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北朝（3）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原创 肉丸胡辣汤 不更史记 2024-03-09 09:02
建兴三年（315年），在刘琨的推荐下，西晋朝廷下诏进封拓跋猗卢为代王，置官署，增常山郡为食邑。拓跋鲜卑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代国”时期正式上线。
但就如我们前文结尾所说，拓跋猗卢在这个关键时刻，在他即将踏足中原的时候，被绊倒了。准确的说是被他自己绊倒了。他在继承人问题的上犯了和赵武灵王一样的错误，最终也落了一个和赵武灵王一样的结局。拓跋猗卢的众多儿子里，无论看年龄出身还是军功威望，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嫡长子拓跋六修，但拓跋猗卢却偏爱小儿子拓跋比延，想让他继承王位。于是他便把长子拓跋六修派去镇守平城（山西大同），然后废了拓跋六修的母亲，改立拓跋比延的母亲为王后。听说拓跋六修有一匹日行五百里的骏马，拓跋猗卢也要过来给了拓跋比延。后来在拓跋六修入朝的时候，拓跋猗卢甚至要他给弟弟拓跋比延行礼，拓跋六修坚决不从，拓跋猗卢就让拓跋比延坐自己的步撵出行，拓跋六修远远看见还以为他爹来了，赶紧下马俯首跪在一边，人到了一看才发现是他弟，受到奇耻大辱的拓跋六修愤怒离去。拓跋猗卢随后下诏让拓跋六修回来，但拓跋六修拒不奉召，拓跋猗卢大怒，随即亲自带兵讨伐拓跋六修，父子就此彻底翻脸。但年迈的拓跋猗卢哪里是儿子的对手，被拓跋六修一通狂屠后，拓跋猗卢只身逃跑藏到了民间，结果被一位妇人认了出来，拓跋六修随即赶来亲手杀了他爹。【猗卢召之不至，大怒，帅众讨之，为六修所败。猗卢微服逃民间，有贱妇人识之，遂为六修所弑】


拓跋猗卢被儿子拓跋六修弄死后，一直在守边的侄子拓跋普根（拓跋猗迤之子）闻讯以平乱为名起兵，赶回来掺和了一脚，又弄死了拓跋六修，随后继了代王位。但按规矩来讲，拓跋普根是侄子，属于旁支了，因此他继位后，各部在支持拓跋猗卢一脉还是拓跋普根的问题上产生了巨大矛盾。两派由此迅速分裂，并相互攻伐，内乱不断，正在腾飞的拓跋鲜卑又一次在即将踏足中原的时候戛然而止。【普根代立，国中大乱，新旧猜嫌，迭相诛灭】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一个人因为拓跋部的内乱，意外发了一笔横财。这个人就是拓跋部的老熟人刘琨。拓跋鲜卑内乱后，在拓跋部当人质的刘琨的儿子刘遵，策动拓跋猗卢的旧部卫雄、箕澹等人率部众三万余家、马牛羊十万头前往并州投奔了刘琨。刘琨由原来的小透明一下子膨胀成大佬了，乐的他好几天睡觉都能笑醒。但刘琨得了这数万人马后，并没有抓紧稳固自己的根据地，而是准备去和河北的石勒正面硬杠。刘琨延续了他一贯的缺心眼，这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下下之策。你这些年来能在并州站住脚跟，靠的就是拓跋部的支持，此时拓跋部因继承人发生内乱，你就应该带着这些人马回去拨乱反正啊，你手里有朝廷册封这张牌，更何况你和拓跋猗卢还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怎么说都有名头。更关键的是拓跋普根刚上位一个月就去世了，他的母亲惟氏扶立了他的幼子拓跋始生继位，标准的主少国疑，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再不济，你即使想不到这层，最起码刚得到这么多人马，是不是应该修整修整，搞搞生产，稳固一下根据地，再做下一步打算？但刘琨不，他觉得自己可以。建兴四年（316年）十一月，石勒率军攻打坫城（山西昔阳），太守韩据向刘琨求救，刘琨决定出兵攻打石勒。投靠刘琨的拓跋部旧将箕澹等人纷纷反对，进谏说：这帮人刚刚归顺，还不懂得礼法，难以有效管理。应该先让这些鲜卑人在内收粮谷，在外牧牛羊，据守关隘，务农养兵，等到把他们都感化了，咱再用他们打仗，必能成事。【此虽晋人，久在荒裔，未习恩信，难以法御。今内收鲜卑之余谷，外抄残胡之牛羊，且闭关守险，务农息士，既服化感义，然后用之，则功可立也】这话的潜台词是，我们刚归附，跟你还没啥感情，现在就让我们替你去打仗，也太不拿我们当人了，你好歹让我们修养修养，跟我们培养培养感情再说吧？


但刘琨不，他一意孤行的坚持出兵，以箕澹率步骑二万为前锋，自己率余部殿后，进攻石勒。可这样赶鸭子上架，跟你没任何感情的部队又能有多少战斗力呢？石勒得知刘琨又支棱起来后，半路在山上设伏，前后夹击，箕澹大败，骑兵的重装铠马被俘一万余具，几乎全军覆没。箕澹仅率千余残兵逃到代郡，被石勒军队追上后杀掉。被围的韩据一看援军全被撸了，城也不守了，只身而逃。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刘琨的长史李弘随后反水，举并州投降石勒。刘琨顿时陷入了一个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绝望境地。虽然政治上缺根弦儿，但你不得不说，刘琨这个人的运气是真的好，事实上他这辈子的运气一直就没怎么差过，每次在关键的时候，他总有出路。这次也一样。话说此前石勒拿下幽州后，不但弄死了王浚，还一并弄死了王浚手下的精兵一万余人，顺带还收了王浚的媳妇。这种蛮夷流氓行径导致幽州这帮人对石勒失去了信任。石勒离开幽州时，任命了原西晋的尚书刘翰为幽州刺史，结果石勒刚走，刘翰就反水了，投降了段氏鲜卑。本来段氏鲜卑的首领段疾陆眷是和石勒盟过誓的，但他的弟弟左贤王段匹磾(dī)跟他的意见不一致，坚持奉西晋为正朔。就这样，段匹磾接纳了刘翰和幽州的地盘，并四处招揽西晋遗臣，以扩大自己的政治招牌。正好此时刘琨无处可去，双方一拍即合。十二月，刘琨率余众前往幽州投靠了段匹磾，开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活。当然，这也是刘琨最后一段人生旅程，你再开挂就没天理了。而这个时候，拓跋鲜卑依然陷在内斗的泥潭里拔不出来。拓跋普根死后，他的幼子拓跋始生被太后惟氏扶持上位，但拓跋始生不知是因病还是其它原因，继位仅八个月就去世了。随后拓跋各部又拥立了拓跋猗卢的另一个侄子拓跋郁律（拓跋弗之子）为代王。拓跋郁律算是继拓跋猗卢之后比较有能力的一位首领，不仅人长的高大威猛，也很擅长谋略，拓跋猗卢在任时很多仗都是他打的，因此在军中颇有威望，这也是他能继任为代王的关键因素。拓跋郁律上位后，先是击败了盘踞并州的匈奴铁弗部，而后逐渐将分裂的拓跋部重新整合在一起。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一个可以安稳发展的外部环境。此时的中原，前赵刘曜和后赵石勒正打的不可开交，都顾不上北边。而雄起后的拓跋郁律同样将目光投向了一片疮痍的中原大地。太兴元年（318 年），前赵刘曜攻入长安，晋愍帝司马邺被杀，西晋灭亡。拓跋郁律觉得这是个大好时机，中原无主了，他也可以一展身手了。因此，对于前赵刘曜、后赵石勒的请和，拓跋郁律斩杀使者与其绝交，对东晋的册封也拒绝接受，一心厉兵秣马，准备南下。但这种满世界树敌的极右翼做法，在拓跋部内部开始激起波澜。


眼看随着拓跋部上下一心的积极备战，拓跋郁律的伯母、老太后惟氏（拓跋普根之母）坐不住了。如果拓跋郁律南下成功，他的威望将如日中天，最高权力就再也回不到自家这一脉了，而如果失败了，那拓跋部将陷入万劫不复。怎么算自己都是吃亏的，那就别怪婶婶心狠了。当然，这肯定不是惟氏自己一个人的主意，她只是个代表。太兴四年（321年），惟氏发动政变，扶持自己的儿子拓跋贺傉(nù)上位，拓跋郁律被杀，一同被杀的还有数十位各部大人。刚刚爬起来的拓跋部又一次重重跌落在地。这个拓跋贺傉比较废物，生性懦弱，没有能力管理部众，惟氏只好自己临朝听政。因为在政变中连杀了十余位部落大人，惟氏担心遭到各部围攻，便迁都到了东木根山（内蒙古兴和）。迁都后没几年，老妖婆子惟氏终于去世了，拓跋贺傉开始亲政，但各部都不鸟他，根本不听调遣，拓跋贺傉本就软弱不堪，这下更紧张了，天天担心大家来打他，太宁三年（325年），拓跋贺傉在忧惧中去世，他的弟弟拓跋纥那继任代王。拓跋纥那比他哥强点儿，至少知道导致拓跋部离散的核心问题在哪儿。拓跋郁律被杀后，他的长子拓跋翳(yì)槐逃到了贺兰部，投奔舅舅贺兰蔼头，随后在贺兰部的带头下形成了拥护拓跋翳槐的一派。拓跋纥那下令让贺兰蔼头交出拓跋翳槐，贺兰蔼头拒不从命。随后拓跋纥那便联合了宇文鲜卑去攻打贺兰部，结果没打过。更惨的是，这时候后赵也赶来攻打拓跋纥那了。为了在全面进攻前赵之前免去后顾之忧，石勒派侄子石虎率军进攻拓跋鲜卑，双方会战于句注山（山西代县），拓跋纥那大败，逃往大宁（河北涿鹿）。经历两次大败的拓跋纥那，在本就不团结的拓跋部开始威望扫地，各部对他失去了信心。咸和四年（329年），贺兰蔼头联合其他各部逼迫拓跋纥那下台，拥立拓跋翳槐为代王，拓跋纥那无奈逃到了宇文鲜卑避祸。拓跋翳槐即位后，南边的中原已经分出了大小王，前赵刘曜被灭，后赵石勒统一了北方。拓跋翳槐随即非常识趣的遣使向后赵表示臣服，并派自己时年九岁的弟弟拓跋什翼健前往后赵为质。拓跋翳槐继位后，当初带头拥立他的舅舅贺兰蔼头开始居功自傲，对上不恭，嚣张的不知法度为何物，拓跋翳槐就想办掉他这个舅舅来立立威。结果他错误的高估了自己的地位，还没等他动手，消息走漏，各部闻讯纷纷反叛，拓跋翳槐只身逃往后赵。拓跋翳槐高估了他的掌控能力，他能继位是拓跋各部卖他这个强势舅舅的面子，而不是因为他是拓跋郁律的儿子，在强者为王的草原上，血缘和出身并不是最值钱的。

拓跋翳槐逃走之后，此前跑到宇文鲜卑的拓跋纥那又被迎了回来，二次继位为代王。不过，拓跋翳槐人虽然跑了，但人家当初把香烧对了，抱住了后赵的大腿。不仅称臣纳贡，还让弟弟去当人质，石勒、石虎以及后赵上下都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因此，拓跋翳槐虽然失势了，但后赵仍然隆重接纳了他，待之如上宾。咸康三年（337年），拓跋翳槐在后赵的支持下又杀了回来，后赵大将李穆亲自带兵护送他返回了拓跋部。有后赵的军队撑腰，墙头草的拓跋各部又纷纷归附了拓跋翳槐，二次继位的拓跋纥那又第二次逃亡了，跑到了慕容鲜卑的前燕。拓跋翳槐随后重修盛乐城，并重新将都城迁回盛乐。咸康四年（338年），夺回王位不久的拓跋翳槐因病去世，临终前遗命弟弟拓跋什翼健继位。而这个时候，远在襄国（河北邢台）的拓跋什翼健刚刚度过他在后赵当人质的第十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