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一刻，我们准时从家里出来，随身携带的除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双肩背，还有混杂在一起的热咖啡和法式牛角面包。钻进车子后，里面那股薄荷的味道，时刻提示我们醒脑和充饥同样很重要。

杰尼佛驾驶的速度很慢，似乎不愿意吵扰还在享受静寂陈梦的邻居们。可轮胎的抓地力发出的声音，还是把越野汽车的霸气淋漓盡致给坐在后排座椅上的我。
驶入公路后，杰尼佛就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把女性司机在开车中的狂野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我们。每一次转弯，都让我觉得，已经把咖啡装在胃里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西门安静地坐在杰尼佛身边，一言不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让他早已适应了一切。有次他对我说，唯一能提醒他已婚的标识是卧室里那张床，因为除了每晚睡在一起，其余的时间都是自娱自乐。截止目前两个人尚未达到「形同陌路」的程度，完全是靠着来自东方大国传染疾病的限制出行。
半个小时的车程，把我们载到山脚下，我推开车门，一下子就被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滴裹了个严实。泥泞的车辙和山里的寒气让我很难保持静止的站立姿势。我一边用脚试探着泥土的支撑力，一边等待着西门从副驾驶位置挪出他那略显肥胖的身体。
「路上小心！」西门大概是说了这句话给老婆，附加上我们并没有付钱给杰尼佛这件事，让我区分出与乘计程车到此地的不同。
山路很崎岖，好在前人的体重把一条原本松软的路压了个结识。西门简单地指引了方向，我们就上路了。当被告知耗时大概四个小时的时候，我看到西门掏出手杖开始缓步前进。
「以我的速度，大概可以用一半的时间来完成这次徒步之旅吧？」我心想，「给他看看年轻十岁的不同吧！」
开始的一个小时，我远远地把西门甩在了身后，毕竟上山只有一条路，我不需要向导，而且，充沛的体力让我觉得一步步缓慢前行，会磨灭我高涨的精神动力。
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豪情万丈的我被来自地面的引力折磨得身心俱疲。最后一个小时，西门慢慢地赶了上来，并在最后的十分钟与我齐头并进。
山腰上的汩汩清泉让满眼的绿色生机勃勃，倾泻的水流被岩石阻挡住去路，发出低低的咆哮，我与西门对坐在杰尼佛事先搭好的桌椅上，一边休息，一边听着山谷中妙趣横生的声响。
杰尼佛取来半桶山泉，倒入支在炉架上的锅子里，然后打开燃气。
「这里很有京畿北部大野山的感觉！」我说。
「没去过。」西门把手杖装进背包，然后把手掌放在桌上的火苗边。
「亏你去过这么多次东京！」
「没有意义的地方，浪费时间。」西门把手退后两寸，掌背对火。
「那片山里的火锅很有名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能吃饱肚子就好。」
「话虽如此，」我用手揉着酸痛的双腿，「付出这么多的努力，总要慰劳一下自己吧！」
「没人叫你努力，都是你一厢情愿。」
「爬山是你让我来的吧？」
「走路而已，需要努力么？」
「这是走路么？我现在大腿酸得不行！」
「我怎么没事？」西门看到水被煮沸，转脸面向珍妮佛。
「你是四肢行走，真正的爬山！」我向后让出位置，以便珍妮佛把砧板上切好的蕨菜丢进沸水中。
「你倒是进化成直立行走，结果呢？」西门用杓子搅拌锅里的绿色，直到蕨菜完全浸在水里。
「我没想到要走这么远！」我的脚在鞋子里胀痛得要命，但衡量再三，还是没有选择释放它们。
「不是告诉你要四个小时？自己不听话，怪谁？」
「我以为是以你中老年人速度计算的！」我看着面前一只蚂蚁爬上翠绿色的筷子，似乎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过碗形成的这道峡谷。
「是经验之谈。」西门用绿色的筷子夹起绿色的蕨菜放进绿色的碗。
和西门聊天，总是很舒服的感觉。他从来不会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而是把几个简单的字递给我，然后留出充足的时间来供我思考，就像吃面前的蕨菜一样，每一根都要慢慢地咀嚼，慢慢地消化。
在我把第二根蕨菜放进嘴里的时候，杰尼佛已经悄无声息地坐在西门身边。我们三个人就在一片静谧当中，不声不响地吃着，偶尔会闭上眼睛，单纯地体会味觉带来的感受。
午后的阳光驱散了山中的湿气，叶子们也开始舒展着慵懒的身体，尽情地吸收这带来生长的温暖。
「上车，回家！」
「坐车下山？」
「当然了！」西门一脸的惬意，「上山是主动挣脱束缚；下山被动承担压力。不要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