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瓞绵绵
八十年代中期,夏收季节。热,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完没了。收割完自家的麦子,我跟着母亲,特来姥姥家帮忙。帮得上帮不上,反正人是来了。我童年的一半都在姥姥家混,隔三差五就来。因为姥姥家两代人不出男婴,都靠上门女婿来撑着。先有我大姨,姐妹俩,后有大姐,姐妹四个。所谓上门“舅舅”不沾亲,“招赘”哥哥没有血缘。我作为两家的第一胎男婴,地位等同小皇帝,享众星捧月,得恩宠万千。我在前面跑,后面三个姐紧跟。生怕我磕着,摔着。有一次,我趴在高高的棱边,楞是把舅舅吓得软倒了地上。后来被机智的邻居,用一串糖葫芦从身后引诱下来脱险。即便这样,我的身材就是不争气,所有的鸡蛋都吃了,怎么也肥不起来。村里的大婶大妈大嫂,没有一个不认识我。一见到我,就眉飞色舞地奚落上了。说我细胳膊细腿,条条的身段,将来肯定打不过媳妇。我跟在母亲身后,舌头一伸,头一低,轻轻走过。长大后,我骑车来送笤帚。返回前,舅舅交代一遍又一遍,“见了车就下来”。再大些,我长了本事,赶着驴车来送肥料。临走又是满满一平车吩咐。每次来,都把最好吃的端出。冬有红柿,夏有西瓜,春有枣馍,秋有草莓。我大口吃着东西,舅舅就在一边仔细端详,一会说“慢点吃,还有”,一会说“这娃可能瘦了吧”。吃了人的嘴软。虎口夺食的夏忙,就得挺身而出。因为我的历史定位,没给弯腰割麦的重活,被派去了西瓜地,顶替瓜棚下的姥姥,好让姥姥回家吃午饭。瓜棚是由四根椽木站立四角,再把四根比较细的木头,用麻绳捆绑其上,离地面差不多一人多高,垫上几块木板,边上搭个梯子,画一般的瓜棚已见初形。下面形成阴凉,可储物。头上又用同样办法,用黑毡皮搭个顶,遮阳并防雨。 姥姥的身子骨比较单薄,脑后挽髻,收拾得利落。白衣黑裤,腿脚处扎着绳线,即便是炎热的夏天。姥爷英年早丧,姥姥守着俩个小姑娘,生活在婆婆的淫威之下,忍气吞声。一双小脚,出清末,入乱世,再踏进新社会,终在恶婆婆被运动打死后出了头。舅舅虽然不亲,胜似亲。哥哥没有血缘,比有血缘还管用。好在大姐连生三胎男婴,扭转了家运。除了老三不幸,老大老二,一个磨面,一个卖饭。开枝散叶,人才济济,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就像这滚了一地的花皮西瓜,在炎日下,迎风带笑。只是瓜棚下,马扎上的姥姥,没能看到这一天。西瓜没守了几年,就急着去找姥爷了。再次见到姥爷,正是在这片,瓜瓞绵绵的自留地。算来,她为姥爷,孤寡相守,已是四十余年。姥姥,是比较洋气的称呼。土语里,听起来很像“老妮”的变音,“laonir”,拼音不好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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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不只拾拾影于2024_04_04 10:50:4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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