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是太守。

01

近日，山西一名19岁男孩赵某猝死的事情引发广大网友关注。

因为这个少年的死因存在蹊跷：

在他生前，曾经在8个月内，去血浆站连续16次“有偿献血”。最短12天不到就要去“献”一次血。


这个数据是恐怖的。

因为一个人全身大概也就4000ml左右，而一个19岁的少年8个月内“献血”16次，就算每次只有200ml，那也意味着半年多的时间，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被抽干净了。

而不幸的是，他的死因目前推测也与严重贫血有关。


而家属也事后发声，通过孩子的手机聊天记录质疑血浆站一直在拉人头，诱骗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去卖血。


目前，血站方面对此进行否认，相关部门也已经介入调查，真相或许并不复杂。

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并不难，但即便是揭开了这个谜团，看到的答案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围绕血液，恐怕还有更多隐藏在阳光下的角落难以看见，那是一条蔓延在黑暗深处的产业链。

02

在《产业经济学》这本书中论述：

有市场需要的地方，就一定能形成产业。

中国从1998年开始正式实施无偿献血制度，全国献血量一直稳步提升，在2023年全国献血总量达到2892.1万单位，创下了历史新高。

但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临床用血一直处于“紧平衡”状态。除了深圳等极少数城市之外，全国绝大多数的城市一直都在强调两个字：

血荒。


2016年，央媒就曾经公开报道：

（2018年）北京、上海、江苏、安徽、河南等多个地区的医院出现血荒，全国70多个大中城市，50多个供血不足，一些医院甚至因为缺血停掉了80%的手术，还有的患者一个月内手术被推迟了6次。

而不幸的是，这样的情况其实在每一年在各地都有发生。


何以至此呢？

原因很简单，在目前的医疗条件下，医疗对血液的需求量是巨大的。通常情况下，一个中等手术也需要最低保障2个单位的血液供给医生才敢动刀。

一旦手术中遇到突发情况，那时候需要的血量就变成了未知数，这意味着大型手术之前医院要准备更多的血液作为储备。

对于主刀医生而言，为了安全宁可多备，也不能少备。这种情况下血库的血液就必然出现紧张。

这些还不算上自然灾害、大型突发事件等偶发事件用血的情况。

因此，血库不仅要供给日常需要，还要具备足量的储备保障应急用血，否则就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发生。


而当前的献血数量要涵盖全国14亿人口的巨大用血需求，保障各种突发用血的情况发生，这点献血量客观来讲还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出现血荒现象很是正常。

所以，这个时候一个关键的产业链接点——“血贩子”就应运而生，这也算是市场经济下的产物。


03

很难一言以蔽之地评价血贩子。

有人说这些血贩子是吸血鬼，专干一些趁火打劫的事情。但还有很多人却认为血贩子是雪中送炭的救世主。

在各地都缺血的大背景下，有些事情真的很难以简单界定。

一场及时的手术可以拯救病人生命，但要做这一场手术却需要一系列的客观基础。

其中，要有充分的手术用血准备。否则，一旦手术过程中出现亟需用血的需求，却没有血可用，那就可能造成重大医疗事故危及病患生命。

所以，如果缺乏充分的血液保障，手术医生完全有权以手术时机不对、术前准备不完善、手术风险巨大等原因决定取消手术。

这时候的病人和家属只能有两个选择：

要么想办法找到足够的血液，要么就看着疾病夺走亲人的生命。

这时候就算病人和家属跪在地上求救命，医生也束手无策。

曾经有个医生在朋友圈里写道：

“看到一个个病人家属在走廊里蹲在地上哭，我心如刀绞，眼睛在流泪，心里在流血。”那两天，我们打遍了全国各地的移植电话，想把病人疏散到血液供应充足的城市，但收效甚微……为此我难以成眠，一闭上眼，眼前就有一袋血小板在晃。”



这时候的血贩子就出现了。

带着高于医院五六倍，甚至十多倍的血出现在医生和患者面前。

他究竟是贪婪的恶魔，还是希望的天使？


04

血贩子的存在，在医疗行业几乎是一种公开的秘密。

在我国主要城市三甲医院的血液科病房中，都有血贩子长期盘踞。他们有彼此泾渭分明的地盘划分，明目张胆地和病人家属讨价还价。

几乎没有医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当病人急需用血却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的确能解决问题。

甚至不乏个别缺乏医德的医生，还会和血贩子暗地勾结，索取利益。

血贩子最嚣张的时候，敢直接把“血人”按照血型排成四队，再把患者家属拉到队伍前面，然后用夹着烟的手一指：

“要是A？那你上这队来！”

为什么不打击消灭这些血贩子呢？

打击了，很难。

2014年北京公安机关就重点打击过聚集在医院门口的血贩子，仅仅一夜之间就轻松抓获将近二百个血贩子。

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边的血贩子又活跃起来了。

因为只要有“缺血”，那么，血贩子根本就不可能抓得完。


马克思曾经说过：

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血贩子的暴利，早已经超过了300%。

2016年《中国新闻周刊》曾经做过调查：

以2000cc的血为例，血贩子向患者开价1万元。他只需要找5个‘献血’者，刨去每个人500块钱的报酬，剩下的7500元就是利润。

粗略计算，贩卖血液的利润就能轻轻松松超过300%。

这样的暴利，总有人不怕进去。

而不解决“缺血”的问题，再多的重拳打击，也只是斩草不除根而已。


05

难道血液产业链都集中控制在这些血贩子手里了吗？

并不是。

实际上，这些游走在医院门口一年能赚个一二百万的血贩子，在整个血液产业链条上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角色罢了。

在A股市场里，还有一些做着鲜血生意的大公司。

这些企业的业务模式大同小异，都是通过设立的单采血浆，有偿采集血浆；然后将采集后的血浆用生物学工艺或分离纯化技术制备的生物活性制剂，并制成最终血液的产品。或许这些公司的名字并不相同，但这些他们却都有着很高的利润。

2016年有权威媒体曾经进行过调查统计：

当年，5家公司1年采集的血浆总量为2534吨，而全国一年志愿献血的采集量只有4400吨；5家公司1年实现的净利润总和为22.7亿元。

如果仅看利润，这5家公司血液制品的毛利率最低的天坛生物也有47.45%，而最高的上海莱士已经高到61.6%


2023年，A股血液制品上市公司较少，仅有6家，但从其中报销售额来看，上海莱士达半年时间就达到39亿（血液制品38.5亿），天坛生物近27亿（血液制品26.8亿），而居第三的是博雅生物则是15.4亿（血液制品7.6亿）。

看看这些公司动辄上亿的巨额利润和销售额，再想想那些游荡在医院门口的血贩子，是不是感觉他们只是“血海”里的小虾米？

而此次涉事的忻州天坛生物单采血浆有限公司批准成立于2011年，由北京天坛生物制品股份有限公司控股。如果继续穿透股权结构后可以发现，这家公司背后的大股东，正是央企巨头中国医药集团有限公司。


而据天坛生物2022年年报显示，截至2022年底，天坛生物拥有单采血浆站（含分站）总数102家，浆站分布扩大至全国16个省/自治区。其公司在营60家单采血浆站，实现采集血浆2035吨，约占行业总采浆量20%，所属单采血浆站数量及采浆规模均持续保持国内领先。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这些合法做鲜血生意的公司赚取巨大利润，并非是因为他们掌握什么遥遥领先的科技。

能赚这么多钱，是因为资源的相对垄断，而血制品又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这些公司赚钱发财的底层逻辑与那些血贩子本质上十分相似。究其原因也就两个字：

缺血。

06

实事求是地说，解决缺血的办法有两个：

利用科技产出人造血液缓解用血紧张，或者，号召更多的人来献血。

前者还需要假以时日才能看出眉目，后者就成了救民于危难的唯一路径。

但为什么国家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宣传，采取各种方式鼓励，自愿献血的人却还是没有那么多呢？


2009年，“人血浇花”事件应该引发一些反思。

那一年，有一篇名为《要入冬了，二老婆们也该补补了》的帖子引爆了网络。

在这篇帖子里，他提供的7张照片中，除了给血浆兑水的步骤和他自己种的兰花的照片外，还有4张是血浆的特写照，可以清晰地看到血浆袋上显示的血浆编号为“Z2496V00”，为150ml的O型普通冰冻血浆。


此外，还有献血者编号以及采血日期。


古有人血馒头，今有人血花肥！

这件事儿让很多献血的人心生寒意。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让人心寒的事情并不止于这一件。

郭美美事件爆发之后，红十字会的形象在人民群众心中几欲崩溃。各地献血政策口惠而实不至等等，这些因素都成了削弱社会献血积极性的重要因素。




2023年11月，“西藏阿里全体公务员为一女子献血事件”，又让社会对血液的使用产生了质疑。大家献的血是不是被当成了权贵们的特权？


07

忻州少年抽血后猝死让人感慨万千，8个月“献血”16次，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教训。

但这件事情的背后，我们要警醒的绝不仅仅是血站到底有没有“拉人头”有偿献血，更应该看到我国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存在，却不为人关注的“缺血”问题。

从2018年4月1日开始，全国已经全面取消互助献血。

这意味着从那时候开始，除个别边远地区外，我国几乎所有医疗机构的临床用血将全部来自于公众自愿自发的无偿献血。

而在这背后，需要每个人拿出自己作为陌生人的善意，同时，也希望这份善意不被辜负，不被变成别人的生意。

2024年，各地的用血依然紧张。就连我一个亲人的救命手术，也因为血液不足一拖再拖，至今已经三月有余。


血荒当前，很多人确实等着血液救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就算这些背后还有各种各样的是是非非，蝇营狗苟，但对一个善良的人来说，要做的就是在有能力的时候，撸起袖子：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作者：擎苍太守，法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