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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人生第四章续

送交者: 有良知的疯狗[♂☆★★声望品衔11★★☆♂] 于 2023-03-18 12:16 已读 540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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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育生來到媽媽房間,董青竹正在看一封信。丁育生湊近媽媽身邊剛想仔細看看信,可董青竹卻把信放在旁邊問:“育生,柯蓮的事你全都聽說了嗎?”

“噢,我聽人說過了,不過……”丁育生沒有往下說,他的心已經被那封信吸引住了。他問:“媽媽,那是柯蓮的信吧?是剛剛寄來的?”

“不,不是,這是我剛剛翻出來的,這還是你剛進監獄時她寄來的呢,家裏就收到過她這一封信。我正要和你說這事,我覺得,柯蓮的事出得挺蹊蹺,好像是個謎。”

“謎?”丁育生隨口答道:“是呀,我也覺得很突然。沒想到她能這麼絕情。”

“我覺得柯蓮好像做不出來這麼狠心的事,她並不是那種狠心腸的女人。你看看這封信吧,我也是回到家後才見到這信的。”董青竹把信遞給丁育生,丁育生沒言語接過信往下看去。


親愛的爸爸、媽媽,您們好:

自從育生被抓走以後,我一直沒有給家裏寫信,可這並不是我沒有心,而是為育生的事我一直被關押到現在,前天才從學習班裏放回來。育生一直沒有消息,不知道他押在哪里。今天上午,我去打聽過,可是軍管會的人很凶,我有點怕他們。

親愛的爸爸、媽媽:做人真難啊!尤其是做個不幸的女人,我覺得真不如死了好受些。受人欺侮,任人斥責,我一分鐘也沒有好受過。醫院叫我到洗衣房裏去幹活了,每天要洗一大堆髒衣服。連過去的熟人和朋友也不敢靠近我了。我每天都偷偷哭幾場,要不是想著育生,我真想去投江死掉算了。我想,育生一定比我還遭罪,還痛苦。天啊!我們都犯了什麼罪過呢?

我本想請假回家,可是領導不批准。老是說叫我劃清界限,我劃清什麼界限呢?難道我不是丁育生的妻子了才算劃清界限嗎?

人世上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磨難呢?我真恐懼,人活著有什麼意思?夜已經很深了,我孤孤單單地一個人在寫這封信。我覺得就像有鬼魂兒在追我似的,好害怕呀!假如家裏人有時間,快來看看我吧。我多麼渴望能見一見親人啊!我盼望著您們快來……


丁育生默默地看完了信,信上的言辭像一只無形的手在揪他的腸子。他捧著信,眼淚一串串淌下來,浸濕了胸襟,滴到了褲筒上……

“你看,能說出這樣動情話的女人會那麼絕情嗎?”董青竹說:“我總懷疑,柯蓮是不是自殺了,也許是被人逼死了。我不相信,她有這麼狠心。如果她離婚,也不能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呀!看了這封信以後,我做過幾次夢:夢見柯蓮滿身是血,滿臉是淚向我哭訴著。我心裏一直在想,柯蓮會是那種水性揚花的女人嗎?你是最瞭解她的,你們的感情一直挺深的,她會不會是……”

丁育生用手捶著胸口說:“媽,您別說了!我不再想聽到柯蓮這個名字,我的心很悶,好難受哇!”

丁育生的臉色很不好,像病了似的。

董青竹說:“育生,你是有什麼話悶在心裏吧?對媽媽說說好麼?”

丁育生望著母親說:“媽媽,您還記得劉玉傑嗎?”

“怎麼,你現在還戀著她?柯蓮是不是因為這才背叛你的?”董青竹盯著丁育生問。

“不是……不是的。”丁育生說,“我……我有點不舒服,我去躺一會兒。”

丁育生此刻心裏像攪著一鍋粥似的,他未等媽媽應允,就搖搖晃晃地出去了。

回到育心弟弟的房裏,他一頭歪倒在床上,胸口特悶,簡直透不過氣來,無涯的往事憋在一顆負過傷、滴著血的心房裏,像要把這顆心憋炸裂開似的。

他閉上眼睛,眼前交替著變幻出兩張淚臉,他仿佛看見劉玉傑和柯蓮在廝打;看見了江上漂浮著一具具死屍;看見了柯蓮變瘋、曲扭變形的淚臉;也看見了劉玉傑像魔鬼般猙獰的笑容……

丁育生想坐起來,但又覺得身子像被釘在床上了似的,動彈不得了,他伸手拉過條被子蒙上了頭。

人的感情大約都如此脆弱,即使再剛強的人心靈上也有不堪觸摸的柔軟部位。當愛和恨都只能憋在心裏,愛恨交織,還不把一顆小小的心攪成一團亂麻。

丁育心回到了房間。他伸手拉開被子,當看到被裏蒙著的竟是哥哥的淚臉時,他驚愕了。忙問:“怎麼?你……你竟然哭了!”

丁育生靠著枕頭坐了起來,對弟弟說:“你給我點支煙來。”

丁育心點燃了一支香煙遞過去,沒想到丁育生直愣愣地凝望著牆壁,沒有來接。丁育心納悶,這是怎麼啦?他用手碰了哥哥一下說:“噯,給。”

“噢,”丁育生接過了煙並沒有吸,轉過臉問:“育心,你恨你大嫂嗎?”

丁育心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問住了。他未加思索就說:“當然,像她這種絕情忘義、水性揚花的女人最可恨!”

“那麼,對你玉傑姐呢?”丁育生頭腦裏仍是這兩個人,問話自然圍繞著這兩個人。

“玉傑姐?她可是個有良心的人。”

丁育心聽哥哥提到這兩個人,就意識到哥哥是為什麼事情煩惱了。他說道:“哥,我知道你的心裏都想些什麼,我告訴你一句話,這也是別人告訴過我的,就是:複雜的問題簡單處理。”

“複雜的問題簡單處理?”丁育生品味著這句話。

“是呀,在你困惑,百思不解,心裏像一團亂麻的時候,你越想越難受。這時候你就乾脆不想,這樣你就解脫了。”

“呵!”育心弟弟這話像開閘放水似的,一下子使丁育生受到了啟迪,他不禁驚歎,“你這小鬼頭還真有點竅門啊!”

“哼,其實愛情就是枷鎖,是命運懲罰人類的一種手段。”丁育心受到哥哥稱讚,頓時神氣飛揚地說,“漂亮的女人都是毒蛇,只有大傻瓜才那麼癡情,才瘋瘋癲癲的去尋找什麼神聖的愛情!”

丁育生開脫掉鬱悶,心也寬鬆多了,他不禁笑著說:“你這是從那個陰溝裏撿來的破爛貨?到我這兒來販賣了?”

丁育心撇著嘴說:“世上的人不都這麼說嗎?我可是嘗到了苦頭的。今後,就是維納斯降臨人世,我也只用白眼珠去瞥她,我都發過誓了的。”

“哼,你發的誓言怕是從腳心裏發出來的吧!”丁育生說,“因為你還不太懂,還沒有到夜間睡不著覺的年齡.你知道高爾基的一段詩嗎:‘沒有愛,也就沒有幸福,沒有婦女,也就沒有愛。沒有母親,即沒有詩人,也沒有英雄’。母親難道會是個男的?”

“我是不太懂,也不想懂,可我再不會給自己的脖子套上沉重的枷鎖了!”丁育心說完這句話,兄弟倆都笑了。


傍晚丁春宜回來了。丁育生看見爸爸的頭髮已經花白,背也有點駝了,臉上的皺紋更深更多了,但爸爸的精神很好,他坐了一整天車,到家後絲毫沒有疲倦的樣子,還親手燒了一道菜。吃飯的時候,丁春宜親手打開了一瓶葡萄酒,給董青竹也斟了一杯。

他說:“幾年來,這是咱家頭一回團聚。今晚我要敞懷喝幾杯,晚上咱們都去看電影,今天的片子是……”

“是《摘蘋果的時候》,朝鮮片,”丁育心嘴快先說了出來。

“噢,對,是朝鮮片。”丁春宜說,“吃完了飯,育心先去買票,聽說這個片子還挺有意思的。”

丁育心說:“哼!什麼意思,現在社會上都出順口溜了。沒聽人說嗎?中國電影新聞簡報,越南電影飛機大炮,阿爾巴尼亞電影莫名其妙,朝鮮電影是哭哭笑笑。這麼大個國家,文化生活這麼單調,七億人簡直就像生活在座寺院裏似的。”

董青竹瞪了丁育心一眼。丁育生不願讓爸爸掃興,便說:“我們都去看吧,我已經好幾年沒看電影了,連樣板戲都還沒看過呢?”

吃過晚飯,一家人來到電影院,進場時影院裏已經坐了不少人。許多丁育生並不熟悉的人都主動來和他打招呼,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恭維兒子,還是討好當革委會主任的老子,那一副副虛偽的笑臉使丁育生感到厭惡。

猛然,丁育心用手捅了捅丁育生說:“你看,那邊穿藍上衣,紮黑紗巾的姑娘就是魏紅。”順著丁育心所指的方位丁育生看到,在左前方六、七排遠的座位上坐著一位姑娘,她不時回頭笑笑,人長得挺俊的,看樣子是個聰明的姑娘。

“你去和她說幾句話嘛。”丁育生對弟弟說。

“不,我可不是死乞白賴的人。”丁育心故意把臉扭到一邊說,“我連瞅都不瞅她。”

電影開演了,丁育生幾年沒有看電影了,立即就被銀幕吸引住了,他隱約覺得有人從身前擠過去了,但是沒有在意。電影演到一大半的時候,他輕聲喚道:“育心,”沒有應聲。他歪頭一看身邊的座位已經空了。丁育生心裏暗想:哼,這個小滑頭嘴上說得挺硬氣的,准是叫那個姓魏的姑娘給勾去了。

電影散場的時候,丁春宜問:“育心到哪兒去了?”丁育生說:“他去會一個同學,一會兒就會回去的。”

一直到了大半夜,丁育心才躡手躡腳地回來了。屋裏沒有亮燈,但是丁育生並沒有睡。丁育心悄悄溜上床,沒想到丁育生猛然拉亮了電燈,丁育心被嚇得一抖。

“你這個小滑頭,到哪兒去了?”丁育生故意板著臉問。

“噢,我……我去借了一本書。”丁育心揚了揚手裏的一本書說,“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過去我沒看過。”

“少年育心之煩惱也沒了吧?”丁育生眨眨眼說,“怎麼樣,又破鏡重圓了嗎?”

丁育心裂嘴笑了。他湊到哥哥身邊說:“哥,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人為什麼都這樣庸俗,感情這東西真怪,有時候他會牽著你的鼻子走。”

“你的鼻子被牽長了吧。”丁育生已經憋不住想笑了。

“其實,今天她也沒對我說什麼,”丁育心紅著臉說,“她約我去,只是嘮了些很平常的話。”

“她都對你說什麼了?”丁育生饒有興致地問,“挑不保密的,可以對我說一點嗎?”

“她說,她爸爸想到咱家來串門,還說叫我到她家去玩。過去她爸爸也並不反對她和我好,而是因為我們的年紀都還小,現在她爸和她家裏人都希望她和我好。”丁育心抿著嘴說。

“你對這事是怎麼看的?”丁育生不動聲色地問。

“我?我還沒有認真想。”丁育心說,“人都興許一時會犯點錯誤。她說,她一直是愛……愛我的。”

丁育生迎頭給弟弟澆了一瓢冷水,說:“是愛你又當上了革委會主任的爸爸吧?這種人純粹是勢利眼!”

“勢利眼?”

“哼!爸爸又站起來了,他家就又來攀親了。”丁育生說,“你想一想,是不是這種緣故?”

“這……?”丁育心低頭思忖。

丁育生繼續說:“當然,我並不瞭解魏紅,我的結論可能主觀點,不過,我覺得對這種女人最好多給些考驗。”

“照你這麼說,我應該先拒絕她?”丁育心望著哥哥,探詢地問。

“究竟應該怎樣,還是你自己拿主意。”丁育生說:“因為這是你自己的事,這是關係著你一輩子的大事,可不能太草率了。一時輕率,痛悔終生,一輩子也得不到幸福。最重要的是深刻地瞭解,瞭解她的心,她對你的感情是否真誠。”

“那……”丁育心局促不安地說:“那我可能做錯了。”

“你答應她了?”

“不……不是的,可是我……我……已經吻了她。”

丁育心臉紅了,害羞的低垂著頭。

丁育生看著弟弟這副局促不安的神情,憋不住想笑了。這個鬼精靈似的小弟竟還這樣呆板,簡直像個老夫子。他不以為然地說:“這算什麼,西方人接吻就像握手一樣隨便,這只是禮節。你又沒有更過分,這並不昧良心。”

“恩哼,”丁育心更不好意思了。他用手掩住臉說:“這……這太……太難為情了。”原來英俊瀟灑的大小夥子此刻倒像個害羞的小姑娘,顯然他又沉浸在一個小時前的那種對他說來是完全新奇的意境之中了。

丁育生忍住笑,用手點著弟弟的腦門說,“哼,小傻瓜!你是占了便宜的。昨天你還說女人都是毒蛇,今天就被蛇纏住了。昨天你還說愛情是枷鎖,今天你就把枷鎖套在自己脖子上了。我還沒揭你的老底,說你的誓言是從腳心發出的沒錯吧!”

丁育心抿嘴笑了。他說:“哥,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心裏是清清楚楚的,可是一遇上她,就什麼都忘了。有人說,男人是泥,女人是水,泥一遇到水就化了,是這樣嗎?”

“你呀,說你傻,你比誰都精靈。說你尖,可你又這樣無知。”丁育生說,“歌德不是說得好嗎:青年男子那個不善鍾情,妙齡少女又那個不曾懷春,這是人性,是赤裸的人性,愛情就是一杯毒藥,也是人人都必須喝,都心甘情願地喝下去的!”

丁育心低頭一聲不響,其實哥哥後半截話說了什麼,他根本都沒聽。他在想:真像哥哥說的那樣嗎?魏紅,這個叫自己曾大病了一場的姑娘會是個勢利眼的人嗎?她爸爸或許是,她呢?絕不可能!她真是一直都愛著我的。丁育心又抿了抿嘴唇,仿佛唇邊還有那香甜的滋味似的。他偷窺一眼哥哥,丁育生還在那兒一字一板地念叨著他那套神聖的理論。

“我給她寫封信吧。”丁育心產生了一個念頭。他鄭重地對哥哥說:“來點小考驗,看她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打算怎麼寫呢?”丁育生問。

“嗨,這有辦法,我就說咱家不同意我和她好,問一問她怎麼辦,這與她以前對我的態度正好是一個反喻。如果她來勸我,我就好好問她,她以前為什麼屈服了呢?”

“你還真有點花花點子,你寫吧,寫完了我看看。”

丁育心拿出了紙筆,端坐在書桌前,先叼著筆杆思忖了一會兒,刷刷地寫開了。不大一會兒信寫好了,他把信捧到哥哥面前說:“你看看吧。”

丁育生倚在床頭,眯縫著眼睛說道:“念給我聽嘛,情書得有語氣,我聽聽夠味兒不。”

丁育心便坐在哥哥身邊,悄聲念了起來:


親愛的紅:

我是在悄靜的深夜從床上爬起來給你寫這封信的。此刻我無法用文字來形容我心中的鬱悶和憂煩。和你以前所遇到的情況一樣,我也遇到了來自於家庭的那種絮絮叨叨的規勸。

今天吃完晚飯,我向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透露了心中的秘密。原期望,他們會為我高興。誰料想,他們異口同聲地反對我和你好。什麼,年齡太小呀,不該考慮過早哇,要深刻地瞭解,全面看問題,慎重地分析呀,講了你曾聽過的那些大道理。

育生哥還教訓我說:“你們之間真正瞭解嗎?她對你是真誠的嗎?如果是,過去為什麼動搖了呢?沒有深刻透徹的理解,就不能談到愛!”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是否深刻透徹地瞭解了,我們的愛情道路太坎坷了,怎麼辦呢?我希望你能給我力量。把你的經驗,你的心情告訴我,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為我們純潔的愛情而鬥爭……

丁育心幾乎是用一口氣讀完了這封信。他剛念完,丁育生就用手點了他腦門一下說:“你這個小鬼頭,誰叫你把我出賣了?”

“怎麼是出賣了呢?這信裏引用你的話,不是挺準確的嗎?你不是真有這個意思嗎?”

“哼!將來你倆真成了,你想叫她記恨我一輩子嗎?”丁育生用手推了弟弟一把說,“去,去吧,我沒心思當你的高級參謀了,我困了,睡覺吧。”

閉了燈,兄弟倆都躺下了。丁育心在黑暗中又湊過來說:“哎,哥哥,你知道咱們還有個親妹妹嗎?”

“親妹妹?什麼親妹妹?”

“你聽我告訴你。”丁育心又伸手拉亮電燈,鬼頭鬼腦地貼在哥哥耳邊說,“我知道個秘密,咱們還有個親妹妹,她叫何薇薇,現在已經是個高中生了。”

“這是怎麼回事?”丁育生困意全消了,也坐起來說,“你說說我聽。”

一年以前,我收到一封從山東省平度縣寄來的信,信是寫給爸爸的。當時爸爸和媽媽都不在家,只好由我代收了,信是一個叫何薇薇的姑娘寫來的。你說怪不怪,信一開頭就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爸爸:

自從我曉得了自己的身世之後,我就一直到處打聽您的消息,直到前幾天,有人來找母親調查您的材料,我才知道你老人家遠在東北的翠嶺林業局。今天,我冒昧地給您寫去這封信,請您老人家允許我深情地喚一聲爸爸吧……

“哎,這是怎麼回事?”丁育生忙追問,“這封信在哪兒?你找出來我看看。”

“信早已經讓我交給爸爸了,爸爸也沒對我說什麼。以後,我曾悄悄地問媽媽,媽媽訓斥我說:‘小孩子亂打聽什麼!’就把我頂回去了。不過,我曾偷偷地和何薇薇通過幾次信呢,但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好在信裏向她打聽啊!”

“那你們通信都寫些什麼呢?”

“她也愛好文學,尤其愛好音樂。”丁育心說,“我和她除了談托爾斯泰,就是談肖邦,莫紮特和貝多芬。後來有一次寫信,叫媽媽發現了,媽媽罵了我一頓。”

“為什麼罵你呢?”

“媽媽說,你搭理她幹什麼?再不許你給她寫信。媽媽當時一臉怒氣,嚇得我也沒敢吱聲。”丁育心眨了眨眼睛說道,“她可能是爸爸的私生女。”

“私生女?”丁育生更感驚奇,他馬上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有一天,我偷聽爸爸和媽媽的談話,爸爸說,‘我這輩子就這麼一個親女兒,要不就讓她認父歸宗吧。’媽媽卻說:‘認父歸宗?你先找組織去坦白吧,坦白完了你再認!’你聽這話,這不是證明何薇薇確實是爸爸的親女兒嗎?”

“她給你寫的信呢,你找來我看看。”

丁育心下了床,到小書櫃裏翻了半天,揀出三封信來。他把信遞給哥哥說:“我一共給她去了四封信,她來過三封,這裏還有她的幾張照片呢。”

丁育生抖開了信封,從裏邊掉出來幾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俊秀的姑娘,眼睛很大,瓜子臉,鼻子有點微微上翹,彎彎的眉毛像是兩片柳葉貼上去的。照片都是放大的照片,所以看上去很真切。丁育生又攤開信箋,“呵!”字寫得也滿漂亮的,工工整整的仿宋體,像是用鉛字列印出來似的。

“親愛的育心哥:……”三封信都是這個稱呼,丁育生把三封信都看完了,也確實是像弟弟所言,除了談文學,就是談音樂,幾乎盡是說些廢話,他要尋找的線索沒有。他放下了信,凝神思索著。

“要不,咱們給她寫一封信問問她吧?”丁育心說。

“不,不能這樣。”丁育生說,“明天,我會委婉地問一問媽媽的。時候不早了,睡一會吧,明天再嘮。”


第二天吃完早飯,丁春宜上班去了。丁育生服侍著媽媽坐到院子裏的椅子上,他遲疑了一會兒說:“媽媽,有一件事兒,也許我不該問您,可我畢竟是知道了一點,爸爸還有一個叫何薇薇的親生女兒嗎?”

“是育心對你說的吧?”董青竹呷了一口茶水說,“這些事你們做晚輩的是不該打聽的。”

“為什麼不應該呢?”丁育生說,“我覺得應該叫我們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這並不能使我們失去對爸爸尊敬的。當然,如果您認為真的不該叫我們知道,我今後就不會再問了。”

“唉!我就告訴你吧,你畢竟是個大人了。與其叫你疑惑,不如說明了。不過,你知道了,今後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董青竹接著緩緩地說,“不錯,你爸爸確實有一個親生女兒叫何薇薇。她的生身母親叫何翠萍,原先是我最要好的一位朋友和同事,二十年以前我們都在重慶市沙坪區委組織部工作,我是秘書科科長,何翠萍是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女學生。她人長得很漂亮,愛打扮整天蹦蹦跳跳的,很招人喜歡。那時候我對待她像對親妹妹一般,她有空就來咱家幫我幹活,禮拜天,節假日全在咱家過。誰料想何翠萍竟是一個輕賤的以色相勾引人達到不可告人目的美女蛇。”

“美女蛇?”丁育生驚詫地叫出聲來。

“是的,她是美女蛇,你爸爸就是被她咬傷了的。你爸爸那時候擔任區委機關黨委書記,何翠萍為了入黨,不擇手段地勾引你爸爸,他沒有按照嚴格的組織手續審查,就介紹何翠萍入黨了。何翠萍入黨以後,又調到檔案室做機要工作。這工作保密性很強,在何翠萍擔任檔案室機要員期間,發生了一起嚴重的失密事故。

當時正進行抗美援朝戰爭,國內的反革命分子沒有徹底肅清,他們的活動也挺猖獗。在破獲一起反革命案件中發現了市委的許多機密檔被竊照。這件事省委指示要嚴格追查,結果事情恰恰是出在何翠萍身上。何翠萍有個表姐,是個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她就是從何翠萍的手提包裏用微型照相機拍下這些機密檔的。按照保密工作制度,這一類檔是不准隨身攜帶的。而何翠萍之所以把這些檔帶在手提包裏,則正是因為你爸爸是在咱家裏把這些檔還給她的,是你爸爸從她的檔案室裏取出來帶到家裏來的。何翠萍從我家回市委的路途中遇到她表姐,被特務鑽了空子。

這件事追查下來,你爸爸也免不了受到嚴厲處分。但何翠萍一個人把責任承擔了下來,沒有露出你爸爸。這樣,你爸爸只負了個沒有按組織手續發展黨員的責任,受到了黨內警告處分。而何翠萍則被開除黨籍,下放回原籍了。

但是,組織上並不掌握她和你爸爸之間的曖昧關係。何翠萍下放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是我去療養的那段時間懷孕的。何翠萍回到原籍以後在一所學校當教員。五四年冬天,她生下何薇薇,她比育心才小兩歲。你爸爸和她一直藕斷絲連,經常借公出的機會到她那兒去。而何翠萍也一直未婚,在當地都以為你爸爸就是她的丈夫呢。後來,一直到了五七年夏天,一次你爸從北京開會回來,我在他的日記本裏發現了一張小女孩的照片,這張照片就是何薇薇,她長得很像她母親,我就追問你爸爸。他開始還想瞞我,後來瞞不住才說了實話。我知道了以後非常氣憤。就吵鬧起來,把這件事鬧大了。組織上知道以後,你爸爸受到了處分。打這以後,才不敢和何翠萍勾搭了。但是何翠萍一直沒有嫁人,她領著孩子過日子,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你爸爸懇求我說:何翠萍得了重病,現在生活很苦,他想把孩子接來。我一聽他提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我說要接你就都接來,我離婚,他才不敢再提了。但是我知道,你爸爸心裏是始終沒忘的,他背著我給她們寄過錢,我和他吵過。直到轉到翠嶺以後,你爸爸才真的學好了。去年,何薇薇給你爸來過信,你爸怕我嫉恨,也沒有給她回信。並不是媽媽心狠,我也希望有個女兒,可是我一想起這事,心裏就惱。不是何翠萍,你爸現在何止僅僅是個處級幹部,都是這個美女蛇坑害的。”

“媽媽,您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丁育生說,“我覺得何薇薇是無辜的,她也應該得到父愛,有與我和育心一樣的權利和資格。”

“照你這樣說,應該叫她認父歸宗嗎?”董青竹板著臉說,“那麼,也應該把何翠萍接來給你做小媽了。”

董青竹嘴上說不嫉恨,其實心裏的妒火大著呢。

丁育生不敢再說什麼了。

正在這時,丁育心從外面急匆匆地回來了。他手裏拿著一封電報,進屋說:“哥哥,你的電報,還是加急的,是玉傑姐姐打來的。”丁育生接過來一看,電報上寫著:“見電速返春城,玉傑。”

“會有什麼急事呢?你回來總共才五天。”丁育心探詢地望著哥哥說,“這是……”

“我得回去!”丁育生說,“回去後我馬上給家來個信兒。”


列車晚點了,本來應該黃昏到達春城的85次列車臨近午夜才到站。丁育生走出檢票口,就看見劉玉傑的汽車停在檢票口旁邊,但車裏沒有人。丁育生正左右張望,劉玉傑卻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她摘掉了頭上的軍帽和臉上的墨鏡,笑嘻嘻地說:“怎麼,沒認出來我吧?”

丁育生髮現劉玉傑身穿一套黃軍裝,原來在月臺上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軍人就是劉玉傑。“噢,原來你特會化裝,你真不愧是個演員。”

“哼,也許叫密探更合適,我已經在車站裏秘密地守候你半宿了。”劉玉傑洋洋得意地說。

“為什麼要秘密守候呢?”

“我以為你可能會帶來個情婦。”劉玉傑笑著說。

上了汽車,丁育生問:“為什麼給我打電報,有什麼急事嗎?”

“當然有的。”劉玉傑發動著車,歪頭眨著眼睛說,“到家我再告訴你。”

車又一直開進吳公館,劉玉傑帶丁育生進了客廳里間的臥室。她關上門,就像一只輕盈的燕子似的飛撲到丁育生懷裏。她用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熱烈地吻他的臉、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就像一只饞貓,伸出甜甜的柔舌舔遍了他臉上的每一個部位。他也緊緊地摟抱著她,從門口把她一直抱到床上。他們依偎在床上,丁育生問:“你到底是為什麼給我打加急電報呢?”

“因為我……我想你。”劉玉傑用纖手撫摸著他的臉,柔聲說道,“想得我要瘋了!”

“嗨呀,你真能惡作劇。”丁育生抱怨說,“你知道,這樣叫家裏人多惦記呀!我還以為是廠子裏出什麼大事了呢?”

“育生,咱倆都死了吧!”她把臉貼緊丁育生的胸脯,手插進他衣服裏,摸著他光滑的脊背說,“死在一塊,永遠在一塊,這樣就能永遠不再分開了。”

劉玉傑的話很真誠,是從心底裏發出來的。丁育生感動了,他摟緊了她,身體立時就亢奮了,彼此已經輕車熟路,都知道應該幹什麼,該怎麼幹。劉玉傑在丁育生的身下,像條蠕動的蛇一樣緊緊地纏繞著他,而丁育生也許是積蓄太久了的緣故,剛剛上陣就攏不住韁繩了,一陣猛烈衝撞之後,丁育生敗下陣來,而劉玉傑意興正濃,顯然還沒有完全滿足,她赤裸著身子從床上跳下來,到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來一盒藥,打開一支遞給丁育生說:“來,快喝了它。”

“這……這是什麼?”丁育生問。

“這是進口的補品,”劉玉傑把一根吸管丁插進丁育生嘴裏說,“喝了,你很快就會恢復的。”

丁育生順從地喝完了藥說:“你這樣膽大放肆,不怕別人撞見嗎?”

“撞見?哼!笑話。”劉玉傑說,“那個老東西又進京開會去了,這次得十多天才能回來,現在這裏是我的王國。門外有人站崗,比高級賓館還保險,連查戶口的都不敢來。”

“那個劉嬸不會說出去嗎?”

“哼,你放心吧。”劉玉傑笑呵呵地說,“你現在就是這裏的主人,這裏的一切現在都屬於你。”

“誰給予了我這種權利呢?”丁育生盯著劉玉傑的臉,仿佛答案印在她臉上似的。

“誰?維納斯!”劉玉傑嫵媚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她眯起眼睛,神氣活現地說:“也可以說就是我。”

“說真的,在維納斯面前我真有點誠惶誠恐了。”

“你惶恐什麼呢?”劉玉傑依偎在丁育生懷裏悄聲問。

“我怕你把我剁成肉醬,然後拋到大江裏去喂魚。”丁育生調侃說。

“也許會的,”劉玉傑半真半假地說道,“那一定是你又有了別的情婦,我會把你倆都剁成肉醬的。”

丁育生把手又移到她的乳峰上,吻了她一下說:“那我請求你在動手剁的時候,一定要先剁我,因為在我睜著眼睛的時候,別說有人把我心上人剁成肉醬,就是碰損了她的一根毫毛,我都會心疼得比死還難受的。”

“這張小嘴真巧,”劉玉傑用手輕輕地拍打他嘴巴一下,送上一個長長的吻,然後把臉伏在他胸脯上說,“讓我聽一聽這話是不是從這裏說出來的。”

丁育生用手梳理著她揉搓散了的頭髮,此刻他就像浸在蜜水裏一樣,觸到哪兒都是甜的。她身上散發著令人迷醉的香氣,摟著她,就像貼進了太陽,身上的血液又一下子沸騰了……

又一波風狂雨驟,這次下來他倆是真的成了一堆稀泥了。

劉玉傑用手勾住丁育生的脖子問:“你現在還恐懼上帝嗎?”

丁育生半閉著眼睛說:“哼,我不就是你的上帝嗎?”

劉玉傑貼在他耳畔說:“親愛的,你知道我為什麼急著拍電報叫你回來嗎?”

“為什麼?”丁育生睜開了眼。

“我在前些天去醫院把環摘了,我算准了,今天恰好是那事兒過了的第八天,這幾天我不許你離開我的,你懂嗎?”

“環?”丁育生立時省悟,他驚喜地說,“你……你太好了,你真是我的維納斯!”

“我想要個孩子,要個我們的孩子,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地擁有你,真正地得到你。”劉玉傑像虔誠的教徒在禱告一樣,莊重的說,“我的處女地是你開墾的,也只有你才有權在這裏播下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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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发表原创文! (无内容) - 长岛风 (0 bytes) 04/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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