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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本色 (十一) 专业也会输

送交者: troyweekday[★品衔R6★] 于 2024-04-28 10:11 已读 1826 次 2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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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班,周晋照例问张氩,周末过得还不错吧。整个部门只有周晋拿这个做问候语。张氩心里说一言难尽,但嘴上还是敷衍道:“还能怎么样,打打球,逛逛街。”

周晋咧开嘴笑了,“这么巧?星期六我跟我太太到顺电家居广场买了台洗衣机,华强北人怎么那么多?好像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人。”

“嗯?”张氩愣了一下,随即很关切地问,“我倒是很好奇,洗衣机买回家还好用吧?发票保存好了没有?……其它的都不重要,你说呢?”

“你小子,能耐见长啊!” 

“唉,你都想哪儿去了。”

见陈悦从门口走过来,周晋笑而不语。陈悦随口问一句:“怎么?才星期一就这么开心?”

周晋问:“你周末玩得不错吧?”

陈悦说:“不错个鬼,我们家大猫周六又跑去加班,他们数通怎么那么多活?好好的双休,总是搞成单休。”

周晋说:“所以说嘛,让你们大猫跳槽到我们部门来,双休不就搞定了?”

陈悦呵呵地笑:“他么,不来最好。两口子待一个办公室,烦都要烦死!”

张氩看到话题成功地转到大猫身上,打开计算机,继续弄他的文档。

 

时间过得很快,又到了星期五。这一次张氩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球馆,胡博士,徐名和谭文也陆续到达。胡博士对谭文新买的胶皮很感兴趣,和徐名对练的时候,借过谭文的横拍,用直拍的握法打了几个球。一连声地说:“打不了,打不了,太弹了。”

谭文拿过胡博士的拍子,看到胶皮是一种叫做729的牌子。胶皮上沿,拇指和食指能触碰到的地方已经磨出了两个印子。再翻看球板的背面,手指顶着的地方,已经凸显出木板本身的纹路。

“好家伙,你这算古董了吧?”谭文赞叹道。

胡博士说:“底板是在我老爹他们体校拿的,那真的很老,大概是这种轻薄底板刚出来的时候。再之前的底板又厚又死硬,跟板砖一样,你试过吗?”

谭文说:“还好,也就是试过。打横拍的用那个真的抡不动。”

胡博士继续跟徐名对练,过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回过头跟谭文说:“噢,我们得想一下,我们几个打团体赛怎么排? 你跟徐名打双打怎么样?”

“可以,挺好。”

“可是我觉得你打两场单打也许更好。”胡博士又说。

“也可以,也挺好。”

“还是双打吧,双打我觉得万无一失。”

徐名站在台子对面说:“你这磨叽呀,我真是很服气。谭文两场单打难道不是万无一失? 

“那就双打吧,其实也不是那么有所谓了。”谭文说。

“那么我两个单打,谭文一个单打一个双打,还有一个单打张氩来……诶?这样徐名只有一个双打。”

张氩从长凳上站起来,“我看你这顾头不顾腚的,也确实为难。这样吧,我反正有单打比赛,徐名没有,不如让他一个人在团体里面把瘾过足。”

胡博士有些犹豫,“规则倒是没有规定只许上三个人,只规定了一个人最多可以出两场……

“算了吧,我要是你,得罪人也就照着一头使劲得罪,别两边都搞得不爽。”

徐名和谭文都笑了,胡博士也笑了,说道:“好,那就这样吧。你单打比赛就自求多福啰?”

几个人轮换着练球。

 

星期一,西风公司的乒乓球单打赛正式开打,小组赛阶段八个男子组名额全满。平时上班没有觉出公司会有这么多人常年玩这个运动,一到比赛全都冒了出来。光通信部门算是比较小的,只有胡博士和张氩报名参赛。谭文继续不报名,也算可以理解,以她的水平,在女子组比赛怎么打都是既无趣又尴尬。徐名没有参赛,比较费解一点,不过他自己倒是有解释,公司打球的这些人,基本都知根知底,比赛也不一定打得出什么新意。混在队伍里打打团体赛,压力也小很多。

这个解释张氩完全能够听懂并接受。但是张氩讲,自己完全相反,参加单打比赛,好赖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打团体赛自己既没能力在关键的时候力挽狂澜,又怕在队友打得很顺的时候自己这里掉链子。所以上周的决定只怕就是最好的安排。

张氩在小组比赛中略微有点费劲,涉险过关,但是在第一轮168的淘汰赛中,不幸输掉,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确实打不过。胡博士情况好一点,顺利进入前8。按照他的实力,本应该可以进入前4,但是运气不好,过早碰上了公司里的头号种子,败下阵来。

胡博士并没有太多的挫败感,对前来观战的徐名和谭文说:“看来看去情况很明确了,这个小子不管对谁,在团体赛中肯定要拿两分。不过呢,我们如果能够办得到让他的队伍只拿这两分,还是有机会的。”

交代完之后衣服也没换,很快又饶有兴致地去观摩剩下的比赛了,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来看球的。

徐名对张氩说:“我就是佩服他这一点,心理素质太好了。那神经呃,就像是电缆护套一样,拿裁纸刀都割不动。你跟他多打一打就知道了。”

时间又转过一个星期,经过几个晚上团体赛的鏖战,一路顺风顺水的光通信部在半决赛碰上了西风电力。胡博士第一时间拉住徐名和谭文说:“谭文你打三单好不好?让徐名打二单,对方一单实力有点恐怖,上个星期你看到了的。别冒那个风险,你避开他,你跟徐名可以保住两分,然后我把他们的二单给剁了,我们的希望还是蛮大的。”谭文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张氩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插嘴问道:“怎么回事儿?”

胡博士说:“这不明摆着的吗?这伙计什么时候打过二单呀?从来只打一单,而且两分稳拿,所以不要让谭文的单打去碰他。三单对三单,我们是稳的。你的明白?”随后一只眼睛挤了一下,“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说完,把本队队员的排序填在发下来的表格上,交给本场的裁判。裁判也收到对方的表格,把两张表格摊在球桌上,让双方队长确认。胡博士走回本队放东西的长凳,苦笑着说:“毁了!哪想到这伙计今天不打一单!”

“他打几号? 谭文关心地问。

“他跟你对上了,三单,还有个双打,跟你怼得死死的。”

徐名小声嘀咕:“怎么会这样?”

谭文也只轻松地说了一声:“那有什么办法?打呗。”

本部门来了不少人观战,包括基本不看球的周晋和基本上不看乒乓球的刘军,还有什么球都看的王有烽。与其说关注本部门的代表队,不如说好奇在预赛阶段传出名声的秘书组长。

谭文不再像做专业球员时那样心无旁骛的低头想自己的事,而是很随意地和部门的同事聊起天儿来,特别关照周晋今天督战不要太有创意,她不想腹背受敌。周晋说哪敢哪敢!论打球,他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有他在,这次后院绝不能失火。

前三盘胡博士不出意外地拿到了两分。而徐名输给了对方的一单也不能说是意外,水平比较接近,只能说有些遗憾。总比分2:1暂时领先看起来好像还不错,但是接下来的两盘谁都没有把握了。

对方的三单正是上周的单打冠军,显然观看过谭文的比赛,而且估计到了胡博士的算计,主动把自己调到三单的位置,来碰一碰谭文。在进场时,拿着拍子抱了一下拳,说:“第一次交手,请多关照!”谭文放松地笑笑:“别把我打得太惨就行。”

一开始对方似乎也对谭文的生胶不太适应,回球控制不好,时时冒高,被谭文反手弹击了几个。但毕竟也是打过专业队的,很快调整过来,盯着谭文的正手不放。男选手力量旋转都很足,谭文忙于应付,一度试图用削球来控制对方,无奈跑位不太跟得上,输掉了第一局。

谭文回到挡板前,拧开一瓶胡博士递上的矿泉水,一言不发地喝水,胡博士问:“你退台能不能削得动他?”

“不行,削不动他,他这种水平,怕的是男削球手,女的削球对他们没什么用。而且……跑得太吃亏,地板也不行。还是跟他打快的吧。”

胡博士也没辙了,“那行,近台找机会吧。”

谭文接了一瓶盖水,二次返回球台,把水撒在球台侧边的地上,用两只鞋底蹭了蹭,发出吱吱的声音。谭文准备接发球,自开赛以来胡博士从来没见过她站位把重心降到这么低,无奈地对旁边站着的徐名笑笑,“在队里打奖金也就是这样了。上帝给个面子吧!”

这一次谭文不再尽量多地打短球打控制球,而是整个人压上去把回球角度拉开,并时常冒险弹击。对手反而越发放心地只管把球挑起来,也尽量把球打长。两个人都有点放弃大后方的意思。虽然对方有几次质量不高被弹击偷袭,但是一直很坚决地使用这个策略,慢慢开始占了上风。

胡博士中途叫了一个暂停,意在缓和一下难看的场面。谭文下得场来,表情不再那么轻松,坐在长凳上安静地喝水、擦汗,听胡博士在旁边絮絮叨叨,偶尔点点头,视线朝向桌上的球网,但眼神的焦距,却是在不知在多远的哪一点上。

谭文又输掉一局,比赛无可奈何地被拖进了决胜盘。光通信部的大本营,人们在挡板后面来来去去,骚动了短暂的几分钟。谭文重新振作起来,和徐名走进场中。对方的主力显然实力和状态都正处高位,给他的搭档提供了异于常态的进攻机会。尽管谭文和徐名的球非常具有互补性,也还是没有顶住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又一次以0:2输掉了这一盘。

胡博士抓住自己后脑勺的头发,连声说道:“赖我,赖我,真不该多此一举。”

谭文深吸一口气,吐将出来,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神情,安慰胡博士说:“换一个排法也不好说,能打进前四挺好的了。”

胡博士提醒:“不要走啊,待会儿还要决出第3名的,这个不像你们专业比赛的赛制。”

谭文回了一声“知道”。

另外半区的比赛早在光通信部门的比赛结束以前就打完了。偌大场地里面就围了两张乒乓球台。其余球台一律挪走。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冠亚军的决赛和三四名的比赛同时进行。大部分到场的公司观众都移到了冠亚军决赛围栏的周边。争夺第三名的那半边场地的周围有些冷清。两个在刚才半决赛中失意的队伍,颇为冷静地完成了余下的比赛,光通信还是以比较大的优势取得这一场胜利。

谭文如释重负,收拾东西放进一个大的运动挎包里就准备离开。胡博士远远叫住她,“哎,你不领奖了吗?”

“团体的奖,你代领不就得了?我有点事,先走了。徐名,张氩,周一见啊。”说完背起自己的运动包去了更衣室。

张氩此刻有些扫兴,不大愿意看到谭文黯然离场,但是究竟该怎样离开,他也很难想象一个理想的场景。同时对于冠亚军之间还没打完的比赛,张氩也缺乏胡博士那样的兴致。在人群中一个视线很不好的位置看了一会儿,索性也离开了球馆,沿着人行道溜溜达达准备走回家。

在公共汽车站旁的报亭,张氩看见了谭文,好像在买饮料。张氩认为应该过去聊一聊,但又觉得这似乎给人一种尾随的感觉。回头看看球馆方向,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从里面出来。这种尾随的感觉越发逼真。

但谭文并不是在买饮料,而是买了一包烟,发现走近的张氩,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出来了?不看比赛了?”说着把找回的零钱和烟塞在运动包的夹层里,然后顺着看摊老头的指点,在伸手可及的一个长条盒子竖立着的一排塑料打火机里抽出一只,也塞进包的夹层。

“也好,不着急走吧,陪我去抽支烟。”

张氩说:“哦,好啊。应该不用这么低落吧,第3名已经不错了。”

“你先跟我走……

张氩只好不说话,跟着离开街道,向露天剧场走去。

“你对这儿很熟吗?”张氩还是忍不住问。

“啊,以前住南山区的时候经常来,这地方有时放电影。”

“对,现在还放。”

剧场好像刚结束了一场什么演出。五六个工作人员正在拆除横幅,移走一些立式的标语牌。舞台上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侧面的空地上堆放了一些木箱,不时进来两个人费力地把木箱抬出大门去。

谭文径直走上看台顶端,在最后一排靠边的椅子上坐下。张氩见没有给自己留位置,只好从谭文背后绕过去,找了靠里的一个座位。坐下之前左右打量了一番,发现看台的栏杆以外,树立着那个游泳池的跳台。从这个角度看去看不出远近,高度倒是相仿,似乎从跳台可以一路走过来,走到看台上。

“以前这儿没有这种塑料椅背,什么时候装上的?”谭文自己问自己。

张氩问,“你不是来抽烟的吗?我看看是什么烟。”

谭文突然想起来似的,掏出烟盒给张氩看,又问道,“你平常抽吗?”

“不抽——这个不认识——所以别给我好烟。我抽烟纯粹就是糟蹋东西。”

“你可真是嘚儿,报摊上还能买到什么好烟?”说着撕开包装,取出一支递给张氩,自己又取出一支,拿打火机点了火,把打火机也递给张氩。

谭文蜷起双腿,把穿着球鞋的脚踩在前排的椅背上,牛仔裤紧绷起来,臀部到膝弯的线条有着弧圈球划过空气的劲道。游泳池边的灯光从背后照过来,剧场的看台里,明一块暗一块。谭文专注地盯着舞台的灯光看,仿佛在等待演员出场。

“你情绪看上去不高嘛,所以来抽烟?

“没有啊,挺好的。”

“算了吧,别绷着啦。你现在又不是培训中心的谭老师,没有必要行为世范。”

“真没什么。”谭文把注意力从远方收回,“要说有什么,前一阵子是有些闹心的事儿,今天不是……嗬,烟圈吐得满像样子的嘛。”

本来是白色的烟圈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灰不拉叽。张氩不无自得地说:“我自古以来抽过的烟,全都拿来搞这个了,肺里一个尼古丁分子都没有。”

“真好……哎,张氩,我发现你真是很特别的啊。”

“不是为了打球的事儿? 张氩盯着同一个问题问。

“怎么可能?”

张氩以为谭文要开始解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于是安静地等着,但是谭文并没有往下说,两人都没有出声。张氩陪着小心正准备再问。谭文说话了。

“其实今天我挺开心的,买包烟……抽完就戒。这事过去了,以后就当没存在过,要不是碰巧你来了,大概我对谁也不会再提。”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妈的六年……你还记得给我送过花吗?”

“我?我耽误你顶多不到六分钟吧?”

“贫哈?你知道我说别人的。那天就是特别闹心的一天,我男朋友催着我问什么时候辞职回哈尔滨,那不是发了疯吗?我回去,回去干嘛?”

“哦。有点儿最后通牒的意思?”

“没明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你倒也别说,去市场部,还真有可能被派出去。不过办事处一般回避本地人吧。”

“不是,他想让我回原单位。”

“但是你不想回原单位?”

“我太了解那儿是怎么回事儿了,呆了两年已经够够儿的了。后来在公司的培训中心,主要应付的就是那种单位来的干部和工程师。”

“哦,我还以为你们培训中心主要是培训新员工的。”

“哪里会常设一个部门,一年就为给你们毕业生过家家玩儿两个月!主要是给外地的工程师来熟悉产品的。不过来的好多都是根本不懂技术的干部,说白了,在客户那边就是个游山玩水的福利。”

“我劝他到这边来,但是他快要熬到正科级了,越发不愿意过来。”

“哇哦,一个副科级都这么拽?”

“拽!然后就僵在那儿了。当时烦躁得想跳海。你送给我两枝花,我当时哈,就想,大街上随便薅一个路人乙都比这个人有劲。你爱来来,不爱来拉倒。”

“哎,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是随便薅的一个路人?还‘乙’!”

谭文意识到说话不中听,不好意思地笑笑,吸一口烟,手伸到座位侧面弹弹烟灰,安慰张氩道:“别见怪啊,当时我被弄得很混乱,是有点胡思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有些话憋不住一定要找人说说,我也不可能逮谁跟谁说的,你懂我意思吧?”

“别担心,我逗你玩儿呢。那往后呢,就吹啦?”

“一直拖着,谁也没有说个痛快话。过年还互相到对方的父母家拜年,不过瞎子都看得出来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唉呀,这些提起来都烦。简单点说,前几天他通知我,他要去相对象了,说是对不起我,也不想再互相耽误了。”

“好像也不是个烂人嘛,有始有终有交代。我都见过谈了好几年,突然就玩失踪的。不过要说没劲是真没劲,我还以为能听到一个花花大少的香艳故事。”

“还花花大少呢,一个破科级都能把他捆得死死的。”

“你跟他真正在一起相处没多长时间吧?”

“也就一年多,之后不是全在深圳吗?”

“是啊,这几年你到底干嘛了?没有内容啊。”

谭文把烟掐了,不说话。

张氩停了一会儿,发觉谭文没有反应,于是把身体往前倾,探过脑袋看谭文的正脸,“你没事儿吧?”

谭文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开口,却憋了一会儿才叹出来,然后徐徐说道:“可能是惯性吧,他,人周到,可靠,上了他的贼船你什么都不用想,他会打点一切。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太舒服了,舒服到打瞌睡!

“一觉醒来发现变老太太了,下船又怕掉水里,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谭文又不说话了。张氩慌忙往回找补,“唉,说着玩的,说着玩的。你知道我们部门今天来这么多人,难道是来看胡博士的?像我这种严重以貌取人……你还没我大呢。”

“惯性啊……教练让打削球就打削球。下队了保送上学,家里让学会计就学会计,包括去单位上班,就没一样是自己拿的主意。”

“来深圳是自己的主意吧?”

“这个倒是自己定的。这个比赛打到今天,我真觉得你们几个都挺了不起的,球好坏不说,关键都是自己要的。我现在有点发慌,不是怕自己没人要了,而是怕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谭文又拿出一根烟,自己点上,又把烟盒递给张氩,张氩摇摇头,说:“不抽了。不抽还放松些。我说啊,慌什么慌?没人管你了,不出一个礼拜,你就能发动起来。那谁说过你管半个部门的工程师都有多的,不信管不好自己。”

“谁说的?”

“龚耕。”

“哈?管什么管?谭老师才不稀得管你们这些工程师。打今儿起,你们谁也别管谭老师!”

“谭老师,接个吻可以吗?”

“你说什么?”谭文本来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听了这话不由得坐直,夹着烟的手,放在嘴前不远处,吃惊不小。

张氩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忘形。

谭文缓缓地重新靠回椅背上,把手拿开举在身体侧面,让烟灰不至于落在身上,一面幽幽地说道:“不用了吧,烟味儿大。”谭文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兀的提议而惊慌,而是想了一下,说道:“你不用安慰我,其实还好,我没有那么糟糕。不过呢,说实话你人不错,敢想敢折腾,拿得起放得下,还挺绅士。女人缘儿应该不错吧?”

张氩松了一口气,好像一件棘手的事儿终于被应付过去,“唉,女人缘,是不是愿意跟你说话聊天,又不愿意当你女朋友的那种?大概我的外表很难给人一种预警,女孩子跟我交往没有陷入情网的风险。”

“没有预警才是真的危险,我现在有点相信。”谭文笑了。

“可能吧。反正靠东扯西拉聊戏剧聊小说,也聊出来一个女朋友,从头到尾没见她对我有什么防范。”

“哦,听小贝提起来过。就是你现在说的这个吗?在外地?”

“按深圳的说法,叫内地。是的,在北京的一家报社。”

“哦,这样啊。她会跟你到这边来吗?”

“应该能吧。又不是体制内的编制,户口也不在北京,除了挣得多点儿。我已经给她画了个饼,到这边的南方都市报做业务,收入翻倍。”

“你可真行,这种包票也敢打。”

“不是我敢打包票,是我觉得她有这个天赋,换我去做业务,教都教不会。”

“你们两个这样真是挺好的,都有自己喜欢的一摊事儿做着,她还愿意跟你到南方来。你可别一天净想东想西的,对不住人家。不过说来你这性格跟你的名字反差实在太大,为什么起了个惰性气体的名字啊?”

“不知道我爹妈怎么想的,大概是希望我稳重一些吧。我老爹是外科医生,也备不住在科室里看到那些瓶瓶罐罐,随便捡了一罐,上面写着氩气,就拿它来给我当名字了。”

“这样啊?”谭文左手无意识地摆弄着打火机,眼睛看着前方遥远的地方,似乎想起别的事情。

张氩犹豫了一下,抓起谭文拿打火机的手,拽到眼前看。

“干嘛?”

“我看看你手相。”

“你看得见么?唉,你就属于那种……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静默坐了一会儿。暗影中确实也看不见什么,但手背上精巧的棱线反而有了更清晰的触感。谭文慢慢放开了攥着的拳头,打火机哐啷从张氩的腿上滑到两人之间的空座位上。

张氩把谭文展开的手指捏在手里,分辨着手指的轮廓。四周已经安静下来,谭文的声音听起来有碳棒素描那种清晰的颗粒感:

“太瘦,哈?”

“嗯,还长!”

“那怎么办?”

“多吃米饭。”

“多吃都长腰上了。”谭文嗤嗤笑道,抽回手掌,顺便拾回打火机,“来,再来一根吧。”

张氩很乖地从命,接过一支烟,静待谭文点自己那支。

谭文正举起打火机,突然停下来,“干看着?”

“什么意思?”张氩不明所以。

谭文把烟叼在嘴上,把打火机递过去。张氩有些不解,但还是很领情地把打火机接过来,把自己的烟点着嘬了两口。

谭文从嘴里拿出烟卷,前屈身子把肩膀搁在两个屈起的膝盖上,肩头不住耸动。

张氩第一反应是,多好的柔韧性啊,接下来问:“你没事儿吧?”

谭文好不容易笑罢,坐直起身来。“算了,不难为你了,我还是自己来吧,回头点个烟把头发给燎了。”

张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别呀,再给个机会呗,手保证是稳的。”

谭文镇定了一会儿,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发笑而晃动。这才重又叼上烟,用手指扶住。

张氩殷勤地把烟点了,趁机看她背光的脸,感到一阵怜惜。问:“到深圳以后有没有人追过你?”

谭文答非所问地说道:“这会儿他们该打完了吧。嗯? 你问这个干嘛?”

“嗐,肯定早打完了,又没什么悬念。对啊,就是好奇,不开心的可以不说。”

“要说没有也不可能。可是你也能想象得到,生活圈子本来就不大……

“你在培训中心工作接触的人可不少吧,每年还有那么两个月乌泱乌泱的应届毕业生,身高,体重,学历,籍贯,连照片都有。要什么就有什么,喜欢谁就是谁——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从头调教一个小弟。”

张氩觉得这种回答多少有点缺乏情怀。转念一想,自己先提到的,拿着一堆档案材料去挑挑拣拣,难道很有情怀?于是揣测:“要找那种,就像一份报纸说的那样,一出生就风华正茂的?”

“没想好。”

沉默良久,谭文几乎是让烟自己延烧,偶尔很小很小的吸一口。张氩感觉到五年都没有考虑好的事情,她怕是不愿意提起,于是也默不做声。终于谭文清吐一口烟雾之后又开口说:“总之这场球打完,没有什么借口牵扯着,不愿意想也得好好想一想了。要不是有你在这儿陪着,搞不好还是挺闷的。几点了?”掌心朝上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没再说话。

张氩到这时毫无时间概念,掏出手机一看,11:20

“不行了,该回家了。”谭文灭掉了没吸完的小半截烟。

张氩说:“ 咱回哪个家?”

“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莞尔一笑,“我挺开心的,跟你聊天儿。真的谢谢你!”

两人同时站起身。

张氩没有执意送谭文回去,那样因太远且不顺路而显得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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