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武力，失去所有
原创 子玉老弟冯浩 子玉史院 2024-02-03 10:14
文 / 子玉

游牧王朝建立政权并维持系统的运转凭借的都是武力优势，而他们失去江山也是因为武力优势的丧失，武力丧失的背后又是制度的僵化。魏晋南北朝时，北方政权为了维持一支成建制并拥有一定战斗力的军队于是就采用了军籍制度，将一部分家庭世代绑定在军事这辆战车上时刻为帝国的霸业服务。为了保持将士们的忠诚，他们的家属一般还会作为人质被集中在一个特定区域生活。尤其是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他们直接是以民族成分将兵和民区别了开来——作为统治民族的胡人专业从军，尤其是骑兵，为本民族的事业开疆拓土；汉人则一般是承担生产和运输的角色为胡人政权输血。而且，胡人首领往往是以大单于和皇帝两个称号来针对性管理这两个群体。同时，胡人政权往往还会从居住地将这两个群体彻底隔离开来，军民的鸿沟就更明显。由于胡人政权生命期极短，此制度并没有在实践阶段暴露其弊端。等到隋文帝杨坚执政之后，为了消弭胡汉矛盾并从关陇贵族手中夺取军队的控制权，于是就于开皇十年（590）五月下诏：凡是军人户口一律纳入州县民户的范畴，和普通人一样，也要种地纳税。此时，府兵制兵民合一的本质才得以落地。公元1114年，完颜阿骨打在攻打辽国的过程中，为了便于管理同时聚焦女真人的力量于是就创立了猛安谋克制度。在灭辽、灭宋的过程中猛安谋克确实发挥了其制度优势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打下了金国的江山。在中原稳定之后，猛安谋克的制度也同时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保卫金国的基本盘。但在时间的作用下，猛安谋克的素质却呈断崖式下跌的趋势，等到蒙古骑兵强势对金国发起进攻时，猛安谋克已经不能承担起保卫帝国的重任，金国只能临时招聘士卒抵御蒙古军队。但这种临时招聘的军队根本就不是蒙古骑兵的对手，金国只剩灭亡。复盘金国的灭亡，抛除文化、制度的宏观层面不谈，金国失去武力优势绝对是导致其灭亡的根本原因。想当年，金军的战斗力那是让辽军和宋军恐怖的存在，1120年，金军进攻辽国上京，完颜阿骨打只用了一个上午就轻松将其攻克。金军用战场上的胜利一次次验证猛安谋克的制度优势以及金军彪悍的战斗力。
但金国的失误之处就是，将军人群体只在猛安谋克中进行循环，在没有竞争和生存压力的情况下，金军自然会被中原的风软化了骨头从而全面退化。也就是说，军队系统的固化导致了金军战斗力的下降，最终导致被灭国。后来的元朝也复制了金军的老路。1204年，成吉思汗以千户制设计了蒙古军队的组织形式，从此，帝国的每一个骑兵和战马都会被成吉思汗指挥起来为战争服务。在之后的扩张岁月中，千户制和蒙古骑兵彪悍的战斗力不断得到现实的验证，金国、西夏、大理、南宋等政权相继被灭。为了维持这种格局并照顾蒙古贵族的利益，千户、万户这些职位都实行世袭制。元朝建立后，更是按照职业将帝国内所有的人都分类到了不同的标签中，也就是所谓的户计制度，蒙古人自然是军户中的主要力量。元朝的军户分为四类：以蒙古人为主的蒙古军；以别的草原民族为主力的探马赤；以北方汉人为主力的汉军；由南方汉人组成的新附军。蒙古军制的主要特征就是：身份世袭；脱离社会主流；隶属于枢密院。皇帝的护卫力量怯薛群体更是只在一个小圈子里面流动。但军户在享受了特殊化标签带给他们好处的同时，也要承担当兵打仗的责任。由于士卒永远都在同一个群体中世代循环，这套制度的弊端也就慢慢暴露了出来：兵源严重不足；将士素质低劣；军队纪律松弛；装备缺乏...总之，元军已经到了形同虚设的可怕地步。再加上元朝的分封制以及万户、千户等职位世袭性质导致的外重内轻，元朝军队的战斗力是大大降低。由于元朝已经不能掌握一支高素质的战斗部队，丧失了武力优势，所以当其面对各地蜂拥而起的起义军时迅速就垮台，只能逃回蒙古本部。怎么说呢，人还是当年的人，只是制度将人给废了。元朝这种人员不流通的状态还表现在行政系统，为了维护蒙古本位的特质，同时照顾蒙古贵族和色目人的利益，帝国的官职基本上都被蒙古人和色目人所垄断，汉人精英的占比很小。即使元朝于1315年实行科举制，但本质情况依然没变，官员永远在特定的群体中进行循环。是的，任何一个王朝的灭亡都和人才的更新制度有关。当刘邦建立汉朝之后，帝国的资源也同时被强大的军功派所垄断，而军功派垄断资源的背后又是君权被削弱以及人才的不流通。如果人才不能流通，底层永远没有上升通道就容易出问题。所以文帝和景帝就以征召贤良文学之士的制度来给帝国庙堂主动换血，汉武帝也通过察举制不断对官僚队伍进行洗牌。结果是，帝国先后产生了像贾谊、公孙弘等一大批优质人才，为帝国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想想，如果西汉任由军功派以及他们的后代垄断资源，不仅永远无法实现集权，而且行政效率和官员素质也会断崖式下跌，后果不堪设想。隋朝发展科举除了打破关陇集团对权力垄断的考虑外最重要的就是想让人才通道活起来，永远有新鲜的血液流入。所以，不管是军队还是文官系统，要想永远保持活力都要保持畅通的流通渠道。
但后来的清朝虽然有金国和元朝的失败案例可借鉴，后来还是复制了前人的失败，八旗和绿营在太平天国席卷江南的危局下根本就不能发挥作用。为了保卫大清江山，咸丰只能起用汉人，让他们办团练。曾国藩的湘军之所以能打，本质就是因为，那是新鲜血液，极具朝气。在攻灭太平军之后，曾国藩之所以主动裁撤湘军，既有让朝廷放心的考虑，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湘军的暮气已经很重，不可能再继续创造胜利。如果湘军的建制能够被保留，曾国藩要想维持湘军的战斗力肯定也要及时出台换血制度。怎么说呢，猛安谋克制度、千户制、八旗制虽然成就了金国、元朝、清朝，但也导致了这几个王朝的灭亡。原因就是，军队的职业化、世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