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于我，一直是一种快乐。无论听到的是怎样的故事，对我来说都是收获。不过，有的时候，听到了最私密的，而我又无力相助，也会是痛苦。比如对她，我一直觉得深深愧疚。
其实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写出来。这件事压在我心里，放在最深处的角落，每每想起，便感觉无比沉重和刺痛。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十岁。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小孩。
因为很偶然的事情，住到她的家里三天。她应当是寂寞的，所以每天放学后拉住我陪她玩。她的母亲很美丽也很能干，事业不能说辉煌，却也非常灿烂。有时候，我会想，当一个女人成为母亲后，她的生活重心到底是该事业还是家庭？有多少人可以真正两者兼顾，形神俱美呢。我不能。所以我选择放弃自己。
三天足以跟一个孤单的孩子成为朋友。我想她是孤单的吧。临走的前一天，她跟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说好。她说，你发誓，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妈妈。我说好，我发誓。
然后她说，她的外公总是趁给她洗澡，或者叫她起床的时候摸她。
我起初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这对我来说不可想象。
就是他总是摸我的胸部和私处。她说。
我要晕掉了。直觉得恶心。她已经是十岁的女孩了。
你没有告诉他不可以吗？
她说，外公不听，外公还不让我告诉别人。
有没有告诉外婆？让外婆阻止他。我问。
外婆害怕他。她说。
那告诉妈妈。让妈妈阻止他。我说。
没有用。妈妈老是出差不在家。而且她也怕外公。外公会打她。妈妈说她小时候外公老打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美丽的小脸上，笼着忧愁。
我说，妈妈现在是大人了。妈妈现在的任务是保护你。她不会再害怕外公的。
她摇头。心事重重。再不肯说话。
我说，阿姨告诉妈妈吧。外公这样是不对的，该让妈妈知道，让妈妈说外公。
她立即跳起来，几乎带着哭腔，你说过的，不会告诉妈妈。
我的心一下一下地疼。
能看出来，她跟自己的妈妈是生疏的。她的妈妈有时因为工作的缘故整年不在家里。那个美丽能干，一心想着自己的事业，动辄离家公干几个月的女人，她是否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在承受着什么。那些世人眼中的光环下面，她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为她付出代价。
我终是没有告诉她的妈妈这件事。因为我承诺了，我不知道打碎这个承诺会对她意味什么。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的妈妈，告诉之后的后果又是什么。老公恐吓我，对她家的具体情况不了解，莽撞说出这件事，万一搞出什么事情来，就是我的罪过。
可是，我那么心疼她。她还那么小，不单受到欺负，还要孤单承受。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小女孩，要学会反抗，要对外公说不，如果外公继续骚扰，就要告诉妈妈。妈妈会保护她。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她最该信赖的人。
她点着头。一一允诺。
不放心，临走之前，我还是拐弯抹角地跟她的母亲说要多陪陪自己的女儿，她很快就进入青少年期，这时候的女孩儿最需要的人是妈妈。
我女儿很乖。我也实在是忙。她的母亲神态倨傲，轻描淡写地掠过这个问题。
是不是事业成功的女人都会如此傲慢呢？那一刻真想冲口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呢？得到全世界又怎样呢？你却失去了最亲爱的女儿。那颗小小的心，她比任何荣耀都贵重。
最终我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压下去了。
我没有资格教训她。只是衷心期望有一天她会意识到自己女儿的疏远，会补救所有对女儿情感的亏欠。
十几年过去，我一直很自责自己当初的不作为。
不过，我该怎么做呢？我始终也给不出自己答案。我一直祈祷她已经平平安安地长大，忘记了曾经的阴影，便也可以免去我的罪责。
写出来，想让母亲们知道，这个世上，人心越来越丑陋，那些你一直信任的人，未必是美好的。
请你，尽最大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因为你是她唯一的依靠。
 
（201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