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红宇 今天
《金瓶梅》被后世几百年称为“天下第一奇书”。这本书究竟“奇”在哪里呢？众说纷纭，却鲜少有人慧心破的。

 

首先，这本书的作者成了一个谜。偌大一部书，字斟句酌，到头来，竟然找不出作者？只知成书约在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兰陵笑笑生何许人也？什么身世？无从得知，好像一个现在时髦的词：人间蒸发。



其次，《金瓶梅》历代遭删遭禁，多因其敢于善于写“色”。说到“色，大家脑中浮现的一定是这种画面：




据统计，《金瓶梅》里关于性的描写有105次，以道学家的眼光观之，这实在是一部“淫书”。



可是淫荡二字当真就是《金瓶梅》成为禁书的全部原因吗？其实并不然，常言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节选自金瓶梅第四十七回），从历史的角度看，《金瓶梅》还有一大特色，对于明朝上层社会的描写太过真实，就像扒光了他们的衣服一样...



《金瓶梅》真实在哪，一言以蔽之，“掏心术”也。所掏之心，直指大千世界、人生百态深处，隐含的一个“性”字，铸造的是一个“命”字。



所以，仅读《金瓶梅》之“色”者，蠢材也。如不能参透男女交欢的描写背后，不得一“蠢”名何待？同样，读《金瓶梅》，不读（怕读）其“色”者，亦蠢材也！因为这儿不仅是“色”，更是“心”，在搜刮钩沉人性深藏的奥妙。



《金瓶梅》的“色”，渗透着人物命运，把一座西门宅子、清河县城，雕镂成乾坤象征。文字春宫图，活画出一个个真人活人，直逼人性真滋味。除了肉体灵魂一味“逼真”，哪有其他？

 

唉，我读中国当代小说，最不“过瘾”之处，就是“有事没人”。作者太会编故事，却经常忽略，塑造人物个性才是小说核心。无数小说家，都是电视肥皂剧写手。从古到今，从皇宫到城乡，将一部“历史”，编出多少说不完、演不够、翻来覆去、勾连穿插的情节。



回头看《金瓶梅》，哪个“人物”不是由“心”生“性”、自“性”写“人”，再从“人”派生万事万物？



红尘滚滚中，西门庆倚仗权钱气焰熏天，其人之为“淫贼”，何止施加于女人？直是玩弄人生社会的方式。再看围绕西门庆的女人们，谁不是心计使完、花招用尽？她们的服饰装扮，花团锦簇，花枝招展，外形娇、媚、妖、艳，争奇斗胜，真的残酷较劲，却在心里。



“天下第一奇书”，奇在“掏心”掏得准，掏得巧，掏得深。在此之前，哪有小说如此放手写市井，写日常，写“写实”——《金瓶梅》如一把中国发明的放大镜，直逼现实，照出庸众人生的万般细节，纤毫毕现时，那现实里分明藏着种超现实。



《金瓶梅》不该叫古典小说，它简直就是一部“现代小说”！



想想二十世纪中文文学史：《狂人日记》中“我”之狂；阿Q之愚，祥林嫂之悲，乃至七十年代末“伤痕”之疼，八十年代“寻根”之痛，什么元素不能在《金瓶梅》中找到？唯一的不同，只是《金瓶梅》写得更深透、更才华横溢！

 

正因此，《金瓶梅》的性描写，重要且必要。别以为，只是它的“脏”，令历代官方无法容忍，不，那是人性之“真”，太逼人太夺目了！



这面哈哈镜中，什么时代的西门庆、潘金莲，不能照见自己？



我想说，没什么人性的“异化”，人性本来如此，恰是常态！



 《金瓶梅》历代遭删遭禁，红色年代亦是如此，直到二十年之前，中国似乎只有作家协会成员才有资格阅览此书。这本名著，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