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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年前中国的第一支香烟,风靡明清两代的“石马名烟”

送交者: 都是可怜人间[★★★Mia&Levin★★★] 于 2021-04-13 13:02 已读 2929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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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漳南有一小城,名曰石码,与闽南“拼”劲弥漫的工业小镇不同,石码的生活是惬意闲散的。与之相匹配的,则是石码人对吃的讲究和热衷,初识石码,也是从地道闽南小吃五香开始。然而,历史上真正的石码,却不是如此,大概只有那支来自石码的烟,才能还原石码本来的样子。



一、来自漳州的“醺”


一包烟丝,一支大烟杆,在清朝已然是各城邑达官贵人的标配,就像铁齿铜牙纪晓岚所演绎的那般。这种带有酸腐味道的配置,并非大清的独有,而是从明朝继承而来的阔气消遣,甚至,还与福建舶来品息息相关。


烟草,中国古已有之,只是近现代风行的卷烟、烟丝、烟草却与之截然不同,明清以来,寻常百姓吸食的烟草已不是中国传统流传的样子,它原本是南美洲的神秘物种,美洲土著用之于祭祀或当做药物,大体上有些仪式感。当西班牙人占有美洲时,他们对于烟草颇有好感,好事者甚至也染上了烟瘾,于是他们将烟草种子带回欧洲及其海外的殖民地。


大约在明隆庆年间,西班牙人占据了马尼拉,开始以之为基地和漳州月港商人做起了跨海的贸易,月港商人向来拥有开阔的视野,对新世界也充满着好奇,大致在明万历中期,月港商人从西班牙人手中学会了吸烟,并辗转将烟草种子带回了漳州,从此,烟草以漳州为原点,迅速风靡全国。


明万历至崇祯年间的莆田人姚旅在其所著的《露书》中较早地描述了烟草的名与实,“吕宋国出一草,曰淡巴菰,一名曰醺。以火烧一头,以一头向口,烟气从管中入喉,能令人醉,且可避瘴气。有人携漳州种之,今反多于吕宋,载入其国售之。淡巴菰,今莆中亦有之,俗曰金丝醺,叶如荔枝,捣汁可毒头虱,根做醺。”

烟草,西班牙人称之为Tabacco,漳州人将之音译为“淡巴菰”,当淡巴菰在漳州流传后,民间则将之意译为“醺”。“醺”在字义上代表酒醉,古人最早也将烟比喻为干酒,以其能上瘾、上头与酒相似,而以酒的各类形容词、名词用在烟上。


事实上,“醺”是闽南语的用字,时至今日,闽南人仍称烟为“醺”,其应用之初应是指代抽烟时烟气缭绕熏人的状态,故而有的文献也称之为“薰”,盖借字反映闽南语的发音而已。


二、淡巴菰的风行与源地混乱


关于烟草最早流入中国的地点和时间,其实是有些许争议的。


吴晗认为,烟草进入中国的途径主要有三,一为从越南传入广东,二为从菲律宾传入闽粤,三为从日本或朝鲜传入东北,这三个方向在烟草传播历史上应都是存在的,毕竟中国幅员太广,各区域与外界的联系又都彼此独立。


但考虑到烟草从美洲发源,到最终扩散,所经历的时间和空间毕竟有章可循,若按图索骥应是不太困难的。


明隆庆五年(1571年),西班牙人入侵马尼拉,此后,马尼拉正式成为东西海上贸易的中继站,此时其东方的始发港便是正当风头的月港,据乾隆《海澄县志》载,“万历三十一年 (1603年),吕宋杀华人在其国者二万五千,澄人十之八”。因此可以推断,烟草输入闽粤的窗口,应该就是月港,这也是明代关于烟草各类记载中频繁写到“源自漳州”的依据。


至于为何,到了清代,大部分人臆测烟草来自日本,可能是受到文献记载歧义及烟草风行区域变化的影响。


康熙《海澄县志》载,“淡巴菰,种出东洋,俗名烟,今为北边所重,其种流入江西湖广,推漳其最”。在明代,海外分东西洋,以文莱为界,其东称东洋,其西称西洋,吕宋是当时东洋的中心也是主要交往对象,但到了清代后,日本则后来居上,成了东洋的代名词,因此清代人将明末清初文献中的“东洋”理解为日本,也是可能的。

何况明代把日本列为严禁通贩之国,其海上贸易皆有敢闯敢干的月港商人垄断,就算是烟草输入,也大体上是由月港商人引入的。


另外,清代闽南地区经济已经大不如前,人们再也回不到明代那种肆意妄为的状态,烟草的消费高地已由南及北,而北人嗜烟也使得北方人更愿意相信这个舶来品来自同处北方的日本。


三、石马名烟与石码名镇


明张介宾在《景岳全书》中称烟草“自古未闻也,近自我明万历时始出于闽广之间,自后吴楚间皆种植之矣,然总不若闽中者,色微黄,名为金丝烟者质细、力强、气胜为优也”,其中的福建名种即为姚旅所说的“金丝醺”。


乾隆《石城县志》称“烟草,明末自海外流传闽漳,故漳烟名最远播”,清初黎士宏在《仁恕堂笔记》更细化了漳烟的具体产地,“烟之名,始于日本,传于漳州之石马”,《诏安县志》也有印证,“烟草,产吕宋,名淡巴菰,后从日本传于漳州之石码,天崇间禁之甚严,犯者杀无赦,今各省皆莳之”。


由此可知,漳烟甲天下,石码甲漳州。烟在漳州的闻名,除了其引种最早外,也在于其加工品质的高超。


明代的漳州,可谓是中国海洋文化在全民参与方面的绝对高潮,地狭人稠的闽南,通过发展海洋贸易,使得其有限的土地养活了无限的百姓,并通过具有创新性的举动使得农业生产和手工业发展同步前进,这既解放了土地上耕种的多余劳动力,又制造了具有更多附加价值的商品,而石码烟草便是其突出的内外贸摇钱树。


在隆庆开海以前,月港还只是漳州府龙溪县地处僻壤的九龙江边,当地百姓还在偷偷摸摸驾着小船下海通番时,与之仅一山之隔的石码却已然是繁荣一时的锦江埠,如果说月港是走私的天堂,那么石码便是龙溪县官方经营的水陆枢纽。


待至海澄县设立,海澄县成了明帝国绝对的海贸中心,石码与海澄仅以龙海桥为隔,乘着海澄的东风,石码也顺风起航。这时的月港,便不再是月溪边上弯弯的小港湾,而是包含了石码、石尾、海沧等众多港口在内的港口群。

石码与其他月港港口群相比,其最大的优势在于其为漳州平原通向海洋的前哨,其背后是整个漳州府、汀州府,乃至闽赣,因此石码在这段时期,以商品加工为主要经营,陆地可直通府城,水路可北上龙岩,海路亦可直通东西洋,而烟草便成了石码走向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代表商品。


《康熙六旬万寿庆典图卷》便是“石马名烟”活生生的招牌,在该图卷所罗列的街市中,约有六七幅写有“石马名烟”的店招,可见在康熙朝的京城,“石马名烟”已然是路人皆知的名品,甚至不再只是单纯的石码品牌,而是代表了一种颇受欢迎的烟草种类。


“石马名烟”能在明清之际成为与今日平和蜜柚名望相当的地理标识,除了其历时久远外,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在清初辛丑播迁时,石码因处于界线之上,而得以被大部分保留(而海澄县的其他地方则完全沦落了),并因此发展成龙溪和海澄两县对外贸易的绝对中心,贯穿整个清代,石码不管是商业地位还是军事对胃,都是九龙江口首屈一指的,因而它月成了福建四大名镇之一。


四、石码与石码名烟的隐没


石码烟的可贵之处在于它的经久不衰,从明到清再到民国,可谓是常青树,《百草镜》称,“烟,一名相思草,烟品之多,至今极盛。在内地则福建漳州有石马烟,浙常山有面烟,江西有射洪烟,山东有济宁烟,近日粤东有潮烟”。《石码镇志》载,“石码烟丝,自昔驰名,详载府志,前者运售台湾、南洋各埠,为出口大宗,自台湾割日后,寓禁于征,销路遂绝,今仍行销南洋各地”。


到了光绪年间,石码烟庄至少有20家,其中以海澄厚境曾家开设的华山烟庄最为著名,其雇工人数即达到100人。华山烟庄的烟草种类有金丝烟、乌厚烟等,品牌更是多达六种以上,内销的白熊牌、西岳牌、华山牌,外销的有曾华山、曾福荣、曾聚庆等,月产金丝烟750斤~56000斤,资金最多时达到了十多万银元。

解放后,石码的诸多烟庄公私合营,合并组建了“地方国营龙海县烟丝厂”,其产品仍以金丝烟为主,品牌有“城乡牌”一级烟丝、“荔枝牌”三级烟丝、“白熊牌”、“天坛牌”烟丝和“南溪大桥牌”烟纸等。一直到1989年,国营龙海县烟丝厂整体并入国营“龙海县蜜饯厂”,这从此正式宣告石码烟在历史上的终结。


石码烟的没落,也宣告了石码在闽南龙头地位的终结。


随着现代烟叶的蓬勃发展,拥有古老工艺和传统品质的石码烟也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或许是因为它再也跟不上剧变的市场需求的脚步,只能被无情地抛弃,或许也是传统东方神物在中西方竞争中的不适,总之在短短的几十年里,石码烟耗尽了几百年的荣光,以至于今日要追溯石码烟的辉煌,也只能从有限的文字里慢慢检索。


随着诸如石码烟这样的商品的隐没,石码也走到了时代的转角,尽管在60年后,石码从龙溪县的边陲小镇升格为龙溪县与海澄县合并后的龙海县的县城驻地,但其延续了几百年的商业传奇却也在之后的岁月里慢慢褪去光环。如果说改革开放初期,闽南还存在令人向往的闹市区,那么石码必然是其中有力的竞争者。但今天的石码,我们更乐于感受她的古老与恬静,我们在这里看不到快节奏的任何身影,这种状况也是闽南曾经的商埠共同的命运,由竞争变成养生,是石码烟的结束,也是石码的转型。


石码,到底应该叱咤风云,还是温馨浪漫,这支来自石码的烟,或许也不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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