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京华茶馆首页]·[所有跟帖]·[ 回复本帖 ] ·[热门原创] ·[繁體閱讀]·[坛主管理]

业余本色 (十七) 飞奔的时序

送交者: troyweekday[★品衔R6★] 于 2024-05-04 8:10 已读 4117 次 1赞  

troyweekday的个人频道

+关注

1999年末,人们的心里都有些亢奋。尽管不知在哪里听说的,2000年不是新世纪的第一年,2001年才是,但是看起来大家不愿意再等一年了。环球人同此心,凑出了一个超出24小时的直播,跨年的钟声从太平洋上的岛国响起,渐次传递到悉尼,东京,上海。在李晴天的怂恿下,张氩同意通宵见证这一盛事,所以专门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瓶红酒和福建小鱼干,还有四川的灯影牛肉。卧室里没有有线电视接口,干脆把床垫挪到了客厅一边,两人各裹一条被子看电视直播。开始的时间是晚上8点,老天爷的安排像春晚一样完美。在四个小时的时间里,电视台好像做了一个巨大的旅游广告,从斐济到地中海再到夏威夷,到处是大太阳底下人们的欢笑,花环,啤酒,沙滩裤,又一次一次切换到深更半夜的街上、广场上,一群一群的人们脸上被一道一道光线扫过,笑容总有几个瞬间看起来像哭。

“这么欢乐?我有时候总是忍不住想,人的脑子里是不是装了很多门电路,全靠晶体震荡器的时序触发。一到某个时间就发作了,跟他自身的处境倒是毫无关系。”张氩质疑。

“你想说什么?你又打算说这些人都有病,只有你是正常的?”李晴天已经习惯了张氩每逢公共场合大家群情昂扬的时候总是跳出来大煞风景。

张氩此刻自己情绪也不错,没有太在意李晴天的些许不满,兀自唠叨下去,“我还觉得人身上装了一个模式开关。你去蹦过迪没有?我是说从头到尾只有蹦迪一种舞的迪厅,还可以跳快三慢四的那种舞厅不算。”

“去过呀,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从头到尾怎么过的。我去过JJ Disco,就一次,那个人多的!音乐一起,所有的人都开始乱跳,哪怕你站在边上,挤不到中间去,也必须就地乱跳,好像在尽一种义务。那也不叫什么音乐,推个汽油桶进去一秒钟捶两下他们也能跳起来。完全受时序控制,跟他们自身无关。”

“你多儒雅呀,你怎么能去那个地方?”

“你知道我怎么能去那个地方?托王老五的福,我跟陈小二都长见识了。最正宗的迪斯科,就一句话,蹦迪不讲套路,想怎么跳就怎么跳。理论上我都懂,但是我实在不能理解那些人,特别一多半是女生,怎么可以那么陶醉。头发一圈一圈地甩,真担心脑袋摇散黄了。我也在想是不是装的,但实在是不像。我试过,装一会还行,稍微久一点自己就停了,讪讪的。”

 “王老五和陈小二呢?”

“王老五被刚毕业的一个女生给包场了,整场陪跑,也是讪讪的,手里拿着烟卷都遮不住的尴尬。陈小二嘛,跟着音响哆嗦,不留神还看不出来在动。”

“你们去那儿是王老五的主意?”

“哪里?那女生的主意。毕业了也不出国,也不找个正经单位。以前跟王老五都在登山队混过,那一阵子一到下午饭点就过来蹭王老五的饭票,让带着去食堂打饭。像是跟社团还有很多联系吧,神通广大,也不知道在哪儿搞的JJ的门票,挺贵的呀!就拉着王老五一起去。王老五被她烦得不要不要的,就随口跟她说把宿舍这俩兄弟也带上。结果怎么着,她真的又搞了两张票。你知道我们仨业余活动几乎没什么交集,好,这回等于是集体开洋荤。”

“真是难为你们三个。”

“没有,我挺想去的。舍不得花钱才是没去过主要原因。到了一看,嚯,门口一边两个站了四个模特一样高的女郎,大马靴,短裙子儿,第一个管发烟,第二个管点火。那是一个甬道式的入口嘛,隔两步墙上写一标语,写得实在是不太客气。还记得一点,好像是:带上自己的舞伴,以免让人误以为您缺乏魅力。走两步又是:别带自己的酒水,以免让人误以为您缺乏消费能力。本来我跟高半个头的女孩儿那儿拿烟,就已经被打一百杀威棒,这下搞得我挺自惭形秽的。王老五直说写文案的那不是个东西。”

“那女生呢?是不是追王老五?”

“那女生啊?应该是吧。不过她是个老油条,年纪比我们仨都小,迪厅这种地方不少混。而且很神奇的是,她靠给一些公司打短工,在中关村一带也能混得下去,这样的人,我还真见了不止一个。要换我,想都没法想。换你你行吗?”

“短期还行,时间一长恐怕不行。不过时间一长找个正式工作不就完了吗?”

“你们文科的可以。”

电视里的镜头不紧不慢地在世界各地扫射,欢乐像一条强直的肌肉,继续在时区之间传递,不敢稍有懈怠。李晴天和张氩没有错过任何高潮时刻,又能信马由缰地聊过去各自学校和单位里的事情。李晴天也有同感,说不知为什么每逢一届学生毕业前后,总是有同学发生匪夷所思的事件,搞得全班一时间都像迎接千禧年一样亢奋,好期待,又不知道期待什么。

“这就是时序啊,所以说上帝就是一个程序员也未可知,而且是给单板写程序的那种,你看这机架上一框一框的板子哪有自己的主意?时间一到就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时间一到,就莫名其妙地狂躁起来。到了大四、研三就会有你不想要的女的来找你,情节总是一个木讷的男生被一个女生甚至是一个校外来的女骗子缠着不放,门板都挡不住。这怕不都是程序已经编好了的?”

“好哇,我也是你不想要的女的吧?”李晴天用拳头隔着被子捅张氩的肋骨,李晴天学跆拳道,力度是不缺的。

张氩一边躲闪一边说:“你还别挑我的毛病,你要记得我是二年级遇到你的。我说话,想找漏洞,门也没有。”

李晴天收了手问:“你说深圳有没有这么一个地方,大家围在一起倒计时?”

“哟,还真没想过。我能想到最大的场子就是莲花山公园了。”

“那儿没有灯光呀,也没有楼,白天聚会还可以。”

“那就地王大厦底下了,不过好像没地儿,就几条马路搁那儿一交叉,够不够人站的可还两说呢。不过,”张氩停了一会儿说道,“再过一会儿看直播就知道了。”

待那个时刻终于传递到东八时区的时候。电视机开启了多格模式,北京,上海,青岛,武汉,广州,香港…… 张氩一一数过去,没见到深圳,李晴天也注意到了,但是很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关系嘛,我也就那么一说。说不定根本就没有组织倒计时,你要是想凑那个热闹啊,下次到这个地方去也很近的。”一边说一边挪动身体,用手指抵着屏幕上维多利亚公园的人群对张氩说道。

“下次?你指3000年还是指22世纪?怕是赶不上了吧。哎呀,我又想起来小学同学说的话,早就死球了。这回可是真的耶。”

热烈的烟花弥漫在屏幕上一个个长方格里,张氩同李晴天击掌相庆,裹进同一个被子,一边消受着无人催促的午夜,一边来一场不需要出海关的环球旅游。

“好久没有去这样的地方了。”李晴天自言自语地说,“自从收回香港。”

“好办,明天休息,我们可以跑出去看看。”

两人总算坚持到见证新千年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太平洋上。关掉电视机,睡了一个长觉,然后穿戴整齐大老远去逛老东门商业街。服装店是一个接着一个,但两人都没有沿街随意买衣服的爱好,偶尔有一些珠宝玉石店,两人就更是毫无心得。溜溜跶跶,两人在牌楼立柱的下方,看到有人在贩卖小猪仔。李晴天蹲下伸手便要去摸,张氩说,“不要摸吧,又不打算买。”

“可是我真的想买一对养啊。”问摆摊儿的,“这最后能长成多大呀?”

“这是香猪来的,老板!不会长得很大,这么大就不长了。”说着用手比划了一只小型狗的长度。

李晴天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张氩对卖小猪的老板说:“唔,那真是不错。”又对李晴天说,“不行的,房东不会答应我们养的,走吧!”

李晴天最后又摸了摸小猪脖颈后挤出的皱褶,才放手站起来。被抚摸的小猪想是已经习惯了这人来人往的街市,站在大大的藤编筐里不叫也不动,眼睛看着筐底,好像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另外还有三只在一边儿挤做一团。

李晴天有些遗憾地跟张氩离开,告诉张氩,它的脖颈软软的很好摸,像婴儿一样。毛不像想象那么硬,而且很顺滑。

张氩说:“自己生一个也是可以天天摸的。”

 “那怎么一样?”

张氩说其实养一个也不是一定不行。不过报纸上登过一个报道,说是迷你品种,有人买回去,结果长到比一个人还大。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李晴天说:“希望这几只不会这样吧。”

散漫无际的游荡构成了千禧年第一天的主要内容。一直到晚上,两个人精神依然很足,觉得意犹未尽,应该去找一个有人群聚集的地方,是酒吧还是保龄球馆不重要。但是从书城逛出来以后,越往西越看不到什么商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大型的剧院门前广场。走近一看,往下一层似乎有营业的迹象,像是舞厅或者是有演出的酒吧模样。张氩原地站定问李晴天:“去不去?”

李晴天说:“当然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可不要错过。”

推门进去,好大一个酒吧!有一个舞台,但舞台上除了一组架子鼓,再没其他的摆设。再仔细观察,偌大的厅堂居然坐得满满当当。李晴天诧异道,“这是什么情况?”

张氩对酒吧这种地方非常陌生。随口答道:“管他呢,找个桌子坐下再说。”

于是拎着塑料的大购物袋在桌子阵中游走片刻,在远离吧台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空着的桌子,桌子的一边还被宽大的水泥柱子堵死。张氩弯了弯腿,但是没坐下来,他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原来临近的三个台子,清一色全是男士。稍远一台,倒是有两位女士,但两个人装束都很中性,而且抽着烟。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似乎少了点儿女性荷尔蒙。两个人终于还是坐下,李晴天拿起酒单看着,张氩继续偷偷打量着周边。周边酒桌的客人除了在张氩和李晴天经过时有所察觉之外,接下来完全无动于衷。张氩看清楚了远处更多的客人,大多数是两位男士相向而坐,也有四五个一桌的。女士也有,不过好像也是结伴来的。男女成双成对的绝无仅有。

李晴天看了一会儿酒单,却并没有侍者过来。她也注意到周围这种怪异的景象。

张氩开口说道:“我们怕是不受这里欢迎的吧。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表示一点敬畏才好?”

李晴天最初有点儿不愿意挪动,但想了一想也就同意离开了。

临出门前遇到了一位穿着利索的年轻男侍者正在给一个酒桌桌上点心和饮料。男侍者向他们客气地点一下头作为告别,随即转过头忙他的去了。

在回大新村的大巴上。李晴天选择了轰轰作响的最后排,一则暖和,二则高高在上且身后无人。

张氩靠窗,李晴天靠着张氩的肩膀,闭目小憩。塑料的大购物袋夹在两人中间,张氩抻开袋口看进去。两个毛绒玩具猪嘴对嘴连在一起,一个浅粉红,头上有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一个土黄,脖子上缀了一个蝴蝶结。若是把两只猪拉开,一条尼龙线会从土黄猪的嘴里扯出来,并上紧它肚里的发条。手一松两只猪便会被尼龙线缓慢拽近,重新亲在一起。

此后好多年,张氩也曾见识过完全仿此形状制作的毛绒猪,有比篮球还大的,也有小得像一只拳头的,但都不及这两个刚好人脑袋大小的玩具猪兼具可爱的灵气和呆气。

 

回到办公室上班的第一天,周晋把小组几个人召集起来,协调一下进度。手脚快的还是从外面调过来的两位老手,他们的设计的单板已经从生产基地返回,目前正在做简单调试。王有烽和陈悦负责的设计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发往生产基地焊元件。只有张氩还没有搞利索。

周晋问什么时候可以发去生产基地,张氩说:“本周应该没有问题啊。器件到得晚,周围电路还要调整,元件库里没有物料信息,还得现往里添。”

周晋说:“客观原因你就不要再讲了。王有烽你有空可以去帮忙检查他的物料清单。这点活哪要一个星期?星期三就把它交上来。我们有两次生产线上流板的机会,不需要你现在就把考虑得那么周全,你第一次做,也不可能完全不出毛病。星期三有问题吗,张氩?”

王有烽插话:“哇,周总你急了。是不是老达在踢你的屁股?”

“那倒不是。你还不知道印制电路板和焊芯片又不在一起做?生产线那边一旦接不上档,春节前这几个星期你们三个干嘛?老待在办公室里,谁看着都不好。”

交换机业务部过来的两个老员工会心地笑。

王有烽对张氩说:“听见没,老兄?豁出两天去不陪嫂子,不至于跪键盘吧?”

张氩忙说:“还好,还好。”

 

生产线那边流板顺利,每人都收到了两块布满芯片和阻容的电路板。张氩不明白为什么报了一块来了两块,周晋解释这叫“One for use one to lose.

实验室,张氩戴上静电腕带,小心地欣赏着自己单板上CPU细密管脚的焊接处。

“乖乖!这么密!王总,你能焊成这样吗?”

“你是怎么想的呢?拿人手跟机器比。”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这一身高超的手艺现在是屠龙之技。”

王有烽露出狡黠的笑意:“屠龙之技?你就求佛祖保佑这两个大芯片它不会坏!”

张氩一想也有道理,万一调试中芯片是坏的,总不能为了个别芯片再走一道波峰焊。手工焊万一焊虚一个管脚,查都不好查。想到这儿,张氩果真从心里求佛祖保佑不要碰上坏的芯片,至少大芯片不要坏。

电的芯片已经在板上了,光器件还是得手工焊。光器件的引脚不管是电源还是信号都做得很粗大,这也跟厚实的器件本身相匹配。

张氩看交换机业务部来的小吴在实验室用电烙铁,有心借过来用。小吴指点张氩带上单板和器件到焊工房去做即可,自己这把就是在那儿偷来的,当然愿意等的话也可以等他用完。

张氩不想等,便溜跶到焊工房,看看有没有人。焊工房此时只有小李和欧大姐两个专业焊工,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着些家常,欧大姐正在问“你的老豆比较偏心兄弟姊妹中的哪一个”。小李从一堆板子上一个一个地往下拔芯片,用的是配有各种形状喷嘴的加热套筒。他用喷嘴套住芯片,等待管脚的焊锡一起融化,然后很轻松地用镊子取下整个芯片。欧大姐则在另一张桌子上手执小巧的电烙铁在芯片的管脚上轻轻抹过,时而飞快地把烙铁尖儿在一个海绵盒里蘸一下,发出呲啦的响声,腾起一缕雾气。房间里充满了松香的味道。

房间一共四张很大的桌子并在一起,中间由木格隔开。木格上放了一些焊锡,焊膏和一些粘着各种电阻的纸片儿。两张空着的桌子上放了三把电烙铁,是预备给临时做修改的工程师们随时进来用的。

小李看张氩进来,招呼一声:“来啦?”手里的活继续。

张氩说:“哎,来了。”见两位不再理自己,便说,“帮个忙可以吗?”小李和欧大姐同时抬起头来,询问地看着张氩。

张氩解释说:“你们谁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焊呢?管脚这么大,我怕焊虚了。是不是请你们焊比较好?”

小李说:“有工单吗?”

“头一回来,没听说工单的事儿。”

欧大姐说:“你新来的吧?没怎么见过你啊。”

“也不算新,来一年了。可是我见过你呀,欧大姐。”

欧大姐显然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年了还不知道怎么用焊工房。就告诉张氩,如果有批量的活不能走生产线的,在网上提交一个工单即可安排。她示意张氩身后的周转架上排了不少这样的单板。至于个别的器件,工程师自己焊就完了,烙铁、材料都是现成的。

张氩说:“明白!”拖把椅子坐到桌前,戴上防静电腕带,把烙铁的电源插头插进木格上的插座。

小李站着干他的活,目光越过木格,观赏着这个焊工房的新手怎么对付单板上的小铁皮疙瘩。

这管脚细了固然有难弄的地方,太粗却也并不好弄。滤波器的八个管脚宽宽的,平整地压在电路板的焊盘上。

张氩把管脚和焊盘都对齐后,一手拿焊锡一手拿烙铁对着角上的第一个管脚下手。不小心烙铁把管脚杵得动了一点点,每个管脚都偏离了焊盘。就在这时一坨融化的焊锡滴落,把第一个管脚牢牢钉死在半拉焊盘上。

小李看到这乌糟糟的样子不由发笑,对张氩说道,“你这样焊,没有三只手哪行?而且……”他把加热套筒放在铁架子上,绕到对面来,把防静电腕带搭在软接地端子上。拿过烙铁,把那只管脚上的焊锡融化,滤波器挪走,露出八个焊盘,“……你忘了用助焊剂,焊锡就不会乖乖地去你要它去的地方。”

张氩此刻巴不得有个人过来接管,而且也想看一看专业的焊工到底是怎么做的,便袖手旁观。眼看着小李清理完第一个焊盘,重新在它上面点上一点焊锡,把焊膏刷在所有焊盘上。然后小李拿过滤波器,对准焊盘放好,

“是这个方向吧?别搞反了。”

“没错。”张氩确认。

小李一手轻轻地拿捏滤波器,一手执烙铁,逐个点在管脚上,八个管脚一圈下来用了大约半分钟,告诉张氩:“好了。”

张氩有些疑惑:“这样行吗?”

小李说:“我的活你要是不放心,要不要我拔下来你自己重焊?”

“哎,使不得大哥!我瞎说的。就是觉得你烙铁在上面压一下就好了,也太神奇了吧。”

“焊盘上自己带的有焊锡,只要刷上助焊剂就行了。你检查一下焊脚。”

张氩定睛观瞧单板和管脚连接处,管脚下严丝合缝,四围微微凸现焊锡,恰到好处。八个管脚,个个如此。

张氩不由叹息:“得亏你手艺这么强。换上我焊坏了一两个,你有没有那么大的套筒把它拔下来?”

小李已经回去操持自己的活计,瞟了一眼张氩的电路板,“非标准的,没有!”

 

张氩本是热爱手工活的人,碰上需要动手焊滤波器,焊电源,自然忙得很忘我。待到自己的单板像一个完整的电路板时,忽然意识到怎么把软件装进去的问题。他跑去问了来配合做另外两块单板的软件工程师,那工程师说:“你们两位的单板另有其人,去问周晋,他知道。”

张氩忽然又意识到周晋这一阵子很少下到实验室来。于是沿着楼梯噔噔噔跑上去。

周晋正靠在椅子上打电话,状态甚是悠闲。见张氩走近且似乎有话要讲,便伸出一根食指,示意他稍等。张氩于是坐在斜前方陈悦的位置上。只听见周晋在后面嗯嗯啊啊,似乎在听人介绍情况,最后有些无奈地说:“目前它就是这个行情……是的,要不你们自己再商量一下,我马上有个会,找时间再聊好不好?……哎,可以呀……Bye!

听到再没声音。张氩扭过身,把一条腿挂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买卖带上弟兄们一起做哦。”

“什么买卖,还是那家做起重机的公司,想做分路器和光开关,有时间再跟你说这个。你板子调得怎么样了?”

“不可能调板子啊,单板软件还没有呢。”

“哦,对对。其实人已经有了,叫一声就能过来,主要是看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板子焊好了,需求也准备好了。”

“好。”周晋说着动手给老韩打了个电话,问他单板软件工程师现在能不能转一个过来。老韩说可以。

第二天一早,张氩和陈悦在实验室迎接了来给他们做单板软件的工程师。张氩一看,穿着格子呢外套,斜挎书包,用架子车推进来电脑主机和显示器的原来是徐名,不由得心情大好,还打算详细介绍给陈悦。一个转念,便发现除了徐名这个名字和球路之外,并不知道更多,也只好作罢。

陈悦说:“啊,你就是徐名啊,我在讨论区见到过你的名字,一眼看成了四级工程师除名,还以为是一则处分通知。”说完呵呵地笑,手抬起一半又放下去。陈悦在跟几个比较熟的同事说话时,已经不这样好久了。

张氩跟徐名在空闲时聊天,得知徐名早在95年就来到深圳,给街机写过软件。“街机,” 徐名比划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方框子,“就是街头那种投币的游戏机,跳舞毯哪,模拟赛车呀,都是这一类的。老板还不错,就是公司太小,靠吃外包业务,不稳定。”

然后说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哥们儿,运气就很差了,一度穷得想去当公关先生。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后来还是去了一个不错的互联网公司。徐名本人则在稍后一些时候进了西风。做开发正规了许多,但是相对来说,领域也窄了不少。而且,一次只给一个人做单板软件,同时给两个人做单板软件进公司以来这还是第一回。主要是因为10G那边的活太紧,而光立交这边的项目据说并不急,因此只过来一个人做做看。至于另一个做单板软件的兄弟,八成也是同样的原因,一拖二。

张氩说:“你不来是不知道,那两块管收发的板我不太懂怎么回事儿。但是我跟陈悦的两个板,我保证你,比给老韩那边一个单板写软件还要轻松。”

事情大体如此,但是张氩犯的低级错误实属不少,有时候把一些端口搞错,有时软件跑着跑着就飞了。害得徐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加载BIOS。至于需求提错,厚着脸皮请徐名修改软件的事,也不在少数。

幸亏徐名一副好脾气,甚至反过来指点张氩怎么更有效率地提需求,跟在球场上的风格别无二致,对这一点张氩心存感激。

陈悦那边的加载和调试,相对来说波澜不兴。一则是光开关的控制更为简明,二则是陈悦在基础电路上面犯的错更少。

“我真是服了你了,”徐名对张氩说,“拷贝过来的电路你也能搞错。”

张氩慢条斯理地说:“拷贝过来的电路,只能保证我不会拿着钳子往下揪电容电感。端口写不对,是一个数数的问题,在乡下没有受过正规的幼儿园教育,是我终生的遗憾。”

徐名用两只手揪自己的头发:“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在磕磕绊绊中,项目的单板软件一次一次地写了擦、擦了写,不知不觉跨进了年关。同事们高高兴兴地告别,回到各自熟悉的老家,少数成了家的留在当地。张氩留下没有回湖北,李晴天也很赞成,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作为男女主人在一个新家过年。没有鞭炮,也没有亲戚可走,但是有花市。

前一章 深秋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act=view&tid=4351312
喜欢troyweekday朋友的这个贴子的话, 请点这里投票,“赞”助支持!

已标注为troyweekday的原创内容,若需转载授权请联系网友本人。若违规侵权,请联系我们

所有跟帖:   ( 主贴楼主有权删除不文明回复,拉黑不受欢迎的用户 )


用户名: 密码: [--注册ID--]

标 题:

粗体 斜体 下划线 居中 插入图片插入图片 插入Flash插入Flash动画


     图片上传  Youtube代码器  预览辅助



[ 留园条例 ] [ 广告服务 ] [ 联系我们 ] [ 个人帐户 ] [ 创建您的定制新论坛频道 ] [ Contact 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