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 经典 - 白夜行 (第一章)中
回答: 东野圭吾 经典 - 白夜行 (第一章) 由 thegnailer 于 2020-03-22 20:07
4随着调查工作的进行,桐原洋介遇害当天的行踪逐渐明朗。星期五下午两点半左右离开自宅后,他先到三协银行布施分行提出一百万元现金,到附近的嵯峨野屋吃了鲱鱼荞麦面,四点多离开。问题是在那之后。店员的证词指出,桐原洋介似乎朝车站的反方向走。如果这是事实,那么桐原极可能没有搭电车,他之所以走到布施车站,完全是为了提取现金。专案组成员以布施车站周围与陈尸现场一带为中心持续调查。结果,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桐原洋介的踪迹。有个貌似桐原洋介的男子曾到过位于布施车站前面的商店街一家叫“和音”的连锁蛋糕店。他问店员“有没有上面有很多水果的布丁”。他指的应该是什锦水果布丁,那正是和音的招牌商品。但很不巧,当时什锦水果布丁卖完了。他便问店员在哪里可以买到同样的东西。年轻的女店员告诉他,大道上也有一家和音,建议他到那里试试,还拿出地图,指出地点。那时,他确认了那家店的位置,说了这样的话:“闹了半天,原来这里也有一家!离我要去的地方很近嘛,早点问清楚就好了。”女店员指引的店位于大江西六丁目。调查人员火速前往该店,证实星期五傍晚果然有个貌似桐原洋介的男子光顾过。他买了四份什锦水果布丁,但此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他不可能为了要与男性碰面而买四份布丁,调查人员一致认为,桐原要见的一定是女性。警方不久便排查出一个名叫西本文代的女子,她的名字登记在桐原当铺的名册上,住在大江西七丁目。笹垣与古贺遂前去拜访。由铁板与现成木板随意拼凑、杂乱无章的密集建筑中,有一幢叫“吉田公寓”的住宅。像被烟熏过的灰色外墙沾满了深黑色的污渍,水泥涂抹的痕迹蜿蜓如蛇行般布于墙面,想必是严重龟裂的地方。西本文代住在一0三室。由于紧邻隔壁建筑,一楼几乎无采光可言。昏暗潮湿的通道上停放着生锈的自行车。笹垣绕过每道门前放置的洗衣机寻找着。从前面数来第三道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用记号笔写着“西本”。笹垣敲敲门。门后传来“来了”的声音,像是女孩。但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出声问道:“请问哪位?”看样子,是小孩在看家。“你妈妈在不在?”笹垣隔着门问。里面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再度问道:“请问是哪位?”笹垣看着古贺苦笑。大概是被大人叮嘱,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绝对不能开门。当然,这并非坏事。笹垣提高声音,让门后的女孩听得到,但不致传到邻居家里。“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问问你妈妈。”女孩沉默了,笹垣将之解释为不知所措。依声音推测,她不是小学生就是中学生。这个年龄的孩子听到警察自然会紧张。开锁的声音响起,门开了,但链条仍挂着。在十厘米左右的门缝中露出一张有着大眼睛的女孩的脸,雪白脸颊上的肌肤如瓷器般细致。“我妈妈还没回来。”女孩的口气十分坚定。“去买东西了?”“不是,去工作了。”“她平常什么时候回来?”笹垣看看手表,刚过五点。“应该快了。”“哦,那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听笹垣这么说,她轻轻点头,关上了门。笹垣伸手从外套内侧的口袋取出香烟,低声向古贺说:“很懂事的孩子。”“是啊,”古贺回答,“而且……”年轻刑警话说到一半,门又打开了。这次链条解开了。“可以让我看看那个吗?”女孩问。“什么?”“证件。”“哦。”笹垣了解她的目的后,不由得露出微笑。“好的,请看。”他拿出证件,翻到贴有照片的身份证明那一页。她对照过照片与笹垣的面孔后,说声“请进”,把门开得更大一些。笹垣有点惊讶。“不了,叔叔在这里等就可以。”她却摇摇头。“在外面等,附近的人反而会觉得奇怪。”笹垣和古贺又对看一眼,很想苦笑,但忍住了。笹垣说声“打扰”,走进屋里。正如从外观便可想见的,里面的隔间要让一家人住是太狭窄了。一进门是五叠左右的木质地板,有个小流理台。里面是和室,顶多有六叠。木头地板上摆了一组粗糙的餐桌和椅子。在女孩的招呼下,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椅子只有两把,女孩似乎是和母亲两个人生活。餐桌上铺着粉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塑料格纹桌布,边缘有香烟烧焦的痕迹。女孩在和室背靠着壁橱坐下,开始看书。书的封底贴着标签,看来是在图书馆借的。“你在看什么?”古贺向她搭话。女孩默默地出示书的封面,古贺把脸凑过去看。“哦……”发出了佩服的声音,“看这么难的书啊。”“什么书?”笹垣问古贺。“《飘》。”“咦?”这下换笹垣惊讶了,“我看过电影。”“我也看过,真是部好电影。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看原著。”“我最近都没看书。”“我也是。自从《小拳王》完结篇之后,我连漫画都很少看了。”“是吗?终于连《小拳王》都结束了。”“今年五月结束了。《巨人之星》和《小拳王》之后,就没东西可看了。”“那不是很好吗?好好一个大人看漫画,实在不太像话。”“这倒也是。”笹垣他们对话的时候,女孩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书,可能认为那是愚蠢的大人在讲废话消磨时间。或许古贺也感觉到这一点,便没再开口。他双手好像闲得发慌,以指尖敲餐桌,发出笃笃的声响。女孩抬起头来,一脸不悦,他不得不停止手指的动作。笹垣若无其事地环顾室内。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和生活必需品,完全没有一样算得上奢侈品的东西。既没有书桌,也没有书架。窗边虽然摆了一台电视,但型号非常老旧,必须装设室内天线。他想象得到,电视大概是黑白的,打开之后,得等上好一阵子才有画面出现,而且,出现的影像多半会有好几条碍眼的横线。不仅是东西少,这里明明是女性的住处,却没有丝毫明亮精美的气氛。整个房间之所以令人感到昏暗,显然不光是因为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旧了。两个叠在一起的纸箱就摆在笹垣身边,他挑开纸箱盖,往里头看了一下。里面塞满了橡胶青蛙玩具,压下去就会跳的那种,常在庙会时的夜市售卖。看来是西本文代的家庭代工。“妹妹,你叫什么名字?”笹垣问女孩。他一般会叫小妹妹,但觉得对她不适用。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书本,答道:“西本雪穗。”“雪穗。嗯,怎么写呢?”“下雪的雪,稻穗的穗。”“哦,雪穗,真是个好名字,是不是?”他征求古贺的同意。古贺点头称是,女孩没有反应。“雪穗,你知道有一家叫‘桐原当铺’的店吗?”笹垣问。雪穗没有立刻回答,她舔舔嘴唇,轻轻点头。“我妈妈有时候会去。”“嗯,好像是。你见过那家店的老板吗?”“见过。”“他来过你家吗?”听到这个问题,雪穗偏着头回答:“好像来过。”“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来过?”“可能有吧。不过,我不记得了。”“他来做什么呢?”“我不知道。”在这里逼问这个女孩可能并非上策。笹垣觉得,以后还会有不少问她话的机会。他再度环顾室内,并没有什么特定目的。但是,当他看到冰箱旁的垃圾筒时,不禁睁大了眼睛。已堆满的垃圾最上方,是印着“和音”商标的包装纸。笹垣转眼看雪穗,和她的眼神撞个正着。她立刻转移视线,又回到看书的姿势。笹垣的直觉告诉他,她也在看同样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女孩突然抬起头,合上书,望向玄关。笹垣竖起耳朵,听见有人拖着凉鞋走路的脚步声。古贺似乎也注意到了,微微张开嘴巴。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房门前停了下来。门口传来一阵金属撞击声,好像是在拿钥匙。雪穗走到门边说:“门没锁。”“怎么不锁呢?太危险了。”话声响起的同时,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女子走进来,大约三十五岁,头发扎在脑后。西本文代立刻注意到笹垣他们。她一脸惊慌,看看女儿,又看看两名陌生男子。“他们是警察。”女孩说。“警察……”文代脸上露出怯色。“我是大阪府警,敝姓笹垣。这位是古贺。”笹垣站起来打招呼,古贺也起身相迎。文代显然相当忐忑,脸色发青,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拿着纸袋愣在那里,门也忘了关。“我们在调查一件案子,有些事想请教西本太太,便前来打扰。很抱歉,在你外出时进了屋。”“调查案子……”“好像是当铺那位叔叔的事。”雪穗在旁边说。一瞬间,文代似乎倒抽了一口气。根据她俩的神情,笹垣确信她们已经知道桐原洋介的死讯,并且私下讨论过。古贺站起来。说:“请坐。”文代惶恐不安的脸色完全没有稍减,就这么坐在笹垣对面。一个五官端正的女人,这是笹垣的第一印象。眼角已微现皱纹,但若好好打扮,一定会被归为美女,而且属于那种冰山美人。雪穗显然长得像妈妈。中年男子应该有不少会为她倾倒,笹垣想。桐原洋介五十二岁,就算动动心也不足为奇。“不好意思,请问您先生……”“七年前过世了。在工地工作的时候发生意外……”“哦,那真是令人同情。现在您在哪里高就?”“我在今里一家乌龙面店工作。”她说店名叫“菊屋”,工作时间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早上十一点到下午四点。“那家店的乌龙面好吃吗?”可能是为了缓和对方的情绪,古贺笑着问。文代却只是带着僵硬的表情歪了歪头,说了声“不知道”。“呃,桐原洋介先生不幸遇害的事,你知道吧?”笹垣切入主题。“知道,”她小声回答,“非常令人意外。”雪穗绕过母亲身后,走进六叠大的房间,然后和刚才一样,靠着壁橱坐下。笹垣观察她的动作后,目光再度回到文代身上。“桐原先生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牵连了,我们正在调查上星期五白天,他离开自宅后的动向,结果查到他好像往府上来了,所以来确认一下。”“没有,那个,我这边……”“当铺的叔叔来过吧,”雪穗打断文代支支吾吾的话语,插嘴说,“带和音布丁来的,就是那个叔叔,不是吗?”笹垣非常清楚文代有多狼狈。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后,总算发出了声音。“啊,是的。星期五桐原先生曾经来过。”“大概几点?”“我记得好像是……”文代看向笹垣的右方,那里有一台双门冰箱,上面放着一个小时钟。“我想……是快五点的时候。因为我刚到家,他就来了。”“桐原先生是为了什么事来找你?”“我想他没什么事。他说因为来到附近顺便过来什么的。桐原先生很清楚我们母女俩在经济上有困难,有时候会过来,很多事我也会向他请教。”“他到附近?这就奇怪了。”笹垣指着垃圾筒里的和音蛋糕店包装纸,“这是桐原先生带来的吧?桐原先生本来打算在布施车站前的商店街买。也就是说,他在布施车站附近的时候,已经准备来这里了。这里离布施有一段距离,照理说,他应该是一开始就打算到府上拜访,这样推论比较合理。”“话是这么说,可是桐原先生都那样讲了,我也没办法,他说他来到附近,顺便过来……”文代低着头说。“我明白。那我们就当作是这样吧,桐原先生在这里待到几点?”“六点……我想是快六点的时候回去的。”“快六点的时候,你确定?”“应该没错。”“这么说,桐原先生在这里待了大约一个小时。你们谈了些什么?”“谈了什么啊……就是闲话家常。”“闲话家常也有很多种,像是天气啦,钱啦。”“哦,那个,他提到战争……”“战争?太平洋战争?”桐原洋介曾在二战时入伍。笹垣以为他是谈这件事,文代却摇摇头。“是国外的战争。桐原先生说,这次石油一定会再涨。”“哦,中东战争。”看来是指这个月初开打的第四次中东战争。“他说,这下日本的经济又要不稳了。不单这样,石油相关产品也会涨价,最后可能会稀缺。以后的世界,就比谁更有钱有势。”“哦。”看着低头垂目的文代,笹垣想,这一番话可能是真的。问题是桐原为什么要特地对她说这些?笹垣想象,桐原或许在暗示:我有钱有势,为了自己着想,你最好还是跟着我。根据桐原当铺的记录,西本文代从来没有将典当的东西赎回过。桐原极有可能是看准了她的贫苦。笹垣瞄了雪穗一眼。“那时令爱在哪里?”“哦,她在图书馆……对吧?”她向雪穗确认。雪穗嗯了一声。“哦,那本书就是那时借回来的啊。你常去图书馆?”他直接问雪穗。“一星期一两次。”她回答。“放学后?”“是的。”“去的日子固定吗?比如周一、周五或是周二、周五之类。”“不。”“这样妈妈不会担心吗?女儿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图书馆了。”“啊,可是,她六点多一定会回家。”文代说。“星期五也是那时候回来的?”他再度问雪穗。女孩没说话,点了点头。“桐原先生走后,你一直待在家里?”“没有,那个,我出去买东西了。去‘丸金屋’。”丸金屋超市距离这里只有几分钟路程。“你在超市遇到熟人了吗?”文代略一思索后回答:“遇到了木下太太,雪穗同班同学的妈妈。”“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应该有。”文代拿起电话旁的通讯簿,在餐桌上翻开,指着写了“木下”的地方,“就是这个。”看着古贺抄下电话号码,笹垣继续问道:“你去买东西的时候,女儿回来了吗?”“没有,那时候她还没有回来。”“你买完东西回来时几点了?”“大概刚过七点半吧。”“那时你女儿呢?”“嗯,已经回来了。”“此后就没有再外出?”“是的。”文代点头。笹垣看看古贺,以眼神询问:是否先到此为止?古贺轻轻点头。“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以后可能还会有问题要请教,到时还请多多帮忙。”笹垣站起来。文代送两位刑警来到门外。趁雪穗不在,笹垣又问了一个问题:“西本太太,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不过,可以请你别太介意吗?”“什么问题?”文代脸上立刻浮现不安。“桐原先生是否曾经请你吃饭,或者约你出去见面?”笹垣的话让文代睁大了眼睛,她用力摇头:“从来没有。”“嗯。我是在想,桐原先生为什么对你们这么好?”“我想他是同情我们。请问警察先生,桐原先生遇害的事,警方是不是怀疑我?”“没有没有,没这回事。我只是确认一下。”笹垣致意之后,举步离去。转了弯,看不到公寓时,他对古贺说:“很可疑。”年轻刑警也表示同意,说:“的确。”“我问文代桐原星期五是不是来过,一开始她好像要回答没来。但因为雪穗在旁边提醒她布丁的事,她只好说实话。雪穗也一样,本来也是想隐瞒桐原来过的事,不过,因为我注意到布丁的包装纸,她才判断说谎反而会出问题。”“是啊,那女孩看来很机灵。”“文代从乌龙面店下班回家,大概都是五点左右,那时桐原来了。而雪穗恰巧去了图书馆,在桐原走后才回家。我总觉得时间太过凑巧。”“文代会不会是桐原的情妇?妈妈跟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女儿就在外面耗时间。”“也许。不过,如果是情妇,多少可以拿到一点钱,那就没有做家庭代工的必要了。”“也许桐原正在追求她?”“有可能。”两人赶回设在西布施分局的专案组。“可能是一时冲动下的手。”向中冢报告完后,笹垣说,“桐原可能把刚从银行领出来的一百万元给文代看。”“因此,为了那笔钱杀了他,是吗?但要是在家里动手,她没法把尸体运到大楼。”中冢说。“所以她可能找了个借口,跟他约在那栋大楼。他们应该不会一起走过去。”“验尸结果显示,即使是女人,也有可能造成尸体上的伤口。”“如果是文代,桐原便不会有戒心。”“先确认文代的不在场证明再说吧。”中冢谨慎地说。当时,笹垣心中对文代的印象极接近黑色地带,她那种畏畏缩缩的态度也令人生疑。桐原洋介的推定死亡时间为上星期五下午五点到八点,文代那时是有机会的。然而,调查的结果却为专案组带来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西本文代拥有几近完美的不在场证明。5丸金屋超市正门前有个小公园,小小的空间无法玩球,只有秋千、滑梯和沙坑,正好方便妈妈购物时留下年幼的孩子在此玩耍。这座公园也是主妇们闲话家常、交换信息的场所,有时她们会把孩子托给认识的人,自己去买东西。到丸金屋购物的主妇有不少都贪图这个好处。桐原洋介遇害当天下午六点半左右,住在附近的木下弓枝在超市遇到西本文代。文代似乎已经买好东西,正要去结账。木下弓枝则刚进超市,篮子还是空的。她们交谈了两三句便道别了。木下弓枝买完东西离开超市时已过了七点。她准备骑停在公园旁的自行车回家,当她跨上车时,却看到文代坐在秋千上。文代似乎在想些什么,正呆呆地荡着秋千。当警察要她确认看到的人是否真的是西本文代时,木下弓枝笃定地保证绝对没错。仿佛要再度证明这段证词一般,警方又找到其他看到文代坐在秋千上的人—一超市门口烤章鱼丸摊的老板。将近八点,超市快打烊时,他看到有一个女人在附近荡秋千,深感惊讶。他记忆中的主妇模样,应该就是文代。同时,警方也获得了桐原洋介行踪的新消息。药店老板在星期五傍晚六点多时,看到桐原独自走在路上。药店老板说,他本想叫住桐原,但看桐原行色匆匆,便作罢了。他看见桐原的地点,正好在西本文代居住的吉田公寓和陈尸现场之间。桐原的推定死亡时间为五点到八点,要是文代荡完秋千立刻赶到现场行凶,并非不可能。但是,调查人员大多认为这样的可能性极低。原本将推定死亡时间延到八点就有些牵强。以未消化食物判断的死亡时间本来就极为准确,有时甚至可以精确至几点几分。事实上,死亡时间以六点到七点之间的可能性最高。此外,还有一项依据可以推断行凶时间最晚不会超过七点半,那便是现场的状况。陈尸的房间并无照明设备,白天还好,但一到晚上,里面便漆黑一片。对面建筑物的灯光只会为室内带来微弱的光线,亮度大约是眼睛适应后能辨识对方长相的程度,而且建筑物七点半熄灯。若文代事先准备好手电筒,也有可能行凶。只是考虑到桐原的心理,在那种情况下,很难想象他会毫无戒心。虽然文代形迹可疑,但警方不得不承认,她下手的可能性极低。当西本文代的嫌疑逐渐减轻的同时,其他调查人员得到了关于桐原当铺的新线索。依名册对最近上门的顾客进行调查,发现桐原洋介遇害当天傍晚,有人来到桐原当铺。那是一名妇人,她住在巽——大江南边数公里的一个地方。这个独居的中年妇人自前年丈夫病故后便经常光顾桐原当铺。她之所以选择离家有段距离的店铺,据说是不希望进出当铺时被熟人撞见。她在命案发生的星期五当天,带着以前与丈夫一起购买的对表,于下午五点半左右来到桐原当铺。这妇人说,当铺虽在营业中,门却上了锁。她按了呼叫铃,却无人回应。她无可奈何地离开当铺,到附近市场购买晚餐的食材,此后在回家路上,再度前往桐原当铺。当时约为六点半,但那时门依旧上锁。她没再按铃,死心回家。三天后,对表在别家当铺变现。她没有订报,直到接受调查人员访查,才知道桐原洋介遇害一事。这些信息自然使专案组转而怀疑桐原弥生子与松浦勇,他们曾供称当天营业至晚上七点。于是,笹垣、古贺和另外两名刑警再度前往桐原当铺。看店的松浦双眼圆睁:“请问究竟有什么事?”“请问老板娘在吗?”笹垣问。“在。”“可以麻烦你叫她一下吗?”松浦露出惊讶的表情,将身后的格子门拉开一点:“警察来了。”里面传出声响,格子门开得更大了,身穿白色针织上衣与牛仔裤的弥生子走出来。她皱着眉望向刑警们。“有什么事?”“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有事想请教一下。”笹垣说。“可以是可以……什么事呢?”“想请你跟我们一道出去一下。”一名刑警说,“到那边的咖啡馆,不会花太多时间。”弥生子的表情略显不悦,但仍回答“好”,随后穿上凉鞋,怯怯地瞄了松浦一眼。笹垣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那两名警察带着弥生子离去。他们一出门,笹垣便靠近柜台:“我也有事想请教松浦先生。”“什么事?”松浦脸上虽然带着友善的笑容,却显得有所防备。“命案那天的事。我们调查之后发现,有些事与你的话互相矛盾。”笹垣故意说得很慢。“矛盾?”松浦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僵了。笹垣说出住在巽的女顾客的证词,松浦听着听着,脸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贵店一直营业到七点,可是有人说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店门上了锁。这怎么说都很奇怪,不是吗?”笹垣直视着松浦的眼睛。“呃,那时候,”松浦双手抱胸,咕哝一声,啪的一下双手互击,“对了!是那时候!我想起来了。我进了保险库。”“保险库?”“在里面的保险库。我想我曾说过,客人寄放的物品,特别贵重的我们都放在那里。等一下你们看过之后就知道,那就像座有锁的坚固仓库。我想确认一些事情,就到里面去了。在那里面有时会听不见呼叫铃。”“像这种时候,都没有人看店吗?”“平常有老板在,但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就把门锁了。”“老板娘和她儿子呢?”“他们都在客厅。”“既然这样,他们俩一定都听到呼叫铃了吧?”“哦,这个……”松浦半张着嘴,沉默了几秒才说,“他们是在里面的房间看电视,可能没听到。”笹垣望着松浦颧骨凸出的脸,回头吩咐古贺:“你去按一下铃。”“好。”古贺走到门外。蜂鸣声旋即在头顶响起,声音可以用略显刺耳来形容。“声音很大嘛。”笹垣说,“我想,就算看电视再专注,也不可能听不到。”松浦的表情变了,却扭曲着脸露出了苦笑。“老板娘向来不碰生意。即使有客人来,她也很少招呼,小亮也从来不看店。他们也许听到了蜂鸣声,但置之不理。”“哦,置之不理。”不管是那个叫弥生子的女人,还是那个叫亮司的男孩,的确都不像会帮忙照料店里生意的样子。“请问警察先生,你们在怀疑我吗?你们好像在说是我杀了老板……”“没事没事,”笹垣挥挥手,“一旦发现有矛盾,不管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调查清楚,这是我们办案的基本要求。如果你们能明白这一点,我们就好办事了。”“是吗?不过,不管警方怎么怀疑,我都无所谓。”松浦露出泛黄的牙齿,挖苦地说。“也说不上怀疑,不过最好还是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么,那天六点到七点之间,有没有什么可以证实你的确在店里?”“六点到七点……老板娘和小亮可以当证人,这样不行吗?”“所谓的证人,最好是完全无关的人。”“这种说法,简直是把我们当共犯!”松浦怒目圆睁。“刑警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笹垣淡淡地回应。“真可笑!杀了老板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老板虽然在外面挥霍无度,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财产。”笹垣没有作答,只是微笑以对,心想让松浦一气之下多漏点口风也不错,但松浦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六点到七点?如果是通电话算不算?”“电话?和谁?”“公会的人,讨论下个月聚会的事。”“电话是松浦先生打过去的?”“嗯,不是,是他们打过来的。”“几点?”“第一个是六点,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又打了一次。”“打了两次?”“是的。”笹垣在脑海里整理时间轴。若松浦所言属实,那么六点到六点半左右他便有不在场证明。他以此为前提,思考松浦行凶的可能性。很难,他得出这个结论。笹垣问了公会来电者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松浦拿出名片夹寻找。就在这时,楼梯的门开了。稍微打开的门缝中露出了男孩的脸。发现笹垣的视线,亮司立刻把门关上,随后传来快步上楼的脚步声。“桐原小弟弟在啊。”“咦?哦,刚刚放学回来了。”“我可以上去一下吗?”笹垣指着楼梯。“去二楼?”“嗯。”“这个……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吧。”笹垣吩咐古贺:“抄完公会联系方式,请松浦先生带你看看保险库。”然后开始脱鞋。打开门,抬头看向楼梯,昏昏暗暗的,充满像是涂墙灰泥的气味,木制楼梯的表面多年来被袜子磨得又黑又亮。笹垣扶着墙,小心翼翼地上楼。来到楼梯尽头,两间房间隔着狭窄的走廊相对,一边是和式拉门,一边是格子门。走廊尽头也有道门,但多半不是储藏室就是卫生间。“亮司弟弟,我是警察,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笹垣站在走廊上问道。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笹垣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次询问,忽听咔嗒一声从拉门那边传来。笹垣打开拉门。亮司坐在书桌前,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可以打扰一下吗?”笹垣走进房间。那是间六叠大小的和室,房间应是面向西南,充足的日光从窗户洒进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亮司背对着他说。“没关系,不知道的事说不知道就是,我只是作为参考。我可以坐这里吗?”笹垣指着榻榻米上的坐垫。亮司回头看了一眼,回答说:“请坐。”笹垣盘腿坐下,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孩。“你爸爸……真遗憾。”亮司没有回应,还是背对着笹垣。笹垣观察了一下室内,房间整理得算是相当干净。就小学生的房间而言,甚至给人有点冷清的感觉。房内没有贴山口百惠或樱田淳子的海报,也没有装饰超级跑车图片。书架上没有漫画,只有百科全书、《汽车的构造》、《电视的构造》等儿童科普书籍。引起笹垣注意的是挂在墙上的画框,里面是剪成帆船形状的白纸,连细绳都一根根精巧细致地表现出来。笹垣想起在游园会上见过的剪纸工艺表演,但这个作品精致得多。“这个真棒!是你做的吗?”亮司瞄了画框一眼,微微点头。“哦!”笹垣发自心底地惊叹一声,“你的手真巧,这都可以拿去展售了。”“请问你要问我什么问题?”亮司似乎没有心情与陌生中年男子闲聊。“说到这个,”笹垣调整了坐姿,“那天你一直在家吗?”“哪天?”“你爸爸去世那天。”“哦……是,我在家。”“六点到七点你在做什么?”“六点到七点?”“嗯,不记得了?”男孩歪了歪头,然后回答:“我在楼下看电视。”“你自己一个人?”“跟妈妈一起。”男孩的声音始终没有一丝畏惧。“哦。”笹垣点点头,“不好意思,你可以看着我这边讲话吗?”亮司呼了口气,慢慢把椅子转过来。笹垣想,他的眼神一定充满叛逆。然而,男孩低头看警察的目光中却没有那种味道。他的眼神甚至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也像是正在进行观察的科学家。他是在观察我吗?笹垣有这种感觉。“是什么电视节目?”笹垣刻意以轻松的口吻询问。亮司说了节目的名称,那是一出针对男孩观众的连续剧。笹垣问了当时播映的内容,亮司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他的说明非常有条理,简洁易懂。即使没看过那个节目,也能理解大致的内容。“你看到几点?”“大概七点半。”“然后呢?”“跟妈妈一起吃晚饭。”“这样啊。你爸爸没回来,你们一定很担心吧。”“嗯……”亮司小声地回答,然后叹了一口气,看着窗户。受他的影响,笹垣也看向窗外,黄昏的天空一片红色。“打扰你了,好好用功吧。”笹垣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笹垣与古贺回到专案组,和询问弥生子的警察两相对照,并没有在弥生子与松浦的陈述中发现重大矛盾。如同松浦所说,弥生子也声称女客人来的时候,自己在里面和亮司一起看电视。她的说法是也许曾听到呼叫铃,但她没有印象,接待客人不是她的工作,便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说,她不知道自己看电视的时候松浦在做些什么。另外,弥生子描述的电视节目内容也和亮司所说大致相同。如果只有弥生子和松浦两个,要事先串供并不难。但是当死者之子亮司也在内,就另当别论了。或许他们说的是实话——这种气氛在专案组内越来越浓。这件事很快便得到证明。松浦所说的电话经过确认,的确是当天六点、六点半左右打到桐原当铺的。打电话的当铺同业公会干事证实,与他通话的人确实是松浦。调查再度回到原点,以桐原当铺的常客为主,继续进行基本排查工作。时间无情地流逝。职棒方面,读卖巨人队达成中央联盟九连霸。江崎玲於奈因发现了半导体的穿隧效应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同时,受中东战争影响,日本原油价格逐渐高涨……全日本笼罩着风雨欲来的态势。当专案组开始感到焦躁的时候,获得了一条新线索,是由调查西本文代的刑警找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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