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02 11:00
        
            
      
      
                     
文|丰山 画|马桶

 
最近望着越来越大，马上就要读书的妹子，感慨良多。想起自己读书那时期的事，有美好的，也有些不那么光彩，但也还好笑的。

 
我中学是在长沙市七中读的，当时跟其它学校的朋友聚会，都不敢报七中的名号。原因很简单，七中隔壁就是动物园，别个会笑你是动物园出来的。当然准确来说，七中的隔壁是原湖南电视台。我们有时候在教学楼甚至可以看到李湘的那台红色跑车。

 
七中以前的名声并不是很好，流传着“七流八痞十八渡”这样的名谣。学校门口经常有一群群绵钱的。什么是绵钱？老口子自然心领神会，在此还是解释一下，所谓绵钱的就是一些社会不良青少年纠结在一起，威胁并抢劫学生财物。喊抢钱不好听，被害者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敢报告老师，怕遭致报复，于是都叫绵钱的。

 
由于所劫财物数目并不大，可能还不够立案，因此派出所很难办，而体育老师等男老师出面，他们便作鸟兽散，老师一走又卷土重来。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

 
再者，绵钱党遇上那些顽固不化，不肯交出财物的学生，也只是踢两脚，打两下，以恐吓为目的，不会造成很恶劣的不良影响。说到底，这种事情是出了学校才发生的，学校并没有责任。

 
其实这些绵钱党也遭孽，大多是缺乏父母管教，父母不在身边等，用现在话来说，留守儿童。他们过早踏入社会，染上抽烟等一些不良习性，又无经济来源。便只能做个小混混出来绵点财物渡日。

 
他们绵钱也选对像，真正能被绵的是极少数，有几类人不绵。

 
一、妹子不绵，长沙人可能骨子里有这么一种怜香惜玉的气质。反正我是很少听说长沙人的家暴行为——长沙男人打女人，是会被看不来的。

 
二、成绩非常好的，很老实的伢子不绵。那种在班上除了学习几乎不跟同学交流的老师眼中的乖乖崽，或者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反而特别安全。绵钱党从不找他们麻烦。这种学生一旦出了事会跟老师或家长报告，绵钱党们要的是细水长流，安全稳定。基本上不招惹这类学生。

            
            
                
三、有底岸的不绵。也就是有一些社会背景，是某某的小弟之类的，这些人他们不敢碰。没搞得好叫一群人过来，吃不了兜着走。

 
综上所述，一个班上四十几个同学，二十来个男同学里面，还要除去上面所列这些特殊情况的学生，最终能绵的就只有十来个人了。十来个人里面可能还有被留校的、打扫卫生的，最后每天能绵的，一个班上也只有寥寥几人。

 
很不幸，我就在这几人里面。

 
那天下午放学，老远就看到绵钱党们在动物园旁边一个很大的超市门口逗留，时不时叫过去一个同学。我装作没看到，大步往前走，可惜掩耳盗铃这招不管用。

 
“小别，过来啰。”其中一个头上染了一撮黄毛的叫我，我假装没听到，他三步并作两步就擂起过来，左手往我右边肩膀上一搭，接着紧紧箍着我脖子，右手对着我肚子不轻不重就是一拳，“喊你咧，冇听见哦？”

 
我无辜地说：“喊我啊？我真的不晓得，么子路啰哥哥哎？”

 
 
黄毛不由分说把我带得超市门口，五六个人立刻把我围住了。黄毛抬头看了一眼，动物园门口的石墩子上高高在上地坐着一个人，大概十八九岁的年龄，干精刮瘦的，长脸，一双大眼睛闪着慎人的寒光，眉毛很淡，高鼻子，薄嘴唇。那人摆了摆手。黄毛得了令，便跟我嘻皮笑脸地说：“小别，看见那个人冇，我们志哥，早两天砍了人，要赔医药费，借点钱噻。”

 
这是绵钱党惯用的伎俩——“借钱”，还要弄出一个吓死人的借口。现在想来不免好笑，砍了人还不躲，还敢明目张胆来绵钱？再说绵学生伢子的钱赔医药费，绵得猴年马月去啊？

 
那年月，学生伢子身上的钱不得超过十块。但在当时确实被吓醉了，敢砍人，那肯定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啊。

 
我心里清楚，到了这个地步，不破点财是肯定不得放我过去的。脑子飞快转着，只想怎么才能减少损失，突然急中生智，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说：“哥哥，你看啰，我只有一块钱，咯两块钱是我呣妈要我放学买四袋盐回去，要不我把我这一块钱借给你们啰，咯两块钱借不得，我要是不买盐，我嗯妈会打死我去！”

 
我是转了个贩子，意思很明确，你们要是抢我这两块钱，我家长就会知道。果然他们上当了，他们也不想惊动家长。黄毛拿过一块钱说：“小别你还是蛮懂味的啦，是咯样啰，买盐的钱我们就不借哒。明天带钱来啊，我晓得你是198班的。”

 
完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盯上我了，把我当成了一只肥羊，要把我做长期的提款机了。

 
第二天去上学，我上课都没怎么听讲，一直在想办法。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又到了放学的时候，我摸摸口袋，有两块钱。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甘心被他们绵，打又打不过他们。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我找到一个平时玩得好的妹子，把钱放她那，要她明天上课再给我。如此便可以躲过一劫，岂不知这一切都被一双狡黠的眼睛看见了。

 
放学了，大群学生伢子涌出校门，谈笑声、嘻闹声、扯皮骂人声不绝于耳，我混在人群中想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果然不出所料，黄毛又把我叫了过去，我把预先编好的台词背了一遍：“哥哥，我冇钱咧，不信你搜啰。”心想他们搜不到钱后那种失落的表情，暗自窃喜，还没韵得味到，“啪”的一个大嘴巴就把我抽回了现实当中。

 
黄毛把我带得志哥面前，志哥阴狠地说：“嘿嘿，小别你蛮有狠啦，跟我玩咯招，暗渡陈仓哎？把钱放得妹子身上是吧？我跟你讲明的，你们每个班上都有我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晓得。今天只是小惩大戒，你再跟我装八面子，明天让你试下咯家伙韵味不。”说完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铁指虎，套在手上，在我脸前晃来晃去。

 
 
第二天去学校，脑海中时不时就会出现那只可怕的铁指虎，那要是砸一下，身上不就会几个眼啊？昨天玩得好的妹子把钱给我了，加上今天的零花钱，早饭钱，一共有五块之多，怎么办？

 
有了！班上有个伢子有底岸，他还抽烟！这么可怕！平时一般是不敢跟他交流的，今天故意接近他。先是买点零食，自己边吃边问他：“搞点不啰？”慢慢跟他把关系拉近了。聊天中得知，他最近玩三国游戏，而我对于三国是非常精通的，书都看了好几遍，于是跟他讲三国的故事，听得他如痴如醉。我故意留了一个大扣，说放学的时候再讲给他听。

 
放学后，我跟着他一起边走边讲三国的故事。黄毛又叫住了我：“小别，过来啰！”

 
我故作惊恐地问：“何解哒啰哥哥？”

 
黄毛走过去又准备箍住我，我那个有底岸的同学隔空问石墩子上的绵钱党老大：“志别，么子路罗？咯是我兄弟咧。”

 
志别有点不相信地问：“咯扎小别是你兄弟？冇听你讲过啰？”

 
“我X你的哒，我什么路都要跟你讲啰？”

 
志别有点不甘心，但也不想招惹他，狠狠地说：“好啰，今天算哒啰，算你今天走运！”

 
又逃过一劫，心想终于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了，以后不用担惊受怕了。但第二天见到那个同学后，希望彻底破灭了，不知道是他们高层沟通过，还是我那个同学知道了我的用心，他见面就跟我说：“兄弟，我也不能天天保你，断人财路的事，我也冇办法。”

 
我故作大方地说：“冇事咧兄弟哎，下次再跟你讲三国的故事啰。”心里盘算着今天怎么躲过去。

 
这几天的钱都没舍得花，加起来有十块之多了！十块钱在当时可以说是巨款，可以挥霍好几天！而且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清楚，肯定知道我身上有钱，没其它的办法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藏好，让他们找不出来！

 
藏在哪里呢？书包、衣服他们肯定会翻个遍，只能藏到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可能是一直想办法，用脑过度，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爸爸带我去浏阳河游泳，捡了一个很大的河蚌，爸爸嫌脏要我扔掉，我舍不得扔，于是把它藏到了……

 
一个激灵梦醒了，对啊！藏到那里他们肯定猜不到，哈哈！

 
我到小卖部把零钱换成一张十元大票，趁没人的时候藏好，放学后大步流星走出了校门。很快，黄毛一把逮住我，扔到了志别面前。

 
志别看着我冷笑：“小别，你以为伟别保得你住？老子昨天跟他老兄讲哒，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

 
我假装很怕地说：“哥哥哎，我冇钱咧，不信你搜啰。”

 
志别穷凶极恶地说：“好！要得！我就喜欢咯下硬扎的角色，我冇搜出来犹自可，搜出来你就吃我三拳，要吧？”说完带着铁指虎的手用力砸向旁边一棵树，可怜的树上立刻出现了四个坑印。言下之意，你现在后悔乖乖把钱交出来还来得及。

 
我一想，如果十块钱被绵走了，还不如要了我的命！于是我也非常坚定地说：“要得！哥哥，我真的冇钱，你们要是冇搜出来莫打我要啵？”

 
于是黄毛带头，还有另外两个人，把我书包、衣服、裤子搜了个底朝天，还不忘把我内裤掀开仔细看了看，硬是冒搜得出。黄毛面露难色地看了看志别，志别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自言自语道：“不对来，那扎小杂种明明讲你身上有钱，何式搜不出咧？”转念，又大吼一句：“让开！”然后拨开众人亲自来搜。书包仔细找有没有夹层，每本课本一页页翻，最后搜身时为了省事，干脆把我衣服裤子都脱了，只剩一条三角裤，还是没找到。

 
我见志别还是不甘心，不由得说：“哥哥，我真的冇钱，你把衣服裤子给我穿哒啰，好多妹子过身咧。是别个撮你吧，我哪来的钱啰？”我还不忘把班上那个内奸顺带收拾了。

 
 
志别不耐烦地说：“把衣裤把他啰，该扎小杂种，敢撮老子，老子不掂死他！”

 
我穿好衣物，小心翼翼地离开，生怕他们会追过来扑我一餐。万幸他们还算有信誉，并没有追打我。我冷汗都出来了，刚才好险啊，还好我把钱藏到了……屁眼丫子里头。

 
绵钱党们脑壳想烂也想不出我会把钱藏在这里。连我内裤都掀开检察了，但是钱被我宽大的臀部包裹住，根本看不出来。

 
摆脱了他们之后，我没急于进附近的电游室消费。而是骑着单车去了北郊一带的电游室，因为这边脱离了他们的势力范围，我终于安全了，可以明正言顺地消费这来之不易的十元钱。

 
当我拿着皱皱巴巴、有点泛黄的十元纸币给老板时，求他发现这张纸币不同之处后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二天来到学校，我看到外号“刀疤三”的李同学脸上青红紫绿，不用说，这就是那个绵钱党们的眼线。恼羞成怒的他们把怒火发泄到了可怜的李同学身上，哈哈。我还故作关心地问他：“啊也，咯是何什搞的啰刀疤三别？”

 
李同学哑巴吃黄莲，狠狠看了我一眼，咬起牙巴指桑骂槐地说：“冇事，刚才被一条狗咬哒！害我绊一跤！”

 
还敢跟我斗嘴？你不晓得细时候老子的外号就叫武状元（霍元甲里的一个角色，只嘴巴皮子厉害）？我假装附和他道：“是的啰，咯别狗就真的讨嫌，你看咯畜生在主人面前就只晓得摇尾巴，只会欺负老实人！”

 
李同学彻底不作声了。哼，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要的就是痛打落水狗，于是我又故意说：“刀疤三别，你晓得彩京最后一关大别是么子不啰？真的难得玩，老子昨天接咖十几扎币才过去！”

 
当时去电游室，一般都是打名将、三国志、恐龙快打等游戏时间比较长的游戏，很少玩飞机，因飞机类游戏生存时间短，太不划算了。我故意这么显摆，就是让他知道，爷有钱，绵钱党没搜出来！你这顿打就是爷陷害的！

 
李同学惊讶地张大嘴看着我。我又说：“你上次说北郊的烤鸡腿好呷，还真是！昨天搞了一个，味道冇空话讲，就是有点贵！”

 
当时一只烤鸡腿五元钱，作为学生党来说，是无比美味的海天盛宴。看着他泄气，无辜地摸着火辣辣的脸庞时，我轻轻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岂不知乐极生悲，放学后，我还没走出校门，只见黄毛守在校门口。见我出来，立刻迎了上来，一把搂着我，一反常态，像妓院老鸨子一样，笑靥如花地说：“兄弟，你厉害，我算是服了，来啰，志哥有请！”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估计是我上午太高调，刀疤三向他们告了状，现在来找我麻烦了。正想着，我被带到了志哥面前。志哥也一改过去阴冷的表情，笑得像哭一样说：“兄弟，你厉害！放心，今天不是绵你的钱，更不是打你。我只想晓得，你昨天把钱藏得哪里了，为什么我们该样搜都没搜出来。”

 
我不确定他是真的虚心向我学习经验，还是套我的话，正在犹豫之际，志哥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放心啰兄弟哎，我刘志江湖上混的，讲话作数，保证不为难你！”

 
既然话都讲到这份上了，我如果再不交底，怕是难以脱身。于是我把昨天藏钱的方法说了出来。他们听完哈哈大笑：“我嬲，亏你想得出，咯崽就找得到啊！”

 
刘志拍了拍我肩膀说：“兄弟是该样，我看你脑子灵活，以后跟我混怎么样？我们这些人只会打打杀杀，不会动脑筋。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材啊！我们现在就缺你这样的聪明人。”

 
什么？要拉我入伙？这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黄毛也过来打圆场说：“兄弟，以后哪个敢恰住你，报志哥的名号就是的！跟我们混吧，保证你吃香喝辣！来，搞根烟罗！”说罢递过一支劳白沙。

 
我吓得连连摆手：“我不抽烟的咧哥哥哎！”

 
黄毛又递过一口槟榔：“槟榔总呷噻！么子哥哥罗，听哒就幼稚，老兄叫周吉祥，以后你喜欢咧，喊周哥，祥哥都可以，不喜欢喊周别，祥别也可以，随你高兴！”

 
我想着，入伙以后自己至少可以不被棉钱了，就点了点头。但我答应，只帮他们出点主意，其他事情概不参与。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从初三第二期开始跟他们混，混到高一期中的样子，就被年纪组长叫去谈话了。年纪组长平时跟我关系挺好，跟我谈话也是很轻松愉快的环境下进行的。大意就是莫跟这些社会不良青少年混在一起，会断送了自己，还策我说，如果能让他们改邪归正，那才是大本事！

 
我当年没读普高，一是家庭条件不好，想读个职高学门本领早点踏入社会赚钱；二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职高一般来说成绩都不是太好，我到职高肯定如鱼得水。选专业的时候，选了一个我想像中妹子多的专业：电脑文秘。电脑在当时并不普及，我对电脑也非常感兴趣。结果如我所愿，班上一共八大金刚，除此以外全是女生。而我在班上成绩前几名，电脑专业课在几个班中也是最拔尖的，且在技能比武等各类比赛里面，我总能为班上争光，让班主任扬眉吐气。所以读高中第二学期，我就是班长、体育委员，另外还成功竟选学生会主席，身兼数职。

 
听完年纪组长的谈话，我也想，我跟他们混了这么久，虽然并没拿他们当铁兄弟，但打心眼里，还是蛮可怜他们。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跟年纪组长一沟通，他大为赞许，让我放手去干。于是我找到黄毛，要他重新上课。他开始有顾虑，我告诉他我现在是学生会主席，我不是要他灰头土脸的去认错，而是给他一个“劳动监察委员”做，专门负责检察监督卫生等情况。他一听有官做，屁颠屁颠带着一个小弟，也是同班同学走马上任了。

 
至于刘志，我帮他找了条出路：我家以前住的平房，前面的房间当成门面租给一个修汽车的，在老板的介绍下，刘志去了一家私人汽修店做学徒。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多年后，我还见过这几个当年的小混混，无一不是走了正道，找了份工作，也组建了家庭。跟我一样，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好歹吃穿不愁，有家有业，也颇让人感到欣慰。

 
丰山 

 

 
阴阳命理诗酒茶，算透乾坤定不差；忘却天庭终为隶；今生守护两个她。原名陈昉，极品吃货，一妻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