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ne Arbus
美国女摄影家黛安·阿勃斯（1923-1971）镜头里样貌、举止或是精神状态异于常态的人，让我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仿佛自己被理解和接纳。
中央公园里的男孩，1962年
这种感受或许太过私人化。但“正常”和“非正常”的分界是什么？我们每个自认为正常的人，不都有不可告人的侧面吗。除了不可避免的阴暗面，还可能是缺陷、苦衷、矛盾……它们让你感到慌张。
在阿勃斯看来，让我们慌张的不是我们藏起来的东西，而是“藏”这个行为。
所以那些古怪畸形的人是阿勃斯眼里的“贵族”，他们不知道掩藏自己。他们“带着自身的不幸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已经通过了生命对他们的考验。他们是贵族”。

墨西哥侏儒在酒店房间中，1970年
我想阿勃斯之所以对他们身上的真实和悲剧色彩如此向往，和她的童年、家庭不无关系。
1923年出生于美国一个犹太贵族家庭的阿勃斯，老爸在纽约第五大街上开了个商厦卖皮草，在阿勃斯看来是个假正经的伪君子。母亲生得漂亮但重度抑郁。
作为一个富家小姐，阿勃斯尽管不愁吃穿，却从小就被禁止接触任何“不正常的东西”。她厌恶自己优渥的生活、所受的教育和家庭氛围。
犹太巨人和他的父母在布鲁克斯家中，1970年
《犹太巨人和他的父母在布鲁克斯家中》这张照片几乎是阿勃斯和她爸妈关系的写照。如同一个虚幻的真空，气氛凝固，她内心古怪的巨人和眼前的父母面面相觑。
她不止一次谈到：“在孩提时代，有一件事困扰着我，就是我从未身处逆境。在一种不现实的感触中，我确定自己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不真实。这种对困境的免疫，显得荒谬可笑，让人痛苦。这就好像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接受自己的世界一样。”
越抑制越好奇。少女时期的阿勃斯时常在纽约地下铁里游荡，观察怪异的人，渴望和他们成为朋友。
14岁时，她和在老爸店里打工的阿伦•阿勃斯一见钟情。四年后，刚满18岁的她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阿伦。这对小夫妻婚后成立了时尚摄影工作室，但他们的合作关系在阿勃斯34岁那年告终——她厌倦了时尚界的空洞浮华。
第二年，在老师莉赛特·莫德尔的鼓励下，阿勃斯决定拍那些“邪恶的东西”。
傍晚，天体营的一家人，1965年

易装者在她的生日派对，1969年

嘉年华的白化病吞剑者，1970年
她出入马戏团、畸形生物博物馆、陈尸所、天体营……拍那些让她痴迷的“边缘人”——侏儒、巨人、智障、裸体主义者、变性人、易装者、残疾人、垂死的人。
阿勃斯的拍摄对象愈发奇异，设备也从尼康135小型相机变成了后来的中画幅相机。
一个拿着玩具枪的小孩，1957年
脱衣舞娘坐在化妆台前，1961年
实际上，按时间轴看她的照片，还会发现1961年前后阿勃斯拍摄方式的转变。之前是带侵略性的抓拍，而后则是在相互沟通、信任、尊重的基础上的正面角度拍摄。
卧室中的三胞胎，1963年
顶着发卷的男子，1966年
哭泣的孩子，1967年
与按快门相比，她对被摄者更感兴趣。为了建立深入的个人联系，阿勃斯曾经尾随陌生人回家，多次参加变性人舞会，在拍裸体主义者时把自己也脱得精光。
但同时，阿勃斯的抑郁症加重了。48岁那年夏天，她在家中浴室服药后割腕自尽。
黛安·阿勃斯在罗德岛设计学院授课，1970年
讲到这儿，我突然想到挺荒诞的一件事，在阿勃斯成为“新纪实摄影”先驱、影集大卖之前，她的作品一度在影展上被人吐口水。
这行为倒也不难理解，就像阿勃斯曾说过的那样，“别人的悲剧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