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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本色 (十八) 北方巨兽

送交者: troyweekday[★品衔R6★] 于 2024-05-05 8:19 已读 3765 次 1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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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们又从各地重新聚拢,接续春节前的工作。

王有烽很快完成了他的背板,装上了机架,已经先行完成的两块单板现在能插上背板开始测试业务。

机架一上电,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实验室开始有了一些电信机房的样子,单板侧面的面板上指示灯开始闪烁。只是一人多高的机架上只有一个机框,机框里只有两块窄窄的面板,像满口里仅剩的两颗牙齿一样,东一块西一块。

陈悦和张氩的板也陆续插到背板上。这之前他们和徐名也已经反复确认过底层程序运转正常,现在是处理业务的联调阶段了。

这期间周晋从楼上下来过一次,看看没什么需要操心的,扯了一会儿闲篇儿就又上去了。只是在中间提到一句:除了光功率恢复单元,要是还能再加一个光信号质量维护单元,可以说就是业界第一样机,不过那要看将来于博士的神通了。

尽管如此,张氩自己还是颇为自得的,他为光滤波器设置了一套波长中心跟踪机制。说起来并不复杂,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发出指令,让滤波器主动去找波峰最高处。这样做的好处是,万一远方发来的信号中心波长偏移开去,滤波器能跟着走。

当初张氩跟周晋提出这个设想的时候说,既然厂家给出的滤波器是动态的,我们干嘛不把它给用足?周晋的意见是可有可无,于是张氩就这么干了。徐名当然很高兴,说是没想到又找到当初设计街头游戏机的感觉。

很快一个月过去,走通业务的调试已经搞了好几轮,连误码测试都做过了,结果看都不用看,误码率和丢包率永远是0。项目的终期评审还迟迟没有安排,别的项目组都是评审日期抵在屁股后面催促,光立交项目却大异其趣。

周晋看上去仍然是那么气定神闲,偶尔关照一下陈悦等人把设计文档、测试文档通通写好,其余时间不是看看材料就是写写材料。张氩忍不住问都在忙些什么,周晋回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杂事儿一堆。

忽然有一天,周晋对办公室里的张氩和陈悦说:“谁跟我去出趟差?”

张氩说:“我去我去。”陈悦问:“去哪儿?干嘛?”

“正在商量要不要建封装实验室的事儿,需要出一份调研报告,杭州那边有两个公司和一个大学要跑一跑。”

陈悦吃了一惊:“这是大手笔呀,那不是还得上净化间?”

周晋说:“这不是正在讨论吗。于博士提了一个超长距通信实验室,也是要讨论的项目。不过这都还没有眉目,不要到处乱讲去。”

陈悦明确表示,非常想去看看。

周晋看看陈悦,又看看张氩,又回头看看陈悦。说,“好,你们两个都跟我走。不过张氩你的名片印了吗?”

“没有,要那玩意儿干嘛?”

“你看你这搞的什么?一年多了连个名片也没有。快把模板填上,让小黄去订一盒。后天没有名片不要上飞机。”

第三天早晨起飞的飞机上,周晋给张氩和陈悦讲了部门内关于建立实验室的争吵,一部分技术负责人跟产品线走得比较近,认为这纯粹是分散部门的资源,去做跟核心业务不相干的事情。尤其封装实验室,是脱离了系统去搞器件,再过分一点,可能就脱离了研发去搞生产了。而负责10G系统的老韩,则认为趁着光器件还不成熟,基本上没什么管制,国内的一些公司和研究所差距还不太大的情况下,赶快介入是有利的。负责波分复用技术的头头原则上不反对这事儿,只要不从他那里抽人就好,同时含蓄地表示了封装实验室可能缺乏顶用的人员。

周晋说他自己还是那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建封装实验室是在老达的关照下,他才提出的一个设想。但是他也提出涉足这个行业不一定要两个脚全跨进去,也可以合资合作,如果要上的话,实验室甚至不一定非建在深圳。

周晋说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找到过去就读的大学和两个初创公司。杭州这个地方大约率先感受到了光器件行业正在闷烧的热度,一旦更多的投资进来,这有限的几个点或许会引爆一个产业集群。

周晋还提到于博士关于超长距通信实验室的建议。那倒是不需要厂房,一个大一点的客厅足够做他的一万公里测试,实验设备需要引进,再每年增加一个博士,大概就是所需的全部。虽然如此,这个项目能不能落地也还悬而未决,于博士显然不擅长回答关于应用场景的问题。老达觉得,这是一个战略级的项目,部门拿出资源支持没有问题,最后上不上,要拿到公司去确认。至于封装实验室,需求是在那儿的,但是做不做得下来,周晋恐怕需要走出去转一圈。不过不建议跑到硅谷去,那个资源我们掌控不了。

 

周晋带领张氩和陈悦住进了母校的学术交流中心宾馆。拜见完了当年的导师和系主任,请他们一起在校园外不远一家颇上档次的餐馆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三个人得以进入系里的实验室,各类蒸镀、沉积和刻蚀设备令张氩开了眼界,果然隔行如隔山哪,学工程的用的家伙就是粗夯一些。

周晋的学弟,一位博士生,给周晋看了最新的样品——用超声波导形成的动态光栅,也能产生滤波效果。 张氩很好奇这玩意儿能不能商用,博士生笑了,介绍说通信用就不可能,侧峰抑制还不理想。目前还在试各种各样的掺杂材料和浓度。

博士生也展示了还在测试中的光波导基底。张氩和陈悦都认识它,耦合上光纤就是阵列波导光栅AWG,只不过在实验室里是靠测试平台而不是光纤把光线引出。一问参数更是远不到商业化的程度。

周晋问导师,比较成熟的波导器件有没有产业化合作的对象?

老师说没有,但是有两个年轻的老师从这里出去,自己创办了一家,投资方不是校方。一问名字,果然是这次要拜访的两家公司之一。

转过天来三个人又连续拜访了这两家公司,穿着专用的隔离服,连头都包得严严实实,还需经过风浴通道才能进入一立方米少于100万个灰尘,俗称百万级的净化间。

周晋很客气地跟技术参股人之一打听这条生产线的运行和维护情况,那位前青年教师一一回答,并且表示对各种合作可能都感兴趣,现在属于圈地的阶段,只要西风这样的下游厂商感兴趣,随时准备扩产,规模至关重要。

周晋问这位参股人为什么没有采用十万级的净化间,参股人说首先一个是太贵,其次就过往的出品经验来看,也没有必要。然后对着张氩和陈悦又说,但是没有是不行的。仅此一项就可以把良品率降到大学实验室的水准。五个里面有四个是废品。

在去另一家公司的出租车上,张氩说:“我忽然不希望这个项目上马了,穿上这套行头,抠个鼻屎都要花20分钟。”

陈悦的鼻梁皱起来,表达出恶心的观感。

另一家公司主要做光分路器和连接头,对空气里的尘埃没有特别高的要求,但也需要头套罩袍和风浴,据技术主管说是食品级的。这是一家典型的封装公司,从上游买进材料,最低程度地加工之后组装成可以到现场安装的程度。

晚上休息之前,张氩对周晋说似乎也不是很难么。周晋又高深地笑了,说这东西就叫做know-how,不告诉你就值金值银,一告诉你,发现一钱不值。

“那公司能做吗?”

“难说,看看能不能说服公司上这一块。不过你也要有点心,我们应该尽量促成。你又不是做电的,光立交项目完了以后你去做什么?当然公司以后肯定会把你调到一个可以干活的地方,但是你自己都说过隔行如隔山,所以你最好希望能穿上那身隔离服。抠鼻屎固然很爽,可是不能当饭吃。”

又压低声音说:“万一这些都成不了,我看我在公司也待到头了,你也不用焦虑。我有地方带你玩儿。”

张氩听周晋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焦虑起来。不过他觉得,为什么又压低声音呢?难道隔壁的陈悦听得见不成?

 

正是簕杜鹃首发的时节,一行三人回到深圳,把很多功夫放到了光器件生产的调研上,那些器件厂商留下大大小小的光盘,此时派上了用场。同时近两年的互联网网速也有了惊人的提高,在谷歌上可以很方便地查到任何一家高科技厂商的基本情况,甚至包括他们的财务营收状况。周晋告诉张氩和陈悦,北电像采摘蘑菇一样,收购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型光器件公司。张氩问公司是否也可能这么干。“不大可能!”周晋摇摇头,“北美那些初创公司的模式都很标准化,业务流程和股权结构都很规范。不管是谁收购,收购谁,换个名字就成公司的一个部门,小公司也不存在企业文化难以融合的毛病。而在国内几乎看不到合并成功的先例。公司绝不会不考虑这一点,所以我估计要么他就不干,要干就完全自己干。我们只能尽量靠自己把这一摊儿给搭起来。”

不久迎来了北电的再一次来访。这一次主要是推广他们的40G组件,部门没有安排像上次那么大的会议室。估计也仅仅是10G项目组感兴趣。不过周晋和张氩,陈悦等由于不是很忙,也挤进去跟钱睿等打个照面。

“原谅我吹个牛哈,我们的10G可以说是独步天下。”钱睿对着老韩一干人打哈哈,“他们还是是电话线上网的思维,实际的需求根本不是你我匡算得出来的,现在上40G是最好的时机。你别看现在网页爆炸性地增长就好像有多了不得,将来我跟你说视频点播一出来,40G的传输都不够用。”

从内心讲,老韩并非不希望40G成为本部门的主导方向。但是在电复用层面,速度提高四倍,难度只怕要提高一个数量级,届时器件的供应商更少,没得选择,岂不是牢牢地绑在北电身上?另一方面他也很怀疑北电是否真有能力,如此短的时间从10G上升到40G。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人家这次把组件的技术路线图带了过来。

周晋很清楚,单就传输速率提高四倍而言,用四个波长分别携带四路10G的信号,轻松得就跟玩儿似的,即便扩展到160G,如法炮制也毫无困难。但是电信号达到40G以上的高速,恐怕是个瓶颈。

周晋问钱睿:“如果朗讯他们不跟你拼40G呢?我看到他们直接用2.5G的速率做波分复用。”

“做波分复用我们也不怵啊,硅谷好多光器件公司已经被我们买了。别看朗讯他们本身就做器件。以后碰到做不了的,说不定还得跟我们买。老兄啊,30年河东,40年河西。如今最大的光器件公司不在硅谷,在渥太华。”

钱睿提到的器件公司,周晋是打过交道的。从籍籍无名到行业的巨无霸,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儿。并且沿着渥太华西部的沿河地带,突然出现上千家光器件公司,也好像也是一夜之间的事儿。

后来张氩在私下问过周晋,如何貌似处于冻土地带的加拿大,也有这样的爆发力。周晋说他之前也不曾料到,大约就是被北电的发迹带动起来的吧。北电在硅谷买公司是尽人皆知的事儿,那么把初创公司开到北电的嘴边,赚不赚钱根本不重要,只要被北电看上,身价轻松过亿。

钱睿当然不是空手而来。40G的测试版器件他带来了好几个,刘军收起备测不在话下。

 

周晋对北电的态度一直有些暧昧。他对钱睿的夸夸其谈,持有某种难以察觉的保留。张氩以为他是不想太多跟在人家屁股后边跑,但是周晋告诉他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不知道他们收购这么多器件公司到底要干什么,”周晋露出世故的笑,“你信不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张氩有时候觉得周晋只是在故作高深,像塞翁失马故事里的那个老头屡屡跟大家反着来。哪里有那么复杂?商业世界的逻辑向来都是质朴而粗暴的,赢者就是要通吃的,吃了也就吃了,句号。

 

龚耕回到深圳,此次是作为销售业务的骨干回来轮训的。头一年干得不错,奖金加股权快赶上工资那么多。周晋还记得龚耕去年许诺的羊腿,龚耕说飞机上哪里让带?“我请客吧,吃你们的家乡菜。”周晋、张氩、刘军连同龚耕本人去了开在南山区的一家名为湘鄂情的菜馆。刘军恭喜龚耕升官发财,龚耕连说:“何德何能?全靠这块牌子。”一指放在座旁地上的广告宣传袋,里面放的是此次培训的一些资料。

龚耕开心地跟大家扯他在内蒙古的见闻,如何内蒙的羊肉和一山之隔的宁夏羊肉味道迥然不同,如何贺兰山口峭壁上站着黄羊,如何腾格里沙漠边缘埋伏着巨型的野兔。当大家在商言商,谈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时候,龚耕说他主要的业务还是做交换机,光通信这一块不是特别熟。但是有一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那就是刨坑挖土这两年也特别迅猛,128芯的光纤也往下埋,不知道是预留到哪一年的,也许光传输设备很快就要爆发式的增长。“你们再等等,到时候我给你个暗号,张氩,你再申请回市场部,我保你不用喝酒就能签单。”

对于这个大好前景,周晋不语。

 

这时生产线上2.5G速率的系统的需求暴涨,果然本世纪最后一年如同从天而降的一道应许,也如同张氩和李晴天偶尔熬夜看的田径黄金联赛,一万米跑到最后一圈,裁判要摇响场边的铃铛,没有人会在此时还想着保守体能。

9月份奥运会,孔令辉得了男子乒乓球冠军。从预赛到决赛,张氩几乎场场都看,看不到直播就看重播。看来看去只觉得孔令辉的球风实在太过潇洒,为什么自己不把直拍改成横拍呢? 在李晴天的影响下,张氩也开始看起了跆拳道比赛,陈中获得了女子跆拳道冠军,一时风头无二,举国传颂。李晴天学拳的跆拳道馆学员爆满。

远在悉尼的奥运刚刚闭幕,近在身边的高交会又开张了,各路泡沫都竞相展示。经过了一年的试探,参展的机构蜂拥而来,风能,太阳能这样的新概念增加了不少。光纤连接头,从11的连接也跃升为4纤一排8纤一排的多对多连接。

北电的钱睿又带人过来了。老熟人少了许多客套,更加牛气冲天,说不怕朗讯了,谁也不怕。营收一年要接近300亿,光纤业务是朗讯的三倍。吹完牛,带人匆匆赶往生产基地,那里才是他此番来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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