完澡后，杨婷问还要干嘛？我说洗衣服，不然你帮我洗衣服啊？

杨婷问衣服在哪，我把衣服拿来，杨婷就真的帮我洗起来。后来我一想，又把桶拿回去，说等一会。其实，我是上到冲凉房，把里面的内裤拿出来的。多年以后，我提及此事的时候，老婆和我说看到了。

因和张波形影不离，杨婷说要把同事萌萌介绍给张波，张波与萌萌也聊得来，两个人真的好上了。

很多时候，杨婷和萌萌就在成霖厂门口，等着我和张波下班。而老乡给我介绍的另外两个女朋友，我也彻底不联系了。

快圣诞节时，我和张波出去玩。张波给萌萌买了戒指，我给杨婷买了手链，都是地摊货，十几块钱。

节日那天，张波去找萌萌。我去找杨婷，我把手链给她，杨婷给了我一个精美的盒子，让我猜，我猜了半天，什么也猜不到。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又大又精美的苹果。平安夜吃苹果，平平安安，我还像个半懂不懂的少年。
杨婷把苹果拿出来给我吃，我又让给她，她说她也不吃，我就把整个苹果吃了下去。又在附近的饭店吃了饭。

我把我家庭的情况和杨婷说了，家里三间土胚房，顺着周至县某条路走，最烂的那个房子就是我家的，现在就剩下我奶奶一个亲人。杨婷不看我有没有钱，她觉得我人品好。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我送杨婷回宿舍，杨婷又返回来送我到厂门口。就这样反复了两次，结果是都在原地不动。最后还是她把我送到宿舍，不让我动，就一个人回去了。

从我的宿舍到杨婷的宿舍那条路，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幸福路，这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路。

杨婷回宿舍时，我让她再考虑考虑，其实就是针对我家庭条件考虑，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把她当妹妹也是可以。杨婷说，不管父母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同意。

过了几天，吃了中饭，我出厂门，见杨婷在等我。我问她为什么没上班？她告诉我，主管要扣她的工资。

上班的时候少了一件货，实际是她接班时就少了一件。主管满脸凶相说，你为什么不交接清楚就走啊？既然你交班了，这个钱就由你来赔，就要扣工资。杨婷和主管吵起来，就不想干了。

我说正好，正准备让你辞职呢，成霖厂要招工。当天，杨婷把工作辞了。

杨婷没有了住处，我打算开几天旅馆。杨婷只肯租一天，说明天到她姐姐那里去住。

成霖厂招工那天，我请了一天假，带杨婷去三和职业介绍所。那时的三和，是宝安区大名鼎鼎的职介所，很多大厂都通过三和招人。不像现在，三和已经成了三和大神的代名词。

杨婷成功进入了成霖三厂装配车间，装配车间比其他车间相对轻松。

我与杨婷确定恋爱关系后，在附近租了房子，手中已经没有什么钱。从此我们一起上下班，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后来，我见到杨婷父母，也就是我未来的岳父岳母时，却又经历一段一段婚姻上的波折。

在成霖厂的经历，是我在深圳的第一家工厂。后来，我又进过娱乐城，在酒店当过保安，经历了更多人间悲喜，与黑白情爱。当然，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将在数日后讲述。欢迎关注胖爷，查看更多打工纪实。（除本文最后一张图，其他图片皆为口述人张站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