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汝谐奇人奇事之文革期间被枪毙的中法混血儿 中 毕汝谐(纽约 作家)
可是,有一天我去西四办事,无意中戳穿了文北的西洋镜。我看见文北的母亲提着一包衣料走进寄托商店(即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当铺),便守在门外。不多时,文北母亲空着手出来,我迎上去问:“伯母,存款发还了,怎么还卖东西呀?”
文北母亲耸耸肩膀:“哪有存款?每月发生活费,一点点……”
当我装着无意中把这件事讲给文北听时,这家伙马上翻了脸:“小子,你要是敢在外面瞎嚼舌头,可别怨我不够意思!……”
没容我说话,他又换上一副笑脸:“我说‘瓷器’呀,把你那嘴巴管得严实点儿,要不然那天我折⑻进去,在大狱里准得恨死你!……”
大狱?!
这天晚上,文北请我去电报大楼对面的“鸿宾楼”吃烤鸭。一个人一只烤鸭,吃一半扔一半。那种暴殄天物的阔少气派,令许多食客侧目。
明摆着,文北的钱不是好来路。不过,我并不计较。天下大乱,何必独善其身?记得革命老人徐特立年轻时写过的一首诗:“为善既无善报,为恶又无恶报;何必安分守己,不做土匪强盗?”
善有善的道理。孔丘。
恶有恶的道理。盗跖。
吃罢烤鸭,我们沿着西长安街向西单走去。华灯初上,许多男女“飘主”在十字街头晃来晃去。文北同他们全是点头之交。
“海迷提,请我去商场二楼喝啤酒吧……”一个穿着男式国防绿军装的女孩子——显然是倒流回城的插队青年——赖皮赖脸地靠上来。
在西单地区,文北又成了ХХ哈萨克族自治州州委书记之子海迷提。
文北色迷迷地甩给她一个飞吻:“改天去,想喝啤酒还不好说!今儿个就免了吧……我弟弟从云南回来,我要去北京站接他……”
我原以为这是他一句戏言。谁知,Х文中当真回来了。他比文北小四、五岁,白面长身,颇似油画中的俊美男子。他不及文北魁梧,却也算得上结实,平日沉默少语,偶然开口谈吐温文,没有粗言秽语。
这对混血兄弟结为一伙,早出晚归。
此后,北京城陆续发生了一系列重大案件——
为美国总统特使基辛格博士第Х次访华充当先行官的黑格准将的财物,在其下榻的豪华宾馆失窃。
国务院外国专家局公寓深夜被撬锁,大量属于外国专家个人的财物不翼而飞。
北京大学外籍人士宿舍失盗。
清华大学外籍人士宿舍失盗。
北京外国语学院外籍人士宿舍失盗。
北京语言学院外籍人士宿舍失盗。
……
“外事无小事”这是新中国官场上的铁定法则。北京市公安局军事管制委员会一边上报中央,一边组织专案组,限期破案……
破案?老百姓一提公安局,大都畏若神明,以为“雷子”⑼个个都是三头六臂的天兵天将……其实呢,他们的本事也很有限。
我有位亲戚在市公安局当军代表,也是个老粗,他拿我当自己人,什么话都往外端:“……最近也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个盗窃集团,专门朝老外下家伙,一铆⑽一个准儿!周总理火啦,叫我们赶紧抓贼,可到哪找这群乌龟王八蛋去?!……要指纹没指纹,人家带着手套;要脚印没脚印,人家穿鞋还套着布袜子,‘五塔寺’⑾插不上手!我估计,八成是外交部的高干子弟胡嘬⑿,他们胆大、心细、又常看外国侦探电影,有作案知识;再一说,本来他们都能出洋留学,现在都被赶到农村插队,他们心里能痛快?专找老外家溜门撬锁,制造国际影响,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抹黑呗!……”
公安局破重大案件,一般是两条腿走路:一靠刑警队,二走群众路线。既然“五塔寺”插不上手,那么只得放手发动群众。于是,突击性的“户籍清查”分区展开(各党政军机关大院是重点),各类可疑分子被居住地派出所排队、过筛……闹得不亦乐乎。
我心里多少有点底:这些案子不能和文北没有关系。没错!
几天后,又一宗盗窃案震动北京城:北京京剧团“智取威虎山”剧组驻地失盗。两箱道具——杨子荣上山后穿戴的人造毛皮衣——不翼而飞!
也许,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区区小事——两箱道具值几个钱?比起黑格准将的金银财宝只是小巫见大巫。
非也,非也!别忘了,那时候,江青权倾毛朝,八个“样板戏”成了无产阶级新时代的催生曲;于会泳、浩亮、刘庆棠之辈招摇过市,横行一时;“样板戏”剧团犹如革命大本营,警卫森严,只差竖起一块“文武官员到此下马”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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