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到60岁以后，死亡就是经常要面对的话题。

2021年4月我回国，一年之内送走了四个我最敬最亲的人，年龄从60到95。

2022年4月再滚回泰国，10月堂哥住院，给我打国际电话，聊着聊着就哭了：我的弟呀，这个家族，我们这一辈的男人就剩下我们俩啦！

我无言以对，堂哥性格强势，和人争斗了一辈子，我想象不出他哭的样子，但在电话里他确实是哽咽着说的。

两个月后他走了，76岁，那次电话是最后的道别。

我眼望夜空，半天回味过来，我们这个小家族，盏西曼雅寨布贺莫苤的后代，分散在三个寨子，除了腾冲纳滂寨已经基本变成汉族的那一支亲人，因为有点远，来往得比较少；曼章和曼南温寨这两支，红白事，祭鬼献神都要在一起。我们这一辈的男人，确实就剩下我这个最小的，性格还是个没大没小的小老头啦。
这是普吉一家中档的私立医院
于是偶尔会考虑到生死问题。

我会想到，万一身体不行了，要给儿子立遗嘱：

如果得了不治之症，或因外伤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不用给我治疗，在法律不允许安乐死的情况下，就用止痛药给我治疗即可，也不用管什么病，就用镇痛药减少我痛苦，直到像灯一样自然熄灭。绝不插管也不喂流食，更不需要用什么特效药。

但我又隐隐感觉自己的生命之路，不说和母亲一样95岁，应该也能和父亲一样到80。

嗨，这都只是自己的感觉，老天爷安排的事，谁知道呀？

能做的无非是多做好事，绝不做缺德事，然后就是小心翼翼注意自己的身体。
住院者的造型
2



人再洒脱，都是怕死的，特别自己还有不少事要做，而又明显感觉“日暮途远”的人，就更怕有意外。

我有一个比较唯心主义的看法：从来不病而身体健壮的人，一旦生病就很危险。

没有什么经验之谈，也说不出道理。

可能还是抱着我父亲那傣族“农民哲学”的观念：有缺陷的好才长久，太完美的人生反而危险。

最近几年碰到的一个问题就是，我的亲友们都关心一个问题：“没人在你身边，疼了病了怎么办？你现在啥医保都没有呀”。

这确实是我的痛点，很多时候只能回避，最怕亲友一直追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只能无力又无奈地用老天爷来自我安慰和回复他们：“有失就有得，我这几十年来事业和金钱都混得如此窝囊，有时候还得靠朋友接济，如果身体再差，那真就没有活路啦！我的家庭没人作恶，我母亲常对我说，好人走好路。也因此虽然走过不少凶险之地，却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现在老天也不会把我逼得无路可走吧？我现在身体还算好呀”。

“身体还好”是唯一的安慰，但是又怕突然遭遇“一得病就完蛋”的魔咒。

仔细盘点：我还是正常得病的，十岁左右得肝炎，住院十来天；初中阶段，因风湿病经常关节疼，当赤脚医生的堂哥经常给我打针灸。
在外面透气
到1981年冬腰关节疼得差点瘫痪，宿舍住八楼，上下都困难，有次还是室友冈虎兄背上去。住学校医院治疗一周（那时都免费，条件也好），用了很多手段，却只减轻疼痛，并没有治好。是室友周勇春节回贵州的家，他把情况和中医父亲一说，周叔配了一副中药让他带来给我，泡酒喝，每晚一杯，一个月后恢复正常。1982年5月去广西实习，能爬上海拔2018米的元宝山主峰，也因此我对中医深信不疑。

1983年在景洪，一次半夜腰疼得喘气都困难，挣扎着去敲艾糯老兄的门，他用自行车把我带到州医院，打了个封闭针，结果第二天啥事也没有，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病，我和艾糯老兄只能按我们傣族的理解：可能是被鬼咬了一下。

1994年冬天在缅甸掸邦罗星汉部队的怒江新村教书，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有时头疼得恨不得用刀一割了事。村子里只有私人诊所，又不能去腊戌住院。正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果张林才会长拿了几片药给我吃，很快就好。原来这就是救苦救难的“青蒿琥酯片”，治疟疾的特效药，就是获诺贝尔奖的屠呦呦先生发明的，救了无数非洲和东南亚落后地区的穷人们的命，也包括我在内。以后我就买了好些这个药放在身上，再次上山时，只要一发热发晕，知道“摆子”要来，马上服药，睡一觉醒来就好！

1999年在曼谷，也是半夜突然腰疼（好像是肾搅痛，又说不是），挣扎着到外面拦出租车，他把我带到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医院，送进ICU,也是打一针就好，但又进行全面检查，没查出什么问题。下午一个朋友过来看，提醒这是国际医院，按服务收费，很贵。

他赶紧去交涉，答复：也可以出院。结账走人，一晚上花了15000铢。

以后都只是小病小疼，经常吃药，再没有住院。

这几年就隐隐担心起来。
我的病床
3



2023年12月22日房东太太打电话给我：“老伴走了，在佛寺里停灵，后天火化。”我吓一跳：十几天前给我送来房租收据，还聊了几分钟，分享他们刚去日本旅游回来的经历，看着好好的，怎么就走啦？

第二天去寺庙悼念房东，傍晚按往常一样吃喝，发现忠强兄弟在发微信朋友圈：宋总一路走好！

赶紧问他：有没有搞错？你怎么知道的？

他答：他们打电话来和我要宋总太太的联系方式。

也许是诈骗电话呀！

不是，是熟人。宋总在浙江，开车时心脏病突发，出车祸，但不是外伤，而是心脏停止了。

我叫他“大忽悠”的朋友宋拍潘，一个全身都是故事的泰国旅游界传奇，他的对手也恨不起他的这么一个热心人，到处忽悠却又没有害人的怪才，北京演艺圈不少人都认识他的半个影视名星，49岁，就这样走了。
病房有两个床位
连续碰到两起丧事，而且毫无征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久胸口皮肤有点酸疼，但不影响吃喝睡觉，走路健身也不累，而且时断时续，不严重，这下子就有点杯弓蛇影啦。

12月26日去医院体检，各项指标基本正常，但血脂和血糖有点高。我只担心心脏问题，医护人员答复：看不出问题，不要紧张，如果有症状再说吧。

27日晚餐后出去走，才走半公里，就胸疼，甚至有点气闷，赶紧往回走，坐下休息才缓过劲。忐忑不安地睡下，还是和往常一样睡得香，醒得早。

28日早晨洗漱好，感觉又有点气闷，甚至脚手都有点飘，赶紧给医院打电话，说话都有点打结。他们答，那就来医院吧。
病房
4



不敢自己开车，请兄弟阿川送到医院，8点多到门诊部，抽血化验，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医护人员立刻如临大敌，几十米的路还用救护车把我从门诊部送到急救处。

再抽血，X光，心脏采超，一系列我叫不出来的项目，吃药。基本确定：血脂高造成心血管堵塞，还不太严重，但怕引起急速病变，所以先进ICU观察。

手机不准带进去，现在的人特别是做旅游的，不能上网就等于没了半条命。只好在微信上和两个兄弟说明情况，但又不能说得像交代后事。措辞颇为踌躇，特别阿川和我儿子比较熟，到底要不要让他告诉儿子一声？

想了想，还是模糊处理，只交代他们：下午或晚上打来问一下情况。
餐都是素菜
又抽血化验了几次，熬到晚上，没变化，胸口也早就不疼，走路也正常，能吃能睡。

病都是魔鬼，而医院是专打病魔的，你进医院它就跑了。弟兄们都打到ICU处问情况，给他们报了平安。

29日早上继续抽血化验，住院部的医生中午再来看之后说：没有大变化，按我的意思可以回家，拿药去吃就可以，但还是让心脏病医生来决定吧。

我要求转到普通病房，ICU太贵，护士马上安排，说好的心脏病医生还是没有来，但传话给护士：太忙，明天上午一定来。

在普通病房只定时量体温和血压，都正常；然后吃药，一日三餐都是素菜，我还吃得干干净净，而且肚子还感觉舒服，大便也出乎意料地畅通。以前经常晚上吃喝，只要吃了太辣又爽口的菜，第二天肯定要上几次大号，排干净了才舒服，这种情形泰国人的说法很形象“嘴爽屁股遭罪”。
回到70年代的生活水平，也没啥，我从来不敢说“我没吃过这么差的饭菜”
30日上午，心脏病医生终于来，看了病历，然后就问：如果做心脏搭桥手术更好，费用多少多少，能承受吗？

我吓一跳：已经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吗？

他说：也倒不是，就怕突然严重起来，做搭桥比较把稳。

我说：不到万不得以，最好不做。

他说：也不要紧，那就先回去，如果你要做，提前12天联系我就可以。

我以为马上可以出院，结果不一会儿护士又来通知：医生说再观察一天。我说好吧。

这医生有自己的心脏病诊所，除了这家医院，还兼另外一家大医院的心脏病医生，应该算专家吧。
饭菜的营养指标都写明白
5



我侄女在国内是医生，我从体检那天开始就一直和她沟通。她给我的解释是：血脂高堵塞心血管，就像有点老化的水管被一些杂物堵住，血液不畅通就会头晕，全身无力，严重的就是心梗，那就危险啦。不太严重的也必须注意，一要常吃药，二不要再吃导致血脂高的食物，三要休息好，多运动，这样就可以。

医生建议我做心脏搭桥，等于是不要管旧水管，直接搭一条新水管，虽然费钱但省事。

我的看法是：你这“搭水管”要开我的膛呀，假如不用开膛不用麻醉，直接在体外搭几条线我会同意。砸锅卖铁也做。

我们每次就诊医生都要例行问：开过刀吗？有老病吗？有药物过敏吗？

那就是说明：开刀是伤人的，何况是心脏！

到31日心脏病医生又来看，问我：准备去哪里看？我说：病历都在这里，当然有事都在这里看呀。

然后就让出院，拿了一堆的药，包括速效救心丸之类。前后花费38000铢。

昨天回到家，继续吃素，今天早上去公园走了一圈，没有异常。

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而怎么死，何时死，是个问题。我还有些事要做，还没有做好，事未竟，意难平，求老天爷再给我20来年。

我这几十年来不惹事，不与某方某派某人作对，宁做个平庸之人，只想一心把我见到和听到的泰缅老三国，我们傣族，我自己经历的故事讲好，就满足啦。

我敬畏天地，尊崇佛祖，诚心向善。但我天性自由散漫，思绪天马行空，做不了一个严守各种戒律的僧侣。

守住做人的底线，就不会造孽啦。

我这艘老旧但还有点战斗力的军舰，正在小心翼翼地驶向目标，一颗鱼雷袭来，因为及时发现和成功避让，和死神擦肩而过。

前方还有没有凶险？只有在小心和敬畏的前提下，听老天安排啦。

2024年，是好还是坏，都来了，各位朋友，操练起来，各自保重吧！



2024年元旦于泰国普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