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诗经》这本两千多年前的诗歌集子，今人能脱口而诵的，如“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集子里300多首诗歌，或歌颂爱情，或称颂友情，或为王者点赞，或为黎民忧心。这其中，有一首诗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它就是《卫风·氓（méng）》。



它用长长的240个字，细致描写了一个古代女子从相亲、出嫁、婚后、被弃的整个过程。堪称是一个古代女子的离婚日记。



“秋以为期，以我贿迁”



《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有句话说得没错，“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一位美丽娴静的女子到了待嫁的年纪，总是企盼着有情郎早日出现。



有一天，有个抱着布匹傻愣愣的男子，跨进了女子家的大门。他不是来跟女子的父亲交换丝绸的。他傻傻地，并不太会说话，可隐约中听到他说，中意这个女子，盼能与她结为夫妻。 



女子偷偷听着，心如鹿撞。他们约好秋天的时候，就来迎娶她。她心里好不欢喜。



男子回去的时候，女子一路相送，送过了淇水西，已到了顿丘，不得不相别离。



这真是聚也依依，别也依依。女子泪如雨下，站在土坡上，遥遥地望着男子渐渐消失在云雾遮掩的复关里。



离别的日子真是难熬，相思就像是裹着醋的糖，咀嚼久了，酸中有甜，甜中带酸。



数日之后，男子出现在复关里，人影从一点点到越来越大，他越来越近。女子笑逐颜开，又听闻他说，他们的姻缘卦象是上上大吉。这下她真正地放心下来，安心待嫁。




秋天到了，他如约来娶。赶着他的车子，装好她的嫁妆，经过淇水，路过顿丘，穿过复关，到了他们新的家园。



女子感叹，这爱情的美好，就像路上看到的那肥嫩的桑叶和饱满的桑果。



可是一想到，那栖在桑枝上的斑鸠鸟，在旁边紧紧盯着饱满多汁的桑果。女子心中不免忐忑，美好的事物是否都伴随着无时无刻都在的危险？



“三岁为妇，夙兴夜寐”



嫁为人妇的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来，天还未亮，女子就要起来做全家人的早餐，还要喂鸡食、猪食，还要给公婆请安。



晚上，那鸡都进埘了，牛羊入圈了，待全家人用过晚餐，洗罢碗，收拾好了屋子后，其他人都已安睡了，女子才停歇下来。



从早忙到晚，女子虽有怨言，但还能忍受。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子说话越来越冷淡。偶尔喝醉了酒，或是心情不好，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女子回上一两句话，他便拳脚相加。



女子心越来越冷，男子这样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他的家人。公婆叔伯不仅不劝阻他，还在旁边笑边看着他打她。



那些曾经美好的情思，在日夜的操劳和男子的家暴中，渐渐地模糊成一个可笑的梦。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女子看着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只觉深深的孤独和痛苦，内心有一股悲愤无处释放。



当年的山盟海誓，情意绵绵，就这样消散了，自己还要在这又冷又累的牢笼里，待上一辈子吗？女子无数次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不，苦难的日子，每一秒都是煎熬，而人生如此短暂，定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不再自顾怜影，好好地找男子谈了谈：既然两看相厌，在一起也是煎熬，那淇水滔滔也有岸，我们的痛苦再深也有底，不如好聚好散吧。



人的一辈子，很短暂。如果今天不快乐，那这一辈子中就多了不快乐的一天。有时选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改变错误的勇气。



女子很勇敢，跳出了那个时代的局限性，选择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女子回顾自己这短暂而悲催的婚姻，感叹，女人遇到爱情，就像斑鸠鸟找到了桑葚一样。



那肥美多汁的桑葚，就像当初憧憬的美好爱情，女子就是那只斑鸠鸟。看到了，找到了，怎么忍得住不去尝一口。只尝一口，便彻底沦陷了。



女人啊，一旦陷在爱情里，是逃脱不掉的。男人啊，他们陷在爱情里，还可以逃脱，他们冷静、理智，在爱情里来去自如。



都说，“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长久”。爱情就是这样，太过美好，稍纵即逝。



爱情存在时，就是翠绿沃若的桑叶；爱情消失时，就是那黄瘦凋敝的桑叶。叶绿叶落，这是自然的规律，爱情又怎么能逃得掉。



前面说长长的240个字，是相对于简短精悍的诗歌而言。可通读本诗之后，才发现，这短短的240个字，浓缩的是一个女人痛苦而自省的漫长一生。



愿所有女子都能读到并读懂这首诗歌，它没有《蒹葭》那么优美，也没有《关睢》那么浪漫，但它却是每个女子都应该懂得的现实。



在两千年多前，我们的前辈就已在婚姻里，帮我们踩过坑，总结出了婚姻的避坑指南：



1、 爱情很美好，但不可深陷其中，它不是生命的全部，有固然好，没有也罢。



2、 不是任劳任怨的付出，就可以收获美好的婚姻；  



3、 如果选择错误，请及时止损，改道而行。






《诗经·卫风·氓》原文：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作者：栩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