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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人生第五章2

送交者: 有良知的疯狗[♂☆★★声望品衔11★★☆♂] 于 2025-03-15 1:03 已读 1426 次 1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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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放亮,丁育生悄悄地潛回到翠嶺家裏,他沒有敲門,就翻牆跳進院子。昨晚他頂著瓢潑大雨回到春城火車站,從站外繞進站裏,然後扒上一列貨車返回了翠嶺。


他輕輕地敲了敲育心弟弟那間房的窗子。


誰?丁育心在夢中被驚醒,喝問一聲。


別喊,是我,是你育生哥。


丁育心趕忙跳下床開了門,見到丁育生一身泥水,滿臉汙跡站在門外,問道: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家裏沒發生什麼事吧?”丁育生猶恐翠嶺也在通緝他,先問起家裏的情況,未想到一問這話丁育心竟鼻子一酸掉下淚來。他說:魏紅家又變臉了。


怎麼,這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是爸爸又被撤職了唄,說他是階級異己分子,說咱爺爺是大漢奸,現在還在國外,咱家有海外關係。


丁育生愣在那兒,他真鬧不清了,這厄難是從何而來。


丁育心說:你先換換衣服吧,你這是咋搞的,像剛從泥坑裏出來似的。


嗨,一言難盡啊!我太累了,你先別問了。”丁育生脫掉濕衣服,換上弟弟的衣服。他悄聲對弟弟說:先別告訴爸媽,我是偷著跑回來的。我徒步走了幾十裏路,太累了,只想睡一覺。


育心眨了眨眼,點頭說:行,你就先在這屋裏睡吧,我走時把門給你鎖上。


 


這天晚上丁育生的家被一片陰雲籠罩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一點笑的模樣。董青竹倚在床頭的行李上,丁春宜坐在茶桌邊的籐椅上,丁育心站在媽媽身邊,丁育生則雙手支著下頜坐在床邊的一個矮凳上。沉默,誰也不想先開口,因為每一個人心裏都壓著塊千斤巨石。


育生,你說實話,你昨晚一身泥一身水是怎麼搞的?丁春宜終於打破沉默先問了話。


我?……”丁育生抬起頭,面對父母嚴肅的目光只好如實奉告,我是逃回來的。他們在抓我,通緝我。


他們?他們是誰?董青竹和丁春宜異口同聲問。


是吳學德,是打著革命招牌的一幫混蛋!”丁育生憤然罵道。


笑話,你什麼事也沒有,他們就敢抓你?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們。董青竹說,你說實話,天大的事也要告訴爸爸媽媽。


真的,媽媽,我真是無辜的。他們誣陷我是現行反革命,是隱瞞家庭成分的階級異己分子,還說爺爺是大漢奸,說你是叛徒,還說……


無稽之談!丁春宜打斷了丁育生的話說,這些謠言你不用聽,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要真是無辜的,相信共產黨是不會冤枉好人的。


共產黨不冤枉好人?您和媽媽不是共產黨員嗎?吳學德和劉玉傑不都是共產黨員嗎?高平不是個好黨員嗎?可不也照樣蹲了監獄!哼,我才不信這一套呢!”丁育生像連珠炮一樣激憤地說。


你?……丁春宜被兒子這番話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育生!你怎麼能對爸爸這麼說話呢?”董青竹說,家庭成分的事遲早會搞清楚。這一點你不用怕,我們擔心你是不是真的犯了罪。


我有什麼罪?都是他們的誣陷誹謗,他們想置我於死地!


董青竹猜測說:你以前的事不是還沒有下結論嗎?這難道是指以前的事?


育生,不管怎樣,你應該回去。沒有罪行就不怕審查。丁春宜說:大不了再遭點罪。你要真有什麼事,也不要往窄處想。黨的政策是給出路的。一會兒,吃點飯,我親自送你回春城去。


育心忍耐不住了。他說道:我不同意就這樣叫育生哥回去。寧在青山望牢獄,不在牢獄望青山。育生哥就先在家藏著,等真相大白時再回去。


大人們的事,你小孩子老跟著胡攪合什麼!董青竹斥責育心說,“你的腦袋早該洗一洗了,躲在家裏,能躲多久,是個長久的辦法嗎?再說,咱們這個家從來就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育生,我送你投案去。丁春宜往起一站一陣頭暈,他幾乎要跌倒了。育生和育心同時上前扶住爸爸。丁春宜伸手拉住丁育生的手說:孩子,聽爸爸的話,爸爸媽媽是不會坑害你的。回去吧,別叫我們當老人的擔心。丁春宜說著就老淚橫流,丁育生再也忍不住了,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說:好吧!我答應你們回去投案,不過我自己回去,不用爸爸送。


育心說:我去送哥哥,送到廠裏我再回來。”丁育生眼裏已經噙著淚了,他沒有再反對,只是點了點頭說:好吧,咱們後半夜走。


 


從翠嶺到春城大約是六個小時的路程。兄弟倆登上列車,心情都格外沉重。車開出將近三個小時了,車窗外已經現出了晨曦。坐在他們身邊的兩位旅客下車了。育心終於憋不住了,他問道:哥哥,難道你真的打算回去嗎?


唉!”丁育生抬起頭,他一上車就在沉思著,聽到弟弟發問,歎了口氣說:那有什麼好辦法呢?


我覺得,你不應該回去!”丁育心說:聽爸爸的話,你會後悔的!


為什麼呢?”丁育生像是詢問別人的事。


哼!現在這年頭,講什麼政策,你就是一點事沒有,想治你個罪也容易。


那我到哪兒去呢?”丁育生自言自語,頭腦裏像開了鍋的沸水一樣翻騰著。


你先到姑姑家去躲躲吧,以後我月月給你寄錢。”丁育心說,反正,我不同意你回去投案。


育生沒有答腔。他此時此刻腦袋裏像一團亂麻,還是理不出個頭緒來。面對嚴父慈母的淚顏,他不想傷害二老的感情。隨著這列車離春城越來越近,他稍有鬆弛的神經又繃緊了。以往三年來所遭遇的一幕幕觸目驚心的往事又浮上心頭……陳曉生有罪嗎?魏東明該死嗎?……高平不是好黨員嗎?……況且,自己這次涉險還另有隱情,梅花黨的幽靈又襲入他的心靈。他抬起頭來問弟弟:你聽說過梅花黨嗎?


梅花黨?丁育心說,就是人們流傳的那些神秘故事?


這也許不是故事,也許是真事。丁育生煞有介事地說。


車窗外的天已經大亮了,紅紅的太陽從東方地平線露出臉來,把一抹金輝灑在大地上,列車像是朝著太陽駛去似的。


……相信政策,相信黨,爸爸的話言猶在耳。丁育生用鼻子哼了一聲:哼!黨?黨是什麼?黨不就是吳學德嗎?他簽發一紙通緝,自己就被罩在一張網裏了,春城、翠嶺的軍警、民兵、治安、聯防都動起來了。連爸爸、媽媽也成了這張網的一片,對自己的親骨肉也不能網開一面,我還能相信誰?依靠誰呢?丁育生沉思一番後終於有了主意。他對弟弟說:我決定了,你說得對,寧在青山望牢獄,不在牢獄望青山。走,下車!我有件重要的事,讓你去辦。


 


在小興安嶺南麓,有一個叫柳河的小村落,這裏疏疏落落只有幾十間簡陋的土房。這個離最近的縣城也有十幾公里遠的小村落只所以非常有名氣,是因為這裏所有的居民每一個人都有一段不平凡的經歷,趕車的老闆曾經是管理過成千上萬臺機動車輛的交通廳廳長;寫黑板報的宣傳員曾是省報堂堂有名的主編;衛生所的醫生曾是國內外聞名的醫科大學腦外科的權威教授;養雞的老太太如今飼養著上百只來亨雞,而原來她可是能調動縣長的省委組織部的部長;因為這裏不是一個普通的村落,這裏是龍江省革委會在六十年代末創建的一所五七幹校。


一身老農民裝束的原春城市市委書記高平把一件舊軍大衣披在身上,他揮動牧羊鞭,把他統領的這一群純種的新疆細毛羊趕到了河灘邊的草地上。他把軍大衣鋪在了河灘上,他每日都是這樣:羊兒嘴裏啃嚼著的是嫩草,他嘴裏啃的是馬克思的大部頭《資本論》,讀書是他被發配到這兒來以後的唯一消遣。這裏藍天、碧水、綠草、白羊,躺在這件曾經跟隨他南征北戰的老羊皮大衣上,他就能忘記一切憂愁和煩惱,潛心矢志地去探究鞋刷子為什麼不能生出乳腺來的道理。


今天,他如往常一樣,將大衣鋪上,把書拿出來,便仰臥在河灘上,沉浸在書本裏了。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一位氣宇軒昂的小夥子悄悄地來到他的身邊。高平坐了起來,望見這個小夥子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著他。這個地方五六十歲的老人多的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也不稀罕,就是二十歲以下的姑娘小夥純屬鱗毛鳳角。高平知道這個小夥子一定是外來的。


你找誰?你是誰家的小王子呀?高平以為是那位同仁的孩子來這裏探親的。


您是高平伯伯嗎?


是呀,你是誰呀?高平反問。


您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嗎?小夥子並未先交待姓名,先遞過來一頁信箋。高平接過來,只見上面寫著:


 


甘為真理獻此身,百般折磨志未泯。


挺胸昂首笑饑苦,撫心堅毅迎死神。


浩氣耿耿壯士膽,憐感番番赤子心。


平生絕無遺憾事,願將碧血寫青春!


 


高平看完這首詩,抬起臉說:你是丁育心吧?我不但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我還知道你叫丁育心,對吧?


您真是高平伯伯,丁育心驚喜地說:我可是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您呀!


找我?找我這個孤老頭子幹什麼?


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丁育心很神秘地朝四周望瞭望,其實這荒僻的河灘根本就不會有別人。他說:我哥哥叫我給您送來一封雞毛信,十萬火急。


呵!雞毛信,十萬火急?高平被丁育心的神態鼓舞起情緒,說,快拿來我看看。


丁育心鄭重地將一封插著三根雞毛的信遞到高平手裏。高平打開信封,熟悉的字跡盡收眼底。信是這樣寫的:


想念的高平伯伯,在我的心目中,您是我最敬重最值得信賴的老前輩了。所以我才把這一樁重大的秘密告訴您,因為現在除了您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之外,在偌大的中國幾乎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我告訴您,我發現了梅花黨的重大線索,龍江省革委會副主任吳學德就是個梅花黨成員。他們這一夥人隱藏得很深,從中央到地方是一條線的。中央軍委也有人,吳學德的胸上就印有梅花黨的標記。一個偶然的機會使我竊聽到吳學德和中央軍委一個孫參謀秘密接頭的談話。聯想到中央已揭露出來的梅花黨,諸如王光美、張茜等人都是高級首長的夫人,我更感到這一發現關係重大。所以,我沒有貿然將我的發現告訴任何人,我敢說,這是一樁最最重大的案件。我只信任您,希望您能幫助我徹底偵破這個案件,挖出這些隱藏很深的梅花黨。我相信,您有這個能力。怎麼辦?我聽候您的指示……


 


未待看完這封信,高平心裏就暗笑,這個小鬼頭,是不是尋思我這個老頭沒有事幹,編排個故事來叫我消遣?他又憶起丁育生在獄中時那鬼頭鬼腦的模樣來,高平微微一笑,把雞毛信放在軍大衣的口袋裏,抬頭問丁育心:你媽媽的身體還挺好嗎?


噢,媽媽?媽媽挺好的。丁育心怎麼也想不到高平收到這封十萬火急的雞毛信後竟然像沒事了似的還問起家常來了。這大約就是那種臨危不亂,遇難不驚的大將風度吧?但是怎麼給哥哥回話呢?哥哥可是叮囑他要帶話回去的。他問道:高伯伯,我回去怎麼對育生哥說呢?


怎麼說?你就告訴你育生哥四個字,高平微笑著說:故事新編。


故事新編?故事新編?丁育心默記著這四個字。他說:可育生哥告訴過我,這也許不是個故事,也許是真事。


是呀,也許是真事,當然就得認真對待了。高平也被丁育心這副天真的神態所感染,便幽默地說:你將來一定能成為紅色的福爾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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