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啊地瓜

                                                                                    

 

地瓜是一个不英俊的男人，这年头，不英俊也不是什么缺点，想想，大家都是凡人，凡人还想要多潇洒？就说现在的影视明星吧，都是百里挑一的，但真正英俊的该有几个？地瓜这样一想，也就把自己不英俊不当回事了，况且还有了一点沾沾自喜。当然地瓜有他的理由，那就是他家境好。地瓜的爹是东边一个小煤矿的矿长，管着三百多号人呢。所以地瓜不英俊也没什么了。

所以地瓜能理直气壮地看上谷儿。

谷儿是前庄上李家的闺女，长得好，要多俊有多俊，仙女一样的。就是家里穷，一穷，俊就不值钱了。

地瓜喜欢谷儿，是真喜欢。都害了相思病。地瓜的爹知道了，先骂儿子一句没出息。骂了之后儿子还没振作。还是想谷儿。地瓜的爹大手一挥。地瓜的爹喜挥手。地瓜的爹挥手很有风度，伟人似的。地瓜的爹说不就是喜欢个人吗？又不上天摘星星，好办，找人说说就是。

就找人说了。

谷儿开始是不愿意的，谷儿没看上地瓜，你看他那个形象，是标准的“地瓜”呢！可爹愿意，娘愿意。谷儿没辙了。爹说，妮，俊不能当饭吃。娘说，妮，人不能光看丑俊。女人找男人，要看他能不能养活你。娘看谷儿低了头，就叹了声说，妮，看男人要看他对你真不真。

和地瓜接触了几次，谷儿知道地瓜是一门心思地喜欢她。谷儿的心就哆嗦了。就在心里骂地瓜，你混呀，你真是混到顶了呀！

爹娘收了人家的东西，让谷儿拿主意，表个态，给地瓜家个态度，谷儿就流泪了。谷儿就把自己关屋里三天，三天里，谷儿流了两水桶的泪。

后来谷儿开门了。谷儿的两个眼肿得象铃铛。谷儿望着娘说，娘，我亏呀！

娘也知道亏。就这么俊的闺女怎能不亏呢？可娘不能说亏。娘知道她一说亏女儿就真亏了。娘说，妮，有些东西是注定的。是命啊！

谷儿知道娘说的不是真话。可娘这么说了，谷儿明白，是命就只有任了。谁能逃脱命运的安排呢？这样一想，谷儿心平了不少。

 

谷儿就嫁给了地瓜。出嫁那天，谷儿见那个人站在村口树一样地望。车子走了，那人在后面跟。跟着跟着，那人就小了。就没影了。可在谷儿心里，那人却越来越清晰。谷儿想这样不好，这样的日子，心里装两个男人，不好。谷儿想甩掉那人，就狠劲地甩头。可那人却粘上似的，总也甩不掉，谷儿就狠狠地骂了，冤家呀冤家呀！

 

地瓜很高兴。地瓜如愿以偿。地瓜觉得他真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了。这么俊的谷儿都是我的媳妇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幸福呢？我真是幸福死了！

地瓜就一心一意地爱谷儿。死心塌地的爱，爱得很瓷实。地瓜知道，谷儿是个好女人，肯嫁给他的绝对是好女人，不是好女人能让他娶吗？做梦去吧！地瓜没有做梦，说娶就娶来了。地瓜想，有这么个好女人不爱那才是傻瓜呢！地瓜不是傻瓜，所以地瓜爱谷儿爱得很忠心。

开始的时候，谷儿感到很新奇。虽说亏点，但有这么个男人爱着，爱得这么一尘不染，谷儿也就觉得还不算多亏。再说生活上有了大变化，从前是穷日子，现在日子不穷了。心里就想能过到这样，这多亏嫁了地瓜。谷儿就觉得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那时谷儿就把那人稍稍忘了。也没全忘，忘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当然有时谷儿也把那个人像六月晒衣服一样翻掇出来，翻掇出来和地瓜比较。一比较，谷儿就觉得地瓜真是个“地瓜”，一点也不象那个人。

地瓜不知道这些。地瓜不是谷儿肚里的虫虫。地瓜过得很恣。看地瓜那神情，真像过上了共产主义社会。真是美好的生活啊！

 

 

俗语说花无百日红。俗语说月有阴晴圆缺。俗语说人不能总在浪尖上。……说这些话无非想说：地瓜的爹出事了。说准确一点，是小煤矿出事了。地瓜的爹是矿长，是法人代表。

是塌方。死了十二个人。人命关天，这不是小事。地瓜的爹也不挥手了。地瓜的爹孬了，烧鸡一样，头勾着了。

地瓜家一落千丈。可地瓜还是那样爱谷儿，爱得比从前更厉害了，内里有了一些巴结的味道。谷儿让干啥，地瓜就屁颠屁颠地干，显得很下贱，很没男人味。谷儿有些看不起，谷儿想，地瓜，你是男人呢！这个时候，谷儿才明白，地瓜的腰杆是他爹撑起来的，他爹毁了，他也就塌了。

谷儿就又想起了从前。想想从前，再看看地瓜，谷儿知道亏了，真亏了！

 

谷儿就又见到那个人。那个人叫高梁。高梁现在变了，几年工夫，高梁已成了一个私营企业的老板。高梁说，谷儿，我不服呀，我真的不服。为什么我不能娶你。那天我跟着你，看着你进了那个人的家里。我的心都碎了呀谷儿。

谷儿没有做声。谷儿心里颤颤的，很难受。谷儿不知道她该说啥。但有一样谷儿做得很好，就是把该外流的泪往里流了，流心里去了。

高梁说，我就压着一口气，我想，我一定要让自己行。我受了很多苦，流了很多的泪，吃了别人很多的白眼，目的就是让自己行。谷儿，这些罪我没白受。

谷儿知道高梁在平静里望着她。谷儿的心就酥了，雪一样的说化就化了。谷儿明白高梁眼神里的东西。明白了高梁为什么到如今还没成家。

高梁说，谷儿，谁也代替不了你呀！

谷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谷儿说高梁，你太傻了呀。你太傻了！

高梁上前给谷儿拭去了泪，像从前一样，然后轻轻地拥了她。高梁说谷儿，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我很清醒。很清醒。

 

地瓜不是“芋头”。地瓜什么都知道了。地瓜就真的呆成“地瓜”了。

谷儿平静地说，我考虑很久了，地瓜，咱离了吧，我不能一个人心里装着两个人。那样，我太苦，也太累。

地瓜说，谷儿，我是全心全意爱你，一点杂质也没有呀！

谷儿说，我知道。

地瓜说，我这样爱你，你还往心里装别人，谷儿，我真想不明白。

谷儿说地瓜，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还要爱别人。

地瓜说，谷儿，只要你不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还是在一起过日子，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谷儿摇摇头。谷儿说地瓜，咱那是自己骗自己，还是离吧，对你好，对我也好。

地瓜说谷儿，我不和你离，你要和那个人好就好吧，只要你别和我离。地瓜说，我常听上岁数的人说，每个人都是来世上做一件事的。谷儿，我来到这个世界也许是专门来爱你的，谷儿，我离不开你呀！说到这儿，地瓜腿一软，给谷儿跪下了。

谷儿知道自己的心要软。谷儿想不能软，一软，就走从前的路了。一软，她还得亏，她不能再亏了。谷儿没扶地瓜，走开了。

地瓜流了很多泪，女人似的，有两水桶。地瓜流泪的时候发觉，谷儿铁心了。女人一铁心，八头牛也拉不回，别说他一个地瓜了。

地瓜对着谷儿的背景说，谷儿呀。谷儿呀我的谷儿呀……

 

谷儿回到家，是三天后的黄昏。三天了，什么事都会想清的。谷儿想，地瓜一定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此时的地瓜已消瘦地面目全非。

地瓜问一定离吗？

谷儿说一定离。

地瓜象泄了气的猪尿泡，霎时就焉了。地瓜说谷儿，从咱们结婚的那天起，我就怕这天。我知道你亏。你嫁了我你就觉得亏。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早。

谷儿没有言语。

地瓜说，谷儿，我想好了。我什么都想好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永远不是我的。

谷儿明白地瓜话里的意思了。

地瓜接着说，谷儿，我不能接受你和别人在一起。那样，还不如杀了我。不如让我死了呢！

谷儿不明白地瓜为什么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谷儿知道地瓜心里难受。

谷儿不忍心看到地瓜这样，就转身给地瓜倒了一杯水，又加了糖。可在此时，谷儿听到身后扑腾一声。回头看时，地瓜滚在地上，一股子药味弥漫开来。是巨毒农药。

地瓜喝了农药。一瓶子地瓜喝了半瓶子多。

谷儿说地瓜呀地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地瓜说，我说过的，我活着是来爱你的。你走了，我也该走了。

谷儿说，你不该这样啊！地瓜，你不该这样啊！

地瓜说，谷儿，这几天，我什么都想了。我爱你爱的自私。真的，我不愿想像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可你亏。你终于得走。谷儿，我选了这条路，对你，对我，都好。

谷儿说，地瓜，你太小心眼了！

地瓜说，谷儿啊，我的谷儿呀……

谷儿的泪汨汨地流了出来，湿了眼，湿了脸，湿了她整个人。

 

地瓜走了。一想起地瓜的走，谷儿的心就哆嗦。高梁劝谷儿，说谷儿，过去的就过去了，活着，就该向前看。

谷儿说，高梁，我办不到呀办不到。

高梁说，谷儿，那样，你可要苦一辈子了。

谷儿长叹一口气说，高梁，我不苦。说着谷儿的泪又滚了出来。

高梁望着谷儿，想用臂膀去拥她，可谷儿躲了。高梁说谷儿，你不能再亏自己了。

谷儿说，以前是亏。那时觉得自己亏死了。现在，我才明白，我不亏。地瓜亏呀！

高梁听不明白了。

 

 

 
坛主:有良知的疯狗于2022_07_25 23:26:13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