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的停滞时代：开历史倒车的勃列日涅夫
原创 杜群帅 杜群帅 2024-03-09 11:18
。


1953年苏联独裁者约瑟夫·斯大林去世时，苏联已从1922年俄罗斯内战后的破烂状况中得到巨大发展，成为一个超级大国。此后，斯大林的继任者是倾向更加自由的尼基塔·赫鲁晓夫，他继任后放宽了对苏联公民的限制，并开启了与西方的外交对话。然而，在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爆发后，苏联共产党中央政治局用斯大林式的人物勃列日涅夫取代了赫鲁晓夫。此后，勃列日涅夫以强硬保守、玩弄权力、追求社会文化和外交政策的稳定作为目标，大开历史倒车，使苏联回到了一个更加严酷的状态。
在勃列日涅夫任内（1964年至1980年），苏联仍然是一个非常可预测的稳定国家，但是缺乏任何创新和经济增长。因此，这给这个时代带来了「停滞时代」的绰号，并导致了1980年代后期苏联的混乱和最终的灭亡。
马克思列宁主义与苏联



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在俄罗斯爆发，布尔什维克是一个寻求用共产主义政权取代俄罗斯陷入困境的君主制的政治派别，并夺取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政权。这些共产主义者寻求建立一个所有资本（即工厂）都归人民（即政府）所有的国家，以防止对劳动力的剥削。《共产党宣言》作者、德国政治哲学家卡尔·马克思的理论与布尔什维克领导人列宁的信仰相结合，创建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府。1922年，布尔什维克最终赢得了俄罗斯内战，建立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又称苏联。


在苏联，资本私有制是被严厉禁止的。从1920年代末开始，苏联在新领导人斯大林的领导下开始实行农业集体化。1930年，这成为针对所有农民的正式政策。与此同时，苏联以五年计划的计划经济，采用自上而下的组织模式，重点发展重工业化。这使得苏联的工业产量迅速增加，但是却付出了巨大的社会成本。任何抵制集体化或被迫在工厂工作的农民和工人都可能会被送进古拉格集中营进行劳动改造，或是更糟的地方。
赫鲁晓夫解冻
在斯大林的领导下，苏联在1950年代初发展成为一个超级大国。此后，1953年斯大林突然去世后，赫鲁晓夫成为他的继任者。赫鲁晓夫在1950年代末开始推行自由化政策，开创了一个被称为「赫鲁晓夫解冻」（Khrushchev Thaw）的时代。期间，数千名斯大林时代的政治犯被释放，艺术家和作家受到的压制减少，苏联公民获得了接触西方新闻、媒体和文学作品的机会，家用电器等消费品的供应量也大幅增加。
赫鲁晓夫解冻的一大亮点是，1959年6月在莫斯科举办的一次展览会上，美国时任副总统尼克松在一个典型的美国厨房模型中会见了赫鲁晓夫。两位领导人就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在为人民谋福利方面的优劣进行了一场出人意料的坦率辩论。这场「厨房辩论」（Kitchen Debate）源于两国之间的一个文化交流项目，在这个项目中，美国人和苏联人可以了解对方的生活方式。尼克松要求赫鲁晓夫播放他们辩论的视频，后来两国的电视台都播放了这场即兴辩论。尽管尼克松和赫鲁晓夫之间的对话气氛紧张，但这一事件被视为两个超级大国和平互动能力和意愿的积极发展。
赫鲁晓夫的倒台



厨房辩论后不久，美苏冷战再一次陷入僵局。1960年5月1日，一架美国U-2侦察机在苏联上空被击落，美国中情局飞行员弗朗西斯·加里·鲍尔斯被俘。次年春天，美国新任总统约翰·肯尼迪利用中情局训练的一批古巴流亡者入侵古巴，推翻了共产主义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对肯尼迪来说，不幸的是，由于美国没有为中情局的行动提供空中支援，猪湾入侵行动最终失败了，原本期待的古巴民众起义也没有发生。此后，作为报复，苏联在东西柏林之间修建了柏林墙。到第二年秋天，当美国发现苏联在古巴建造导弹发射场时，古巴导弹危机将美苏冷战的紧张局势推向了顶峰。肯尼迪要求拆除发射场，并在古巴岛周围实施海上封锁。在长达13天的时间里，全世界都担心核战争会突然爆发，但外交手段最终占了上风。
当赫鲁晓夫领导下的苏联同意从古巴撤走导弹时，美国在很大程度上在外界被视为是这场冲突的最终胜利者。与此同时，苏联内部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反对赫鲁晓夫，因为他的自由化政策和去斯大林化削弱了亲斯大林人士的权力。1959年至1960年的中苏分裂，导致中国批评赫鲁晓夫过于「亲帝国主义」和容忍西方资本主义。到1964年10月，赫鲁晓夫的政治对手把苏联在古巴受到的耻辱作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迫使他在政治局表决后退休。此后，这位前领导人平静地度过了余生，从1967年开始用磁带录制回忆录，并于1971年去世。
勃列日涅夫掌权
勃列日涅夫出生于1906年，成长于工人阶级家庭，在1920年代初过着典型苏联青年的生活。他在政治上野心勃勃，从1930年代初开始在苏联共产党内迅速得到晋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军队担任政治委员，并在战争结束时晋升为少将。1950年代初，斯大林去世后不久（斯大林于1950年任命勃列日涅夫担任重要职务），据说他把自己的政治忠诚寄托在赫鲁晓夫身上，因为他觉得赫鲁晓夫将成为下一任苏联领导人。


赫鲁晓夫下台后，时年58岁的勃列日涅夫很快成为苏联下一任领导人。1964年10月14日赫鲁晓夫下台前三个月，勃列日涅夫辞去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职务，成为赫鲁晓夫的副手。勃列日涅夫通常被描述为是一个在政治上十分精明且有耐心的人，他通过将忠诚于自己的人调任政府要职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勃列日涅夫通常沉默寡言，不像赫鲁晓夫那样经常夸夸其谈，他专注于政治决策，并且私生活平静。
追求稳定和忠诚的勃列日涅夫
赫鲁晓夫时代，苏联在经济和技术方面取得了巨大进步，但也出现了动荡，尤其是在外交政策方面。赫鲁晓夫在被赶下台后受到批评，认为他经常匆忙地试图追赶美国，推广未经充分研究的想法。而勃列日涅夫则采取了相反的做法，没有在任何政治方向上提出大刀阔斧的改革。这让许多苏联官僚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对赫鲁晓夫的快速改革深恶痛绝。可以说，勃列日涅夫像是一个联盟的建立者，他试图建立共识，甚至愿意与苏联外交官一同分享来自国际的认可，因为这有助于巩固他自己的权力，减少其他高级官员试图推翻他的动机。
在勃列日涅夫执政期间，官僚机构的人员更替速度放缓，这使得官僚们能够在自己的岗位上任职多年。接替者通常按直接的等级制度产生，这意味着很少有外来者能够得到提拔。勃列日涅夫巩固了一个行动缓慢的官僚机构，这有助于确保国内稳定，但也妨碍了问题的处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苏联经济中的低效率问题会因此变得越来越严重，因为这些问题已经根深蒂固；有安全感的官僚们几乎没有动力去承担个人和职业风险，尝试改革政策。据说，当时苏联的年轻官僚解决问题的积极性也比较低，因为他们的更替速度非常缓慢，他们认为任何创新都不可能得到回报。
勃列日涅夫时期缺乏经济改革
到了1960年代中期，苏联正遭受生产力下降的困扰。这引发了关于如何提高生产率的争论，一些人呼吁减少军费开支，以便将更多的人力和资金用于经济生产。但是，勃列日涅夫不愿意这样做，他希望保持军队的支持。这是因为，苏联军队是苏联生产力的一个主要雇主和工业力量，在1980年代中期以前，苏联军队雇佣了全国劳动力的10%，使用了全国钢材的60%。
在勃列日涅夫担任最高领导人期间，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又称苏联总理）阿列克谢·柯西金试图将苏联的经济生产从军事装备和重工业转向消费品，但没有得到勃列日涅夫的支持。改革苏联中央计划经济的尝试，因其复杂性和管理者缺乏主动性以及对自由市场原则的经验而变得困难重重。与勃列日涅夫本人类似，国有企业的管理者也不想冒险进行重大改革，尽管1965年的柯西金改革提供了一些这样做的机会。
勃列日涅夫主义外交政策


1968年8月，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这一事件削弱了柯西金1965年经济改革的任何剩余主动性。捷克斯洛伐克一直受困于自身经济生产力的下降，但在自由市场改革方面做出了更有力的尝试。1968年初，该国共产党保守派领导人被自由派亚历山大·杜布切克取代。杜布切克迅速实施了自由主义改革，比如结束政府审查制度。由于勃列日涅夫担心东欧其他共产主义卫星国可能也会效仿，于是他召集其他华约国家入侵并取代杜布切克。勃列日涅夫决定，由于美国深陷越南战争，美国或北约不会进行干预。

结果正如勃列日涅夫所料，美国没有对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做出军事回应，这使得勃列日涅夫这种咄咄逼人的外交政策让苏联集团又维持了20年。勃列日涅夫在捷克斯洛伐克进行军事干预，制止了「布拉格之春」自由改革，从而确立了勃列日涅夫主义，即「苏联将进行军事干预以保护任何受到威胁的共产党政府」。1979年，苏联利用这一理论入侵阿富汗，当时阿富汗的共产主义政府正面临叛军瓦解的威胁。苏联人也意识到，美国正试图在阿富汗获得外交立足点，将苏联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与捷克斯洛伐克的情况一样，勃列日涅夫不顾当地的强烈反对，试图维持现状，扶持亲苏政府。
与美国的缓和与军备谈判
尽管美国谴责苏联在1968年8月入侵捷克斯洛伐克，而且勃列日涅夫也拒绝实施市场改革以提高落后的生产力，但美苏两国还是度过了一段被称为缓和的冷战紧张局势时期。1972年，美国时任总统尼克松与中国重新建立外交关系，这在莫斯科引发了苏联可能失去地缘政治影响力的担忧。1969年中苏之间爆发了一场不宣而战的边境战争，使美国有可能将这两个共产主义巨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因此，勃列日涅夫对与美国直接对话以缓和紧张局势持开放态度。


1972年5月，在访问北京仅几个月后，尼克松抵达莫斯科，首次与勃列日涅夫会面。尽管此前作为副总统的尼克松和赫鲁晓夫关系紧张，但尼克松和勃列日涅夫之间很快建立了热情的关系。勃列日涅夫与尼克松进行了裁减军备会谈，最终达成了《战略武器限制谈判》（Strategic Arms Limitation Talks）。早在1967年，美国时任总统林登·约翰逊就提议举行这些会谈，但直到1972年5月26日才签署条约。第二轮谈判于当年晚些时候开始，勃列日涅夫和美国时任总统卡特最终于1979年6月签署了《第二轮战略武器限制谈判》，而这距离苏联入侵阿富汗结束缓和关系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与经济改革一样，勃列日涅夫也没有迅速采取行动。
经济停滞不前

。


勃列日涅夫追求稳定和外交政策力量的目标让许多苏联人，尤其是官僚感到高兴。然而，到1982年勃列日涅夫去世时，由于多年的健康不佳，苏联的经济生产和政治体制已陷入严重停滞。到勃列日涅夫任期结束时，苏联经济增长几乎完全停止。至于为何任由这种经济颓势持续下去，有一种说法是，苏联的非民选权力机构，尤其是军队和情报机构，几乎没有关注经济增长的动力。此外，勃列日涅夫1975年后健康状况不佳，很可能限制了真正改革的可能性，而反改革的保守派据说试图阻止他将权力移交给更年轻的领导人，以维持他们自己的现状。
在政治上，到勃列日涅夫去世时，苏联已由年长的男性主导。早在1977年，政治局中就有近一半的人至少年过60岁。1981年，14名有投票权的成员的平均年龄为69岁。这一年，政治局投票赞成勃列日涅夫继续担任苏联最高领导人，直到1985年，届时勃列日涅夫将年近80岁。而政治局最年轻的成员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当时只有50岁。比较著名的是，1982年11月勃列日涅夫去世后，随后继任他的人也迅速去世，他们都太过年迈，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对此曾打趣说，他们无法在外交政策上取得任何进展，因为苏联领导人「一直死在我前面」。
勃列日涅夫的遗产
勃列日涅夫留给苏联的遗产，可以说是极为复杂的。西方人往往批评勃列日涅夫是一个强硬派，他反对经济改革的做法注定了苏联最终的崩溃。他还因1968年在捷克斯洛伐克、1979年在阿富汗和1980年在波兰进行军事干预，扶持或恢复亲苏联的共产主义政权而受到谴责。另外，还经常有人嘲笑他喜欢获得各种各样的勋章挂的满身都是，并在本应退休后长期牢牢掌控政治权力。在身体上，他也经常被一些西方媒体取笑浓密的眉毛和圆润的身材，像一头猪。
然而，在今天的俄罗斯，有许多人常常怀念勃列日涅夫对稳定和缓和的关注，因为1991年底苏联解体导致经济和社会混乱。在他的长期任期内，俄罗斯人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改善，甚至在1974年向消费者推出了百事可乐。一些西方观察家还称赞勃列日涅夫的幽默感，这与斯大林或赫鲁晓夫相比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勃列日涅夫是个保守派，但他并没有像斯大林那样使用暴力，尽管他的下属和最终的继任者尤里·安德罗波夫据说在担任克格勃主席期间使用了大量暴力。总体而言，尽管勃列日涅夫有一些吸引人的个人品质，但大多数人都认为，勃列日涅夫拒绝调整苏联落后的经济和过度的军工综合体问题，最终导致了苏联共产主义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