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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怡静:那些受辱的女知青(下)

送交者: 布南温[♂★★★声望勋衔13★★★♂] 于 2023-12-15 7:54 已读 1546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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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环回城几个月后,总算有了工作,和一群大娘大妈在社区的一个民办小厂,编织毛衣、绣花边、钉扣子。工作简单又单调,大娘大妈们闲话很多,每天守着一堆堆毛线毛衣织织绣绣,两手忙着,嘴里不闲地说东道西,家长里短地说着许多花边新闻。银环话不多,只是埋头干活,深深地隐藏着自己,恐怕自己也成了这些大娘大妈们嘴边的新闻,她往日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




银环不断有激烈的思想斗争,她不想欺骗爱她的文良,她想与文良坦白自己的遭遇,但又实在难以开口,这是女人丑陋的的伤疤,羞愧难堪,怎么开口?一天,她和文良在一起时,先试探性地讲了一个厂里大娘大妈们讲的,说有个姑娘曾经被人强暴过,嫁人后没二天就被男人休掉的传闻。银环一边讲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文良的脸色,然后问到文良的看法。文良直接就说:“女人就怕这个,这是女人的底线,虽然这个女人值得同情,也很可怜,但也不能怪那个休掉她的男人......这是说人家的事情,要是发生在自己的头上,谁都难过这个关。”




银环被文良的话吓住,不敢再说下去,心想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失身的遭遇,也会嫌弃她的,也许文良不会再爱她,她会失去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哥哥。银环除了家人,只有这一个亲人,银环舍不得。银环只好把心事紧紧地包裹住,终日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地压抑着自己。




银环人是回家了,可她经常还会做那个噩梦,看到那个恐怖的黑影在威胁她:“我是连长,不许喊,是你引诱我,是你不要脸!”每次做到这个恶梦,银环就会喊出声:“你滚开!流氓......”从梦中惊醒。姐姐已经出嫁,有一次银环去姐家过夜,和姐姐睡在一起,竟然把姐姐吓醒。姐姐听清楚银环在喊流氓,滚开......姐姐问银环是怎么回事?银环支支吾吾,还是没有告诉姐姐,银环觉得这是自己一辈子的耻辱,她仿佛看到厂子里大娘大妈讲起不干净的女人那种鄙视的表情。




一年后,文良提出和银环结婚。因为银环自卑,她要求文良把婚事简办,不要张扬。文良家里也不富裕,没有反对,只在亲戚之间办了两桌酒席,邻居同事分分喜糖,就过去了。可是,他们夫妻之间却渐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隔阂。新婚夜,文良热烈地抱着银环,要行夫妻之事。银环在被窝里躲躲闪闪,文良与她的肌肤之亲,仿佛又唤醒她的噩梦。那种痛楚,那只魔鬼的大手,那个肮脏的夜晚仿佛又闪现在眼前。其实从精神学分析,银环是有了心理障碍,她对男女之爱已经有了抵触和恐惧,觉得男人就是要这个性事而已,爱情只是被美化了的一个幻影。

文良全然不知银环痛苦变异的心理,只觉得银环好像在抗拒,身子僵硬,还在微微颤抖,摸到银环的脸上竟然有泪水。他以为银环是初夜,太紧张而已,可是后来也没见红,感觉有点奇怪。他听说过男人们讲述新婚夜的过程,好像不一样。当时他没说什么,就睡觉了。可是到了白天,银环还是那么情绪低落,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好像一夜没入眠,一点不像个欢快的新娘。




晚上,文良多了点心眼,他试探着银环的身子,然后问银环我让你不舒服吗?银环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使劲埋着头,不敢多说话,只说她困了要睡觉。




银环非常害怕,怕文良也会休掉她,嫌她脏,就像厂子里大娘大妈说的那样,马上会和她离婚。




文良心里开始有疑问,他想到他还在连队时的银环不是这样的,分手的最后见面是在广播室里。按理银环到了广播室不用再参加艰苦的劳动,又避免了风吹日晒,可是一年后银环回北京身体怎么会那么虚弱?原来红润的脸色泛黄,性格也变得沉闷,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最近身体恢复了一些,可是新婚的她为什么看不出一点喜悦呢?




难道银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他?刻意隐瞒着什么?或者他离开兵团后,她和哪个知青战友有过恋爱?但是文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的了解,不敢断然否定银环,也不敢问,怕伤害她。文良毕竟是爱银环的,所以他没有去追问银环,心想也许银环会慢慢告诉他的。




结果一天夜里,银环又在梦魇中惊叫起来:“是你不要脸,流氓,滚......”银环尖叫着惊醒过来,瞪着眼睛去看文良是否被她惊醒。文良不但被她惊醒,而且也瞪着眼睛在看她。文良听清楚银环的梦话,不禁问道:“什么不要脸?你怎么了?你经常说梦话吗?没听你提起过,你心里有事吗?”文良看着银环惊恐的眼睛安慰她说:“别害怕,这是你的家,我们结婚了,你醒过来了吗?”




文良觉得银环心里一定有事,他怕再惊着银环,没有追问下去。深更半夜的,明天早起大家都要上班,以后慢慢找机会再谈吧。




直到有一天,文良无意间翻到银环的一本病历,上面写着银环患有妇女病,并且写着她有过流产病史,文良一下傻眼了。看来他的感觉是对的,他没有冤枉银环,银环和他结婚时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甚至还流过产!怪不得银环的初夜那么奇怪,她是心里有愧。




这本病历是压在一堆衣服下面,是银环特意藏匿的。是啊,这样的丑事她怎么说得出口,看来她心里还是有别的男人,所以新婚对她来说一点不欢快。那为什么还要和他结婚呢?难道是那个男人甩了她?文良痛苦了好一阵,犹豫了好一阵,七想八想的胡乱猜疑,搞得自己也情绪低落、经常失眠。善良的文良心想都是过去的事情,如果再逼问银环,势必会伤害到他们的感情,还是闷在心里吧,毕竟银环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可是没想到,当他心里有了隔阂,再和银环亲热的时候,心里竟然失去了那份激情,好几次行到一半就不行了。文良也有病了,心理性阳痿,这使他更加痛苦,难以启齿的痛苦,这是对男人最大的打击。




一天,文良遇到一个知青战友聊起兵团生活,提起办理困退时因为没有上贡,被连队干部再三刁难,战友骂那个人面兽心的连干部,利用权力玩弄了几个女知青,可是被玷污的女知青没有一个揭发这个流氓......




文良突然受到启发,莫不是银环也是这样的遭遇,她只好苦苦地隐瞒着,所以她经常做噩梦。他决意要搞清楚银环的的痛苦,他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文良的追问和乞求下,文良说:“我看到你的病历后,一直在猜疑你对我三心二意,你有另外的男人,可又觉得你不是这样的女人。我想你是无辜的,兵团里有的干部道德败坏,是否你被人欺负了?希望你能坦诚地告诉我,给我一个明白,否则,我老是活在猜疑中痛苦不堪,也影响我们的夫妻感情。”




“不不,我没有另外的男人,我,我......”银环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她低着头,慌张又羞愧。“我不想伤害你,我对不起你......我曾经想在结婚前与你坦白,可是我害怕你嫌弃我,不要我了,可是我已经习惯有你这个从小就关心我的哥哥,我舍不得你......”银环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边说边擦眼泪,心跳的厉害,浑身在颤抖,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副可怜的样子。




文良端给她一杯温水,放缓口气说:“我们已经结婚,我不会抛弃你的,我只想知道事情真相,如果是有人欺负你,我要为你报仇。他把你害成这样,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原来那么可爱活泼,那么自信、那么健康,如今的你像变了一个人,沉闷寡言,身体也不好,你的情绪也影响着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文良说着说着嗓音又有点大起来,这些日子确实把文良折磨得够呛。




银环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了水,她紧张的嗓子发干。她靠在椅背上坐好,镇定着自己,咬咬牙,终于吐出了苦水,把她那个惊魂的初夜,和流产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讲给文良听。然后又无奈地说:“你要离婚我也同意,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妻子,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银环心里的伤疤又被揭开,痛得在滴血,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文良,几乎要瘫痪在椅子上。




文良站在窗户前,也不敢面对银环,他的脸色阴沉可怕,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猪头脑袋、小眼巴眨的赵连长。是这个畜牲蹂躏了他可爱的银环,毁灭了他们纯洁的爱情,给他们带来无尽的痛苦......而且如今这个流氓依然逍遥法外,说不定又物色了一个女知青,继续在蹂躏那些无辜又可怜的女孩。想到这里,文良一拳砸在窗框上,差点没把玻璃震碎。




文良没有和银环离婚,但是他们的夫妻生活也完结了,在几次失去激情而失败后,他们干脆分床睡,文良打地铺,两人真的变成了兄妹。有时,文良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银环,心里会突然作痛。有时在班上歇下来,突然想到银环,心里也是一刺一刺地疼痛,文良变得萎靡不振,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那时心理医生很少,何况他们也看不起昂贵的心理医生,他们夫妻的关系几乎是名存实亡。尤其文良以为自己得了阳痿,其实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银环也总是恍恍惚惚,不知是自己的原因,害得文良这样,还是文良原本就有这样的病。她自己也因为有过那样的遭遇而导致性冷淡,却浑然不知。更不知道怎样帮助文良摆脱这样的病态。




文良痛苦之余,想到不能就此罢休。他和银环商量要写控告信,不能这样轻易饶过这个流氓,要告倒这个流氓连长。




银环有顾虑,怕把自己暴露,以后知青们都知道这件事,再遇见战友们怎么抬得起头。




文良说:“现在大家都分开了,每天忙工作,也见不了几面。再说还留在兵团的知青已经不多,我们也见不到他们。丢脸的是赵,我们不能再让他坐在连长的位置上,继续祸害女知青,要让这个臭流氓付出代价!再说,我是你的丈夫,他也伤害了我,我和这个流氓还面对面地见过,我与他不共戴天,我不能就此饶了他!”




文良恍惚又站在广播室,面对着那双老鼠眼,他恨不得一拳砸过去。是他,把可爱的银环毁成这样,是他蹂躏了银环不知多少次,玷污了纯洁少女的一生,也玷污了他们的爱情。




文良气愤地和银环说:“我一定要告他,你要配合我。你别害怕,我不恨你,我恨的是那个流氓,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你没有错,我不会和你离婚,你是可悲的,也很可怜,我不会抛弃你......”




银环无奈,只好含泪配合文良,在痛苦的的回忆中,帮助文良写好一封详细的控告信,寄往场部政治处。




等待了好长时间,才接到一封简单的回执,说事情已经过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予处理。




文良捏着这封回执,气得咬牙。好,你有靠山,你们官官相护,我就不信了,我要不停地写,一封封地发到连部,团部,总部,要让你身败名裂,不告倒你不罢休!




文良甚至想带着银环去内蒙,银环就是活生生的证人,去到农场,告倒这个流氓,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再害人。可是银环坚决不答应再去农场,她几乎要跪倒在文良的面前,她说我就是死也不去二连,那是我不堪回首的地方,你不要逼我去公开露面,你再逼我,我宁愿和你离婚,我宁愿去死,我憎恶我自己......银环几乎崩溃,她痛哭流涕地喊着,一失往常轻声说话的常态。




文良看着银环痛苦扭曲的表情,知道不能再勉强她,只好淡化自己要报仇的心理。他突然意识到再这样不断刺激银环,说不定真会把可怜的银环逼到绝路上。他也明白到,自己是鸡蛋砸石头,那个赵流氓只是一个没有进化的野蛮人,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是这种人权力在握,你就不是他的对手。银环只是一个弱女子,无力抵抗,他要体谅银环的苦楚。于是,文良只好把苦楚闷在心里,不再写信,不再提起这件事情,把它烂在心里。




后来,有传言说赵宝财被调离二连,去别的连队继续当干部。




几年后,虽然他们在相互的体谅中,夫妻关系好了一些,文良不再打地铺,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文良特别想要个孩子,银环也喜欢孩子,如果家里有个孩子就会热闹起来,能冲淡他们沉闷的生活。




银环不知去过几家妇科医院,在妇产科门诊,她看着听着,懂了一些有关妇科的知识。那些和她一样有妇女病的女人还真不少,去做人工流产的妇女更多,已经开始计划生育。这是女人常见的病痛,也是女人难免的痛苦,但是及早得到治疗和防范,还是能够减轻病痛,和避免病情加重以及后遗症。可是银环已经延误,已经来不及。妇科医生都说她因为那次流产出血太多,伤害了子宫内膜,加上有妇科感染,已经导致不孕,几家妇产科医生都这样说。




银环懊丧地坐在医院大厅里,她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去面对文良的询问。虽然文良已经知道一些银环的病情,但还是抱有希望,医院能帮助银环生下一个孩子。




银环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心里又泛起一股难以消除的恨意,那个流氓魔鬼,他倒逍遥法外,换一个地方照样当官,我可被害惨了!




医院里看病的人们从银环身边络绎地走过,没有人知晓她的痛苦。




一对夫妇领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子坐在了银环的身边。男孩子挎着一把冲锋枪,嘴里嘟嘟地喊着,把枪转着圈地扫射。转到银环面前停住了,男孩子看见银环在流泪。男孩子的父母马上谴责孩子说:“皮皮,不能拿枪对着人!”




胖乎乎的男孩瞧着银环说:“妈妈,阿姨哭了。”男孩一边说一边掏出一颗糖递给银环,又奶声奶气地说:“阿姨别哭,给你糖吃。”




那个妈妈马上站起来说:“啊呀,你哪里不舒服?要紧吗?你挂号了吗?我们能帮你吗?”




银环赶紧擦掉眼泪,对这一家快乐又善良的人强笑着说:“我没事,只是眼睛痒痒,我揉的。”




这对夫妇和银环互相寒暄了一阵,领着男孩走了,临走男孩还摇着胖乎乎的小手和银环说再见。银环望着幸福的一家人消失后,突然下了决心:我要主动和文良离婚,他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能拖累他一辈子,我要解开套在文良身上的桎梏,还他应得的自由。再说,文良这些年没有骂过我一句,没有瞧不起我,一直好好照顾着我,陪伴着我,我应该懂得感恩。让我自己独吞苦果,孤老终身吧......想到这里,银环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她打起精神,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走出医院,坚决地往民政局的方向走去。




银环咨询了民政局,那时离婚是要有勇气的。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记下了银环的名字和单位说:“你一个人想离婚是不行的,首先要和你的丈夫两个人一起来,要经过我们的调查和调节,也要通过单位,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们不会同意。”




结果文良不但不同意,还训了银环一顿:“异想天开,你以为你和我离了婚,我就能安生过日子?你的遭遇已经像毒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已经伤害了我,我能抹掉吗?而且,我们离了婚你就没家了,你一个人怎么过?我说过的,我不会抛弃你。”




“可是,我不能生孩子......”银环愧疚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我认了,以后不要再提离婚......”




文良和银环终究没有离婚,夫妇两人平时话也不多,一个家庭没有孩子,也就失去了那种天伦之乐。而且他们与外界也保持着距离,那些渐渐兴起的知青聚会,老同学聚会,他们一概不参加。银环更是小心翼翼,有时在街上偶尔碰到一个知青战友,她立即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马上躲开去。银环死了,早就死了,你们忘掉她吧。




文良也是,从不和人家提起兵团的往事,就连过去比较亲热的战友,也不再联系。在单位也是,同事们都说文良结婚后变了一个人,好像得了自闭症。因为家里没有孩子的忙碌和快乐,两人郁闷又孤僻地活着,除了上班,再没有什么交际,就连知青们后来的微信群聊也不参加。文良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郁闷的心情影响了他的健康,退休以后就病倒,辗转病榻几年后不幸去世。




知青们得知文良去世的消息,其实有些知青也听说过银环的遭遇,没有不通风的墙,大家也只能叹息。战友们在知青群聊里点起小蜡烛,发了哀悼:祝文良战友一路走好!


作者简介



张怡静 女 失学后,我干过临时工,当过军垦战士,农场职工,企业护士 ,却偏偏爱好文学,又“薄云疏雨不成泥”,只是一个业余者。好在有许多战友喜欢我的文字,也就欣慰。谢谢!


文章来源:兵团战友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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