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赋
赋是很小资的一种文体,捉到个题目有病没病也要呻吟一番那种。小资并不是贬称,本来人生对大自然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万物之灵的那点小骄傲,让知识人类觉得自己可以在大自然面前放肆发挥一下而已。
秋天的赋最有名的当然是秋声赋。欧阳修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形容一番后,道,“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然后他很尽其小资本分,由大而小,由内而外地发散一番,最后落到自然之道,春生秋实,草木荣枯,本来是天道,只有人自以为是世间之灵,偏生发这许多感慨。。。“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地方,明明发作了一番,总算明悟自己渺小的本质,自嘲一句,你特么谁啊,万物凋零也是你可以来问的么。
忽然想起个本家大姐好多年没见,微信上找到,高高兴兴聊了半天,我说要不一起吃饭吧,她却说道,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因为大家估计都老得不成样子了,不如脑袋里那个风华正茂的样子多留几年也罢,你看我都从来不上照片。我一腔热情突遭一盆冷水,本来有几分不悦,觉得她矫情,再一细想,又觉得矫情的大概是我才对。。。那番不悦,多的是对老去的无奈,倒是她的干脆拒绝显得多几分洒脱,老去就是老去了,当初的大姐小弟那些闲情往事,微信上聊着还多几分回忆的趣味,见了面,两个衰老头破老太,主题却免不了要变成唏嘘。
欧阳修就是看穿此理,才刚刚抱怨一句天地不论草木苍生胡乱戕贼的不仁,马上又自嘲“何恨乎秋声”的。
微信里和网上诸君,这几天都热热闹闹地秀秋色照,红的黄的叶,蓝的白的天,五颜六色的人。我本来也有感受,想凑个热闹,于秋声秋色之外,单写篇秋光。夏天的山林因为有浓密的叶子遮挡,总是阴森森的,当然因为阴郁而自生的那丝凉意是很舒服的,但那只是便利处,放在小资的发散角度却乏善可陈,只有到了秋天,不光叶子突然变成各种形状和颜色,而且因为日渐稀疏,天,云,树,叶,小路都变得明亮清晰起来,哪怕是阴天,林子里走时,却比睛夏的林子更有味道。。。
正写到高兴处,LD忽然说了一句,哎,那谁去世了。我随口问了句,是得了什么病么。。。然后才停下手来问,你说谁去了?她回答了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含混,一个字也听不清。我心下觉得正写到本家大姐的事,这不是妨了人么。。。跳起来又问了一句,还好,不是我正写的那位。。。 还好两字当然很怪,很“透着袍下藏着的小”式的庸俗,但当时我确实想到了还好。
另一个大姐,也是很多年没见了。不过她在微信群里一直是高高兴兴挺活跃的,据传信过来的朋友说,她其实已经重病很久了,不知是不是我认识的大姐们都是,就算没有秋色的热烈,肯定也不会给你秋声的萧索,秋林一样,疏了淡了,却不缺更明亮也更清楚的秋光。。。据说秋叶的颜色才是叶子本身的真色,褪去营营苟苟的那些叶绿素,瘦削了褶皱了,反倒是坦荡的本色。。。
我从来不喜欢文写一半,既然开始,就总得写完,再说早就心许了岛主的。但那天听到大姐的消息后,马上就没了写下去的心情。后来又打开文件几次,总是一下就跳回到我刚听到大姐噩耗的那一刻,再写不下去。又想写完,又再写不下去,这就成了个执念,把我纠结在这里。
大姐跟我年纪几乎差了一代,当然不能算死党,但她的离去,却把我早已模糊的青春,撕去了一页。痛么,如果说青春,那是谈不上什么痛的,青春已经早已不在了嘛。如果说不痛,为什么几个星期过去,我一坐到这里就马上僵住,动弹不得?
年年岁岁花相似,无所谓哪一朵哪一株。岁岁年年人不同,叹的却是一个个具体的人。据说现代人能记得的人有1000个,在人生长河能引起我叹惜感怀的故人里,大姐绝对能进入前100了,不过这对已经成仙的大姐来说毫不重要,只对这个百人名单忽然少了一个的我重要。
乱耳的秋声,赏心的秋色,悦目的秋光,它们本来就在哪里,被我拾得。我是喜是悲,于秋何干。欧阳修写不下去,借懵懂痴睡的童子收毫。这被噩耗打断的半截文章,不如就象开头那位通透的大姐,还有后来这位升仙的大姐,淡然撂笔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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