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秋天树叶落时我咳嗽不止，到后来不能说话。到母来来时已近一个月。母下了飞机也是喘咳，我对她讲是过敏了，叶子落光了就好了。她说我吃两包感冒冲剂就好。她不听我的劝阻喝了药，过了两天她真的好了。看我依旧不停咳，反来规劝我也吃。我还是拒绝，说，你是伤风感冒我是过敏。我不发烧也不难受就是咳，再过几日就好。她说，你不难受我看你咳得难受，她就不由分说化了药强迫我喝下。不过喝了两三次，我居然也停止了咳嗽，真的好了。母说，也不能到了西方就全不用中药，草药方剂也是中国老祖宗千年的智慧。

她带来八珍丸，带来阿胶给我吃，盛情难却之下我也是浅尝辄止，我的朋友却甘之如饴。母对朋友说，非受过苦就不能知道。我的朋友连连点头。她曾患过卵巢囊肿，手术后不能通气痛苦不堪，三天后妇科医生检查认为责任已尽催促转肠胃科，她后果自负自己签字出院，请来当地行医的上海同乡针灸了一个时辰，随后放了响屁进食再无碍，依她的话是幸亏自己当时独断专行，才救了自己一命。接着中药扎针调理了两年多，终于渐渐痊愈。她后来海归时把乌鸡白凤丸都送与我，我都束之高阁了。

中国店里真有十全大补汤卖。母真买了来炖老母鸡。我说，“此汤名十全，可包治百病。党参丹参柴胡当归川芎杜仲黄芪黄芩炮姜生姜白芍白芷白术红花赤芍荆芥茯苓防风羌活独活熟地黄甘草降香牡丹皮珍珠芦荟菊花薄荷蒲公英木香枸杞子肉桂丁香大枣，各几钱几两，可成八珍汤四物汤四君子汤人参养荣汤，专治气血两虚阴阳不调。母听了边叱边笑，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八道。

母跟着大姑姑学了不少，自己服三七粉来补血，用三七花排毒养颜。养颜我能明白，我不太懂得到底要补什么血。可是吃就随她吃吧，毕竟她治好了我的咳嗽。
六

外子扭伤了腰，我的脖子落了枕，我们找美国的“正骨推拿师”去看。正骨大夫是魔术师，只是一拧一扭一拉一推我们便重见天日。然而魔术师也有他自己的毛病，他的脑门上长了一个不小的鼓包。给我们诊治完了，他说起他自己在用一位韩国医生提供的草药方，包已经小了很多。这位医师的病人来自全世界，他与很多病人做交流，推崇韩国的草药方，他也知道“韩方”是从“中方”继承而来，因此他管方子叫“东方”。这一位美国白人医生和蔼谦逊，讲起“东方”的神奇来说得一刻钟犹意犹未尽，因为“东方”帮他他省去了开刀之苦。

冬日里小儿不幸患了眼病。两眼不断产出黄绿的分泌物。看过医生去药房取药，保险过后还要自付三百多。我有些踌躇。先回了家，向医生朋友询问求救，她嘱我抄下药名来。我又转去药房找药剂师要了小抄抄下传给她，她说是治疗结膜炎的。我就问她可否用红霉素眼膏代替？她说可。我就不取药把家里的金霉素眼药膏照说明用了，三日后好了。红霉素金霉素，我还用它消除皮肤炎症，哪里疼了痒了红了肿了只管涂抹。我们家向来拿它当灵药，几乎用它治“百病”。皆因为小时候大姑姑说过只要能入眼的其他部位都能用的话。我至今也不知道金红霉素的配方有效成分是什么，应该就是红霉素罢，只是确信中国几块钱一小管的药膏抵得上美国的“千金”滴眼液。

说到红霉素，便想起云南白药喷雾剂来。那是小儿的“灵药”。他从祖母那里学到的，只要磕碰了有“跌打损伤淤血肿痛肌肉酸痛”他就要求喷几喷“活血散瘀消肿止痛”。这是源于有一次他被板凳砸了一下脚，祖母给他喷了几喷他很快就“痊愈”的实际经验。有一年他三天两头说腿疼，有时早上起来痛得起不了床下不了地，有时下午在院子里跑着跑着就成了个瘸子。我们照例拿云南白药喷雾剂来用，喷完了，他就说不疼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忆他的疼痛从哪一日开始的哪里来的。他想了半天说应是几日前在游泳池里做filp turn后蹬时脚踩空拉伤了肌肉，当时也未觉着有多不适，以后也就忘了。谁知又疼起来了。然而以往哪里扭了不过几日便好了，这一回反复地发作，我们有些担心，带他去看大夫拍了X光片，结果显示都是好的。大夫便说，你如果还觉得疼痛，就继续用你的中国药。他立刻生龙活虎从此再不说腿疼了。我总疑心他是心理作用，我并不相信任何药物能够如此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小儿还钟爱一种万能神药，重楼解毒涂酊，贵州圣济堂的。他被蚊虫叮咬了止不住地抓挠，祖母给他涂了奇怪的黑水后很快就止了痒，他兴奋地跑来对我再三赞叹。以后每次祖母来问他要什么，他必先讨要“黑水水”。虽然用起来不免弄脏了衣服被褥。他自己珍藏着他的宝贝，每次我们有需要了，他就拿出来给我们使用。

每年春他也把鼻敏感丸与他的音乐老师一起分享。中医药就这样慢慢根植于小华人的心里，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你叫他医术也罢，巫术也罢。除非别有用心者或者心胸异常浅窄者，有谁会不遗余力地诋毁中医药学捍卫科学，有谁会拼了命地拒绝一门传承了千年的疗病的术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