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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本色 (十) 去南澳吃油锥

送交者: troyweekday[★品衔R6★] 于 2024-04-28 9:59 已读 1854 次 2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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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你呀,姐!”

“小贝?天呐,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上班。你呢?你来打球?”

“哦,来试试刚换的胶皮。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

“过完年才来的。”

“干嘛不去找我?你住哪儿?”

张氩看到他们非常熟络的样子。觉得自己拿着球和拍子站在台子边儿的样子有些尴尬,仿佛是在催谭文回来接发球。于是请她们在旁边坐下聊,自己拿了水瓶喝水。

小贝说:“我现在不聊了。有一个小时的陪练,我得去一下前台。你们下午有别的事儿吗?中午一起吃饭?”

张氩看看谭文,不解为何这位小姑娘一见面就张罗要吃饭。

谭文解释道:“这是我一位阿姨的女儿,两家关系非常好。小贝也是进过体工队的,那时候我已经去读书了。”

“噢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一下子有两位专业球手,求都求不来的。”

“那好,我先过去了,你们等我哦!”

“她看起来好小。”张氩看着她活泼的背影,说。

“可不是,81年的。我还帮我阿姨照看过她,来深圳以后见的少了,不过每年过年都还能见到的……还打吗?”

“打!怎么不打?”

估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两个人收了拍子。稍微歇息一会儿。张氩径直去前台付了账。

小贝在那边陪练完,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呃,有两个小时了吧。怎么你这说走就走,才上一个小时的班?”

“哦,我来的时间不算长,这下午5点以后才有一些固定的客人。刚才是电话临时抓的差,住得近嘛,就在这条街的背后。要不要去吃烧烤?”

大家都没有异议,下了楼去由小贝带领去她熟悉的那家烧烤店。小贝边走边讲刚才这个客人的事:“这人也挺神的,是个常客,不为练技术就为来这儿流汗。照说你找一个收费低点的也就可以了,可是他一般不问,碰到谁就是谁。我们这儿一小时收费从40~70的都有。哎,你们知道他干嘛的吗?——说是电杀猪的!我靠,我都没听说还有这个行当。他自己说的,有四个伙计,一天能杀100头猪。”

张氩觉得这个客人挺逗的。小贝也是性情开朗,招人喜欢。

“哇,那这个屠夫真是日进斗金。小贝,你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这个行当呢?要是没干这行的,咱们这顿烧烤怕只能吃烤豆腐串儿了。”

小贝嘻嘻地笑。

三个人点了羊肉串,潮州牛肉丸,甚至还有羊腰子,加上两瓶啤酒。基本是小贝的主意,总之一切无不可拿来烧烤。两姐妹聊得很开心,小贝说的居多。张氩有些多余,但在来来往往密集的话语中,也不大插得上嘴,所以多余得并不明显。面前的大半杯啤酒一直没动,也没人注意到。

两人先聊了一些两家的事儿,也聊了一些体工队的事儿,主要是谭文询问,小贝回答,比如哪个教练退休了,哪个共同认识的人去了哪里之类。问到小贝的状况,小贝原本也没什么明确的打算。但是很清楚,如果退役后留在当地,也没什么满意的单位可去,尤其是不像谭文那样立即就去上了大学。既然没什么机会,不如出来看看。这家球馆的差事,还是通过一个朋友知道的,来了以后试了试球收费就给定在了60块一个小时。如果待的时间再久点儿,有了一批常客,收入还会更加可观。

谭文吃惊地问:“深圳这个地方也有这么多人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花钱吗?” 

小贝说:“啊,可不吗?刚才那个来打球的,每个星期要来好几回,不过没有固定的钟点。人家自己说了,除了杀猪,别的什么都不会,连烟都不抽。跑到这里来打乒乓球,总好过吃喝嫖赌。”

张氩问:“他跟你这么说的?”

“他跟谁都是这么一套磕。好像不怎么会说话。”

谭文说道:“本地人嘛,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你们没见过,老是在晚上来,他只找那个八一队退下来的当陪练,其实是教练啦,根本就是从不会开始学。除了陪练,跟其他的客人一句话都不带说的。好几年了,到现在打的也有那么点意思,就是有些毛病动作怎么也改不过来,喏,现在还这样。”小贝拿着竹签子做了一个翻腕的动作,“这人的身家有几千万呢。具体做哪行的倒不是很清楚。深圳就是不一样啊,在我们老家这么有钱,哪儿打乒乓球啊,都打高尔夫球去了。”

“喔,高尔夫吗?就是一帮人有钱了以后想活动活动,但是爬两层楼梯都带喘的。想起小时候趴在地上打玻璃珠子那叫一个开心,又不好意思挺大个人撅着屁股趴地上玩儿,那就拿个棍拨着玩儿吧。”

谭文正有一口酒含在嘴里,歪过头去,嘴对着桌子外,努力把这口酒憋回去没喷出来。

“哎,张氩,你有点阴暗哈,你确定你不是眼红?”

“我当然眼红啰。我们打玻璃珠子,最多只刨三个坑,好几个人一起玩儿。好家伙,他一人就占18个坑。”

“张氩哥说的也没错啊。重点是我也真不觉得高尔夫哪儿好玩,刚来的时候有个客人带我去玩过,那个时候傻乎乎的还真跟着去,才知道原来还分练习场和赛道。”

“你上赛道了?”

“没有。他那意思其实就是,到他公司去当个不清不楚的秘书,深圳所有的标准赛道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真他妈嚣张!”

“你知道当时我明白了以后有多火儿?但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请我玩儿,说这个意思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的。我就告诉他,我们球馆有几个球打得很差的女孩子有心往高尔夫球发展,就看他能不能慧眼识珠了。”

“后来呢?”

“没有了!”小贝重重地说,“哎,张氩哥,你的酒没动啊?”

结账时,谭文不容置疑地按住了刚要伸手的张氩,接过账单把账付了。

三个人出门走到街上,还不到3点。小贝问:“姐打算去哪儿?”

谭文答:“差不多回家吧。”

小贝说:“这么早?要不然我们去南澳吃油锥吧。”

谭文说:“丫头你疯了吧,你知道那有多远?” 

 

半小时以后。一辆出租车载着三个人开上了盐坝高速公路。张氩坐在副驾位置,但对要去哪里一无所知。好在司机对那个渔村非常熟悉,听到小贝似是而非的描述之后,给出了一个很有画面感的建议,摆渡到水上餐厅去吃海鲜。讲好价钱,不打里程表150块钱,包含过路费。

自从去年刚到公司的时候和小陈一起去了趟海边,一直没再去过。对于在沙滩上躺着晒太阳,张氩的兴趣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至于油锥,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感觉像是圆筒一样又黑又亮的一种鱼……况且刚吃完烧烤,没什么胃口……

谭文请司机师傅再开快点。司机说:“哇,已经好快了,再快不安全喔。”张氩回头看时,谭文已经在和小贝嘀嘀咕咕地说话,内容被行车的声音遮盖得很好。

出租车下了高速以后,又在一条普通的公路上行驶了十几分钟,到达一处集镇。司机告诉三个人可以下车了,并且说前面有一条街道全是鱼档,不要在那里买鱼,径直穿过去,就有通向网箱养鱼船的路,每个船上都有厨房。

张氩一行从鱼档中穿过,各种材质的水盆水缸已经摆到了马路上,难怪出租车不愿直达目的地。三三两两的游客正挑拣着龙虾、海胆、各种贝类。三个人参观水族馆一样地走走停停,或许是刚吃过饭不久,并没有要买的意思。经验丰富的档主也很少招呼他们。

还是靠着问路,三个人终于找到了摆渡船所在的一个沙滩。这沙滩并不大,沙质细腻,不逊色于大小梅沙。沙滩边缘处搭了木板伸向水中,成为一个摩托艇的微型码头。向外朝开阔的海水望去,果然看见稀疏漂浮着的一些大船,还能看见浮标围着的网箱露出水面的部分。

岸上不远处一家小商店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夹趾拖鞋的中年人,走到近前,朝着谭文一行人问要不要上船。

小贝问要多少钱,那人说不要钱。

小贝问是不是去哪条船都可以,那人说随便。

小贝说:“我们现在不忙去,我们去的时候叫你。”

那人听后就回去了。

小贝说,“姐,这会儿谁吃得下东西?一起玩水?”

“我可没带游泳衣,不过我不反对你们俩下去。可是你们要小心,这里没有人看守。”

张氩说,我给你们先探探虚实,正好你们待在岸上换衣服。”说完脱掉运动鞋,扒掉T恤,只留着打球时穿的沙滩裤,踩着松软的沙子往水里走去。这时约莫五点来钟,斜照的太阳还颇有些威力,浅滩的海水暖暖和和的。这沙滩在一个小小的海湾里,坡度平缓。

张氩对着岸上叫喊:“哎,下来吧,没事儿!” 

小贝以神奇的速度换好了衣服。张氩认为小贝回宿舍一趟不只是去拿游泳衣,而是直接穿在了里面。小贝几乎是冲进这片浅滩,终于被绊倒,趴在这一片海水里。几步之遥的张氩赶忙走过来,看看究竟。小贝已经利索地爬将起来,一脸的水珠和开心,倒像一个8岁的孩童。

这小贝生长得很是匀称饱满,有着傲然挺立的胸部。游泳衣的正中印着一朵大大的向日葵,是一种偏橙色的黄,比纯黄色显然多出来一种咄咄逼人的力度。张氩不敢多看,跟岸上远处站在树下的谭文伸手挥了挥,示意平安无事。谭文也朝这边挥挥手。

“你游的还行?”

“当然,你也还行?”小贝反问。

“同时救你们俩恐怕有点困难。救你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往开了游吧,去那边那个浮标好不好?”

小贝沉下身子,轻轻在沙地上一蹬,往前游去。她采用的是点头蛙的姿势,不很标准,两腿蹬得太开,浪费掉很多能量。张氩无声地跟了上去,一直在侧后方,一下一下划着水。他有点担心,最近的那个网箱在150多米开外,这个愣丫头的水性看起来并不好。张氩开始后悔没有先沿着岸边游几趟确认一下。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一个刚退役不久的运动员的能量,小贝持续以这种费力的方式不减速地游着,几分钟后抱住了浮筒。张氩随即游到,找了临近的一个穿在绳索上的浮球抱在怀里,浮球的底部有滑滑的苔藓和指头肚大小的螺蛳附着。浮筒和浮球牵着的绳索下面即是丝网,可惜网眼太小,连大脚趾也伸不进去,无法省力地踩在上面。

张氩探头往网箱内侧看,海水虽然清澈,无奈蓝天白云的倒影,使海水深处显得幽暗。待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的确看到了网内有黑影游动。

“看鱼,鱼!”张氩提示小贝。

小贝使劲往网箱里看,但是看不清楚。

张氩遗憾地说:“早知道这样,就带个泳镜来,水下面看得可清楚了——我家里有好几个。”

“哎呀,我包里有,你怎么不提醒我?”

“那咱们再回去取了回来?”

“行。”小贝推开浮筒就准备游走。

“哎,你回来。说着玩儿呢。你怎么那么大劲儿?”

小贝只好又重新回来抱住浮筒。

“怎么把我姐约出来的,你说?”

“啊?”张氩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怎么把我姐约出来的。”

“你是说打球吧,打球哪用约?”

“打岔哈?我姐可好几年都没摸拍子了,冷丁就跑出来跟你打球?”

“天地良心。公司打比赛,她的胶皮老化了。我纯粹是给他当导购来着。振华路口那些店,你肯定知道。”

“知道。那这么大老远跟过来,就一点没觉得挺耽误功夫的?”

“大周末的耽误什么功夫?哎!我说,这不是你先发的疯吗?我不得配合一下?不过我倒没想到谭文居然能够同意。”

“嗯,我跟你说,你可不是个单纯的人,直觉,你懂吗?我得提醒我姐,防着点你,我也要离你远点儿。”

“你看你这,唉,真是无妄之灾。好,谭文那边上岸再说。你可别离我远了,回头抽筋了我还得拖你上岸。我这小身板儿拖你那么大一坨,哎,你有多少斤重?”

“滚!别跟我说话。”

“实话跟你说。我不会对她有害的,真的,就是打球。而且,我也有女朋友啊,不过现在还不在深圳。”

“那你有让她知道吗?”这个东北姑娘已经在使用广东话的语法了。

“你死不死啊?打着打着球呢,二傻子一样跟人说,‘我有女朋友!’那不神经病吗?而且,她也没告诉我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她也有。”小贝的音色在水面上听起来不如刚才那么明亮。

“那不就结了?大人做事有大人的章程,小屁孩不要瞎操心。我要没女朋友我指定追她,不过就我这身高,估计排队都很难拿到号。” 张氩很做作地哈哈笑起来。

小贝也放心地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就停了下来。平淡地说:“是啊,她男朋友也不在深圳,基本上算是黄了,过年的时候看着就不对劲……刚才在路上还不愿承认。”

张氩心里一动,但嘴上还是说:“你真是个大嘴,守不住秘密就别管人叫姐。”

……

约摸三四十米外的那条大船上,出现一个人对这边挥手,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张氩和小贝安静下来,两人看过去,这回隐约听得那人让他们俩离开网箱,不要放走了他的鱼。那人还从船舷上拿起一个救生圈,举在空中。

“要不要?”

“不————

小贝的声音又变得明亮而有穿透力,在水面上带着泛音扩散开去。

“你可不要告诉我姐,我跟你说了她的事儿!”

“我有病吗?跟她说这些?管好你自己的嘴。好了,你走先啦……

西边的山丘和树木把影子投射到沙滩和海面上,太阳正在一点点离开。谭文已经把三个人的包挪近水边,用光脚拍打湿湿的沙堆,一会儿沙堆变得湿润光亮,并且流动起来,谭文用脚拨过去更多的沙子,慢慢的沙子又变成湿湿的一汪。谭文的脚不小,但是形状实在是很精巧,脚背的曲线柔和,和光洁的小腿浑然一体。脚趾圆圆的长长的,像小朋友养在纸盒里的蚕。脚上和小腿肚上都沾了一些打湿的沙子。张氩想,用手把这些沙子抹掉的时候,不小心会把皮肤划坏。

小贝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个游泳镜来。戴在眼睛上转了转头:“刚才要戴着过去就好了。”

“你们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水面上光线反射太刺眼,水下看又没带泳镜。”小贝回答谭文。

“船老板把我们赶回来了,还。”张氩补充道。

小贝说:“我再下去试试。”

张氩说:“我可不再陪你去网箱了。”

“不去那儿,就在边上。”说着小贝走到没过膝盖的地方。埋头俯身下水去,在水底似乎摸索什么东西,脊背露在水面。

“你这个妹妹真是精力无限!看来这个球馆晚上只开到10点,真有点对不住她。”

谭文笑笑说:“我下队那会儿也差不多,疯起来是精力无限。训练起来就蔫儿了。没有几个人能像小辉儿那样一直顶得上去,这可能是天赋。”

“小辉儿?”

“是呀,他差不多刚进队我就下队了。”

“我的天,我简直太崇拜你了。你跟他打过吗?”

“打过,也还好啦,那时候跟现在不能比。他的球是好,动作可以当教科书。就是那小脾气儿,太爆了。”谭文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小贝,此时,小贝跪在了浅滩里,专心观察水下的世界。

“她们这一批小孩儿,全都崇拜小辉儿。不过我们这一拨,有一个叫王飞的,那才是我们的偶像,小辉儿那会儿的球和帅,没法跟他比。”

“好像没有打出来?”

“乒乓球的事儿,很难说的。”

谭文闭了嘴,又看看小贝,不再说话。

小贝在那边喊起来,“螃蟹,螃蟹!”

张氩说:“抓一个上来看看!”

小贝并没有动手,而是把脑袋凑进水里面又看了半天。兴奋地站起来走回沙滩。“不是那种白白的螃蟹崽子,是大螃蟹,有半个手那么大,背上带蓝色点儿的那种。”

“干嘛不捞起来?”

“没敢伸手,害怕!跑了。”

“要不然到船上再去找螃蟹吃去?几点了?”张氩问。

谭文从球包里摸出电话,“6:15。”

“哦,是的。我们叫摆渡吧,肚子还饿了。”小贝说。

微型码头的摩托艇此时并不在。张氩想起来刚才跟谭文聊天时,好像突突突地驶向了外海。张氩说:“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打听一下。”说完走进附近那个小商店,不一会儿走回来说:“送客人去别的水上厨房了,应该不用太长时间就能回来。”

开阔的海面上,零星点缀着何止五六艘宽阔的平底船。彼此之间的距离大多超过200米,又间有许许多多的浮筒和浮标。原来这本身就是一个海上牧场,可想而知海水中的有机物一定不少,哪怕看起来海水清澈与其它地方一样。难怪到这儿来游泳的人几乎没有,专门的海水浴场是有存在的理由的。

张氩决定不把这份观察心得告诉给两位同行者。

约莫10分钟左右,突突突的声音远远再次响起,摩托艇从左手边的海岬绕出。海岬那边应该是还有更多的水上厨房和网箱。也许风景更为开阔。但是三个人一合计还是上最近的一艘平底船,夕阳正在船的顶棚上逗留,预计大部分时间外海也将无风景可看。

张氩帮着谭文和小贝把所有的包和鞋放进摩托艇。跟小贝要过游泳镜,请她俩坐摩托艇上船去等,自己要花几分钟游过去。

摩托艇突突一响,曳拽着长长的波纹,只消半分钟便抵近平底船的近旁。穿夹趾拖鞋的大叔把住平底船的舷栏,让小艇后部靠近大船的铁梯。船板高出水面并不多,小贝两三步便上了大船。谭文把东西递给小贝,随后自己也上了大船。

张氩游了不到100米,翻过身来肚皮朝上,缓缓划起水来。看见东边和西边各有一堆云被染成红色,而头上正中只有几朵边界十分清晰的白云,微微被染了一点点红。正奇怪红霞满天的景象何以变成地中海式秃顶,摩托艇早已绕开张氩的线路,画一个弧线,回到了微型码头。

游近平底船时,张氩摸到了铁梯下端,没有急着爬上去,而是扶着铁梯,试探平底船底部。船体吃水一点也不深,借助尚存的天光,还可以看到船体那一边隐隐约约的网格。原来船舷另一侧也有网箱。抬头看看船底。由于长期静止不动,也长满绒状的苔藓,间或附着一个手指头肚大的螺蛳。想到假如这网格把船底四面围起来,自己穿着个大裤衩子困在这一片幽暗的中央……一股对于幽闭窒息的恐惧袭来。张氩完全被自己吓坏了,使劲儿攀住铁梯扶手,三下两下爬上了船板。

这船有一个四面开放的顶棚,偌大的船板靠舱室的一端放有一张方桌。顶上吊一排射灯,照在桌上。此时天光柔和,顶棚内外不再像正午时分有那么强烈的反差。谭文穿着来时的半截牛仔裤,小贝穿着那朵向日葵的游泳装,肩披一个大浴巾,围着方桌一边坐一个。小贝见张氩上来,忙说:“快来,商量一下吃啥!没有菜谱,全看挂在水里那个网兜里有啥,每天现从网箱里边捞出来的。青菜只有蒜蓉芥蓝和蚝油生菜,我们要了芥蓝你就不用操心了……喂,你把眼镜摘了行不?肚子饿的时候别装酷……怎么你挺冷啊?姐,你看他上牙下牙打架。”

谭文站起身来,仔细打量张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张氩把泳镜摘下来还给小贝,问,“我牙齿打颤了?你接着说,点了什么鱼来着?”

小贝咕哝一声:“这什么毛病?等你呢,叫老板过来,一起看看。”

 

小贝如愿吃到了她翘首以盼的油锥,张氩万万没想到是用白萝卜炖的。肉质和家乡炖的黑鱼相仿,乏善可陈。汤倒还说得过去,香。比目鱼蒸得稀稀糊糊,当然,取决于食客的立场,或许可以换作另外一个词:嫩。

天黑以后海上吹来的风有些凉,张氩说:“嘿,你们想过没有?要是现在就有枕头,每人裹一床被子,吃完了就往船板上一躺,是不是舒服得抽筋?”

小贝抬头望天,翻了个大白眼儿:“没觉得!”

谭文忽然停下筷子:“你一说我倒想起来,别弄得太晚,当心没车回不去了。”

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是个挺严重的问题。于是收拾残局,匆匆付了帐。等摩托艇来的时间里,小贝去洗手间换好了衣服。张氩则无衣可换,用手一摸裤衩,早已风干多时。

白天摆满鱼档的街道,晚上大多已收进屋内。这个地方也不仅仅是个渔村,有相当多的游客来过夜的。餐馆开到很晚,不时有摩托载客突突驶过。

三个人找到一辆等客的出租车,粤B牌照,张氩仍旧坐前排,谭文和小贝坐后排。

经过一天的活动,三人已相当疲惫。谭文和小贝不再交谈,张氩回头看时,两人均侧头闭目,不知是否睡着了。张氩把头靠回座椅背,不知为何,并不能入睡。

夜间出租车开得相当快,中间还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有点像这长长的一天,不由自主地顺路而行,虽然视野全无,不辨东西,但舒适而安全。小汽车驶出隧道口,张氩的感官似乎又重新被打开,辨别起方向。

灯光逐渐多了起来。九点多钟对于深圳来说不是很晚。说来也怪,早听说深圳夜生活很发达,可白天满大街的这些男男女女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具体做什么,张氩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也只找到两件事可做,要么在白天去过的球馆或者南山文体中心打乒乓球,要么坐在实验室里看南方都市报。

胡思乱想间,出租车到达球馆背后那条街,停在小贝指定的一栋楼前面。出租司机看着小贝挎着自己的大包从侧面绕到这栋楼背后,对张氩说:“老板,晚上坐出租,你可以坐到后面,”停了一下又补充说,“看你啰。”

张氩不解出租司机为何有此建议,想是好心给这一对孤男寡女创造机会。于是抱着自己的球包从前门下后门上,把球包放在自己和谭文之间的空座上。谭文象征性地挪了挪身子,实际上后座大得很,可以坐三个人。张氩想打听一下谭文明天干啥,话到嘴边却是:“你这个妹妹跟你性格可大不一样哦。”

“可能吧,年纪小,急性子。”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张氩想起一句北方的俗语。

“不带这么说我妹的!”

夜行的车里,光线和声音都若明若暗,温暖从容,张氩再也想不出该说点啥了。

谭文提示司机进入一个有很多不太高楼房的小区。小区内道路不宽,但是非常整洁,两边的榕树高大,看起来像是年头比较久远的成熟社区。汽车停在了一栋楼的门洞前。张氩没记住楼栋号,却记住了一个听起来很耳熟的名字,福田新村。

张氩回到大新村的住处后,脑中还一直留有谭文的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洞中的情景。这背影不知怎的,后来像灯箱广告中那个跳舞的女子一样举起右腿来。先是穿着半截牛仔裤的大腿,然后小腿慢慢打开,伸上头顶,脚背绷得笔直。好看的背部曲线,明显是一杯杯牛奶相连接。杯子轻轻颤动,牛奶荡漾出波纹。张氩慌忙去扶,触翻了中间的一个杯子,它上面的几个杯子渐次垮塌,乳白的液体倾倒下来,撒了一身。张氩一阵战栗,然后醒过来,感觉小腹前一片湿凉。刺眼的日光灯还亮着,沙滩裤依然穿在身上。查看手机还不到凌晨一点。

张氩慢慢爬起来,到浴室去冲了个凉,回到床上重新疲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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