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无数的文学名著在启迪后人时，也被进行了更全面的解析。

四大名著的注脚，多的是斑驳字迹，更甚者，还有出了名的注释本。

一头栽入其中，拿自己当书中人的读者很多，还有的人拿《三国演义》当真实历史，偏信《西游记》中的神迹。

在长久时光的凝视中，必然也有清醒者看到艺术与生活的区别。

可一旦多了解一些当时朝代的常识，就会发现其中的荒谬与深意。

曹操多疑也有功绩，大圣在心间不在人间，《水浒传》里也有不少需要点明的情节。

“二斤牛肉”的日常用语，乍听无误，但细究之下，也有诸般疑点。

其实，《水浒传》“二斤牛肉”的背后，是我们被骗了好多年。


常见常听，地位不凡

无论是阅读《水浒传》，还是观看《水浒传》的影视作品，对于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情和自在是难以忘怀的。

在不少喝酒的情景当中，大家也常会看到好汉们无论何时何地吃的好像都是牛肉。

先说在偏僻地方。

豹子头林冲发配沧州草料场的日常里，看守草料场的老兵给他买的是一盘熟牛肉。

他在风雪山神庙迎朔风归来时，购买和携带的也是牛肉和酒。

吴用在酒店里游说阮氏三兄弟，参与劫持生辰纲时，也被店小二推荐吃黄牛肉。

又看城市的繁华处。

石秀在东京城的酒店里，只是说点大碗酒、大块肉，酒保就给他上了一大盘牛肉，仿佛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

而桃花庄刘太公在招待僧人鲁智深时，供给他的肉制品也是牛肉。

更不用说著名的武松打虎的景阳冈酒店，小二推荐武松的菜品也是牛肉。

即使是在好汉们要谨慎行事时，也会偷偷寻牛肉来下酒。

比如李逵和大宗去寻找公孙胜时，即使戴宗让李逵喝素酒别误事，李逵也会偷偷寻牛肉来吃。

再看到顾大嫂、孙二娘、朱贵、李立的店里也都主推牛肉。

按如此频率来看，无怪乎牛肉给大家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也是现在说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时，必然会选择牛肉的原因。

有时候太过常见的东西，往往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但也因为它的频繁出现，足以说明它的重要，也可见牛肉在《水浒传》中的地位。

六畜三牲，早已被人类大肆饲养繁殖，吃上一口也不是难事。

牛作为六畜之一，对于牛肉的吃法，自古有之，但是对于牛肉的食用，却是各朝都有限制。

《水浒传》当中描写的是文中出现的角色，但是酒店不止面向这些角色做买卖，既然吃牛肉仿佛是吃饭点单的约定俗成，那就意味着面对其他食客也有牛肉的供应，那牛肉的供应量就应该非常大。

宋朝的律法是怎么写的呢？

这时，吃牛肉已经放开了吗？


跳脱其中，才见真相

放下《水浒传》，走到真实的宋朝生活中。

在宋朝，牛被视为战略物资的一种。

杀牛需要经过官府的许可，如果这头牛是生病或衰老，已经不能耕种，没有任何的使用价值，那么它是可以被宰杀的。

而且当时为了严格限制老百姓杀牛，还设立了牛肉税。

若是有人私自杀牛，从死刑到杖打、发配流放都有。

就连私自买牛，也会受到处罚。

可见在宋朝，杀牛的律法非常严峻。

其实，关于禁止宰杀耕牛的律法，是中国古代比较有特色的制度。

对于自古以来是农耕社会的中国来说，有牛才有更多生产，它是国家经济和粮食的保障。


从西周开始，禁止民间屠牛的律法便存在着，随着朝代的更迭，愈发详细与全面。

魏晋南北朝的混乱时期里，有的政权律法还禁止平民食用牛肉。

作为常用成语的“十恶不赦”，原来是指唐代十大不能赦免的罪恶，而屠牛罪与它们处同种地位。

一直到清朝末年，屠牛罪才最终被废止。

可以说，关于牛肉，虽说不是禁止食用和买卖，但是也有限制。

再加上，当时宋朝以榜文的形式将屠牛禁令昭告天下，想必对牛肉的谨慎，是根深蒂固在当时的人们心中。

那么在《水浒传》里为何又能够有如此多的牛肉出现，并且大家还不以为然呢？

这就是“二两牛肉”背后，不切合现实的地方。


也是读者们在阅读时，被固有的人物饮食形象欺骗的地方。

在宋朝时，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牛肉出现，也不允许这么多的牛肉摆在台面上售卖。

如果梁山好汉们在外吃牛肉如此大胆放肆，他们早被路过的百姓们告至官府，抓起来流放各地了。

而且，招待他们的酒店也是不可能长久的。

在他们摆出牛肉菜单的那一刻，就会令人怀疑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大量的牛肉供应，也早早被官府查封，根本等不到梁山好汉们的前来。


如果再往下深究，会发现若按宋朝当时的情况，好汉们的高光亮相与现实牛肉禁令的碰撞之后，将会失去原有的魅力，甚至会让好汉们更谨慎行事，以免后患。

作者并不是愚人，著书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娱乐，为什么会忽略这么明显的律法习俗，还特地在撰写时，让它在潜移默化中成为寻常，令人不觉得违和，只觉寻常，更让人有洒脱豪放的感觉？


作者匠心，设计缘由

关注到牛肉的禁令之后，同时也得再注意当时的一个常识。

无论是在南朝名医陶弘景，还是唐朝“药王”孙思邈的记录中，都认为常吃猪肉，人容易得病。

而医学界的泰斗对后世的饮食习惯会产生影响，所以尽管当时猪也在可食用的家畜中，但猪肉的食用比例比羊肉还低。

如果把牛肉换成了同为常见的猪肉、羊肉，感觉总是差了一点，略显普通了。

但，为什么非得是牛肉呢？

当吃牛肉成为《水浒传》的固有饮食印象之后，回过头来再细读，又会发现“镇关西”郑屠是卖猪肉的。

那如果按固有的饮食习惯，“镇关西”郑屠应该是卖牛肉才对。


这么一想，是不是感觉到了一些奇妙？

不同的人，对应着不同的食物？

宝剑配英雄，好汉也要配好肉。

主角的一切总要和普通人有所不同，才能够突出它的特别。

由于牛肉在官方的禁令之下变得难得，又因为在饮食习惯上，它很符合主角们作为练武之人。

《本草拾遗》中记载，牛肉有着一个非常重要的功效，那就是令人强筋骨、身壮健。

牛肉作为每日刀光剑影中的补身好物，可以让他们快速回复精神和力气，无异于灵丹妙药。

而牛肉之于灵丹妙药，也有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很难得。

两份难得的叠加，从法律的禁止到食用的妙处，都彰显了牛肉的特殊性。


此时此刻，梁山好汉们就应该吃牛肉，他们就是要吃牛肉，不吃牛肉，怎么能发挥惊人的力量，展现高强的武功？

吃猪肉？

容易生病，又显得地位低下。

羊肉在汉朝之后，就成为了鸡鸭鱼一样的主流肉食，更匹配安分守矩的人。

前文提到，宋江为吃鱼不饱的李逵点肉，后续是李逵把鱼汁泼到酒保身上，骂他欺负人，觉得他只吃牛肉，不卖羊肉给他，是一分慎重和梁山身份的展现。

那吃马肉呢？

古代小说看多之后，会发现吃马肉的时间点，都是在迫不得己的情况下。


这份迫不得已的感觉，一是用来凸显好人的无可奈何，二是来自坏人的情感迸发，突出他的残忍。

即使《水浒传》也有吃马肉的情节，虽然也可突出好汉们的豪情，但更是为了突出战争的残酷，不减弱好汉们的形象正面。

而牛肉，经过前文的分析，必是代表力量和违法，藐视法律的猛汉肯定敢吃，必然要吃。

牛肉的特殊里包含的浓浓禁忌感，搭上梁山好汉他们与朝廷对抗的身份，简直是绝配。

既然梁山好汉要造反，行动上反抗着朝廷，杀着贪官恶绅，那日常饮食上也要大吃朝廷禁止的牛肉，表示自己对于朝廷、对于法律的藐视。


因此在经典的文学形象当中，也会对“吃牛肉”这一行为有着常见的意指——造反，表示英雄气概，表示无所畏惧。

比如《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时候，便是宰白马、乌牛祭天地，《西游记》里孙悟空得了如意金箍棒后准备和玉皇大帝造反，大摆宴席，席上便有牛肉。

所以，梁山好汉们会常吃牛肉，他们对于牛肉的正常看待，也造就读者对牛肉的忽视。

即使有的人回过神来想到，古代对于屠牛吃牛的禁令，也觉得这对于好汉们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会有别的异议。

而且还会进一步觉得这才是梁山好汉该做的事情，感受到好汉们身上的洒脱与豪放。


当然也有一些说法是，施耐庵是元末明初的文学家，明朝皇帝姓“朱”，与“猪”同音，被当时忌讳，想要发行这本书，就得让《水浒传》的好汉们吃牛肉。

但是，考虑到施耐庵是在元末隐居时，开始写的《水浒传》，因此，“避名讳”的观点也常被人忽略。

也有一说，元朝是蒙古族建立，吃牛也代表着游牧文明对农耕文明的破坏，是施耐庵的反元表现。

但这个说法，并无切实依据，可做笑谈。


熟视无睹，方为真言

有名家说过，“从来如此，那便对吗？”

看《水浒传》的时候，好汉们从始至终自然而然吃肉的潇洒与恣意，只会让人拍手叫好。

当看到书中有人喝一杯茶，慢条斯理时，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斯文人，他会精细考究地做事，而当看到一个人吃东西，豪放不羁时，自然也会想到，他的性格是如此。

作者在写主角做坏事时，基本会写到这是他们的无奈之举，而牛肉的出现，也有这样的设计。

因为，梁山好汉主动要求吃牛肉的桥段，并不多。

武松在景阳冈，酒家说只有熟牛肉；鲁智深第一次破戒，吃的是狗肉，后来投宿刘太公，吃的是牛肉；林冲在流放了之后，从草料场到风雪山神庙才开始吃牛肉。


这就是文章又一个让好汉们吃牛肉显得格外自然而不违和的地方。

是店小二主动推销的，是迫不得己，是他人的请食，所以在吃这种官方禁忌的食物时，会给人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并不是主角主动触犯禁忌的观感。

是这家店主推牛肉，是酒保小二的推荐，同样，这种观感就会被带入到主角的各种行为上。

这不是他们想要对抗政府、想要破坏社会的安宁，是社会和政府对他们进行的逼迫。

所以当他们吃牛肉吃得越发潇洒时，也无形中展现了他们在这份逼迫的苦难当中活得潇洒。

吃牛肉，也让梁山好汉的形象多了一份反抗的正义。


并且，每当他们开始大口吃牛肉后，总伴随着一些大事发生，毕竟吃太多牛肉，也意味着规则在被大肆破坏。

可以看到，吃了牛肉后，武松打了虎，鲁智深最后大闹桃花庄，林冲也上了梁山。

所以，往往让人熟视无睹的东西，其实可能才最为值得注意。


“二斤牛肉”的谎言在于书中的恣意吃牛肉与“禁牛令”相悖，可这一谎言的背后，是作者的匠心独运，是名著的设计独到，是经典的人物形象和精彩情节的呈现。

小小细节，草蛇伏线。

令人感慨的不是谎言，是作者竟然这么自然地让人在违和中感受寻常，是深入人心的豪情万丈，是发现被骗之后，还不禁对他进行夸赞。


参考文献：

《中国传统律法的兴废及其当代省思——以历代屠牛律为考察对象》

《〈水浒传〉里的好汉就好牛肉》

《杨柳树、铜钢鞭和牛肉——〈水浒传〉琐屑三题》

《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