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馅饼
每每说到牛肉馅饼，阿垚第一反应就是舌根发潮，进而吞咽几口唾沫。
现在回想，大概是儿时落下的病。那时候村子里穷，家家户户别说馅饼，谁家白面蒸馒头，刚一掀开锅，孩子们都会凑上去嗅一嗅新出锅的蒸汽，仔细分辨参杂在马粪味道中白面的清甜。
想吃馅饼，要去镇上。村子偏远，交通不便，想搭乘公车都要走上几里路。运气好时，碰上隔壁村子的马车刚好要进城，连忙跑上前，车帮子那死命挤出个位置，一屁股坐上去，然后一脸革命英雄宁死不去的表情，没准真能跟着进趟城。
进城的路，乘马车要颠簸三小时，途径各村时还要拼力坚守阵地，中途不能如厕，不能放松警惕，更不能跳下来舒活筋骨。因为一旦那样，舍命抢下来的地盘就会瞬间消失。看着其他坐在车上牙关紧咬的村民，绝对分分钟让你断了想舍一次命的想法。
距镇上估摸还差两三里路的时候，马车上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跳下来。刚一落地，即刻长吁短叹，甚至发出「哎呦呦」的声音。坐得太久还不换姿势，每个人的双脚都麻了，逃到地上时，那股酸爽，要多难受又多难受。即便是那样，也泯灭不了吃货们的决心。
他们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着，沿着大路砥砺奋进。
凭着那股子兴奋，加上血液畅通，几步过后，又恢复成一条好（吃）汉（货）。
这不算完，这些人跟着马车，到镇上的时候，还要对后下车的那些才经受酸麻侵袭的人揶揄一番。
‘老X，瞅你懒那逼样，几步路都不肯走，活该疼死你！ ’
几个半大小子嬉皮笑脸地骂着脏话，刚才自己的糗样子，早已忘在脑后。
镇上的馅饼铺，最好的是老刘家。他家的馅饼，外焦里嫩，薄皮大馅，尤其是转边那一圈，焦黄发亮，看上一眼恨不得立刻咬下去。围坐一桌，每人面前一叠高高垒起的馅饼，再配上一碟香醋，一碟蒜沫黄瓜，顿时觉得人生完整了。
几天前，突然怀念起那段时光，遂一个人跑去一家馅饼店，再次叫来厚厚一叠的馅饼，配上小菜，刚要动口，忽见斜前方位的餐桌坐着一对母子。母亲面对着我坐，一身劳工装，看上去像是个清洁街道的工人；儿子背对着我，一身干净平整的校服，不用看也是个斯斯文文的学子。儿子正埋头苦吃，面前也是一叠厚厚的馅饼；母亲桌上却空无一物，只是面带笑容地静静看着儿子进食。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年母亲送我出国，笑容满面地看着我通过安检，随后一个人躲到安检入口旁一棵圆柱后默默地流泪。
就是那一瞬间过后，面前的馅饼一口也咽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