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越柬战争之前因两面说：是侵略，或者解放
原创2024-01-26 17:19·流浪的橡树
#精品长文创作季#
1979年1月7日，越军进入柬埔寨首都金边。



2019年5月31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曾经发表论及越柬战争言论，声称：“越南军队在1979年的对柬埔寨的干预，是入侵柬埔寨”。



此言一出，越柬两国政坛、媒体为之哗然。


柬埔寨首相洪森为此发表声明，认为李显龙言论有辱参与解救柬埔寨面临种族灭绝危机而牺牲的越南志愿军。



随即，柬埔寨外交部、国防部等也相继发表同题声明，驳斥李显龙言论。



同时，越南也发表声明，对李显龙言论表示遗憾，重申越南当年的行为是为了解放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柬埔寨民众，而并非侵略柬埔寨。


那么，如今再看越柬战争，又该以如何的视角去判读这段历史呢？



1978年12月爆发的这场越柬战争，人们虽然对之并不陌生，但是知道其因果细节的却是很少。如要理清越柬战争过往，就需要从法国殖民印度支 那半岛这段历史说起。



19世纪的东南亚及印支地区，没有明确现代国家概念。



因而，东南亚及印支地区诸如柬埔寨、寮国等国家，除却首都、首府等中心城市、军事要塞，国家与地区之间，都并没有明确的国境线概念。



随着法国深耕、殖民东南亚及印支地区，法国人将安南、交趾、寮国及柬埔寨等被揉成一团，用法国国旗呼啦覆盖，也就打包形成了后来的法属印度支 那联邦。



这些国家、地区之间彼此本身就很模糊的边界，也就由此变得更加模糊。



其中，二战之前，法属印支联邦基于经济、交通、管理的考虑，将传统属于柬埔寨王国的位于交趾支 那的近7万平方公里的下柬领土，单列成为一个行政单位。



等到二战结束，法国在结束当地殖民之前，出于分区管理、治安等诸多原因，将这片领土转划越南南方政府管辖。



同时，法国与胡志明、武元甲领导的北越越盟矛盾激化，双方在背后的美国、苏联支持下，爆发了第一次印度支 那战争。
1969年胡志明去世，西哈努克前往河内吊唁并与越军总司令武元甲拥抱。



1954年7月，第一次印支战争渐入尾声。



当时，包括中、苏、美、英、法和朝鲜、越南、老挝、柬埔寨等23个国家发表了《日内瓦会议最后宣言》。



疲于战事的法国人准备全面撤离印度支 那，时局混乱，法国人在临行之前也无心情理清、交接下柬领土及越柬南方边界线问题。



于是，法国人粗略划完越柬南段的边界线，匆忙离去。



下柬领土归属未决，也就预埋了柬埔寨与越南的边界矛盾。



下柬领土的核心矛盾主要集中在海洋分界线和南方岛屿。其中，地理位置偏向柬埔寨，而实际行政控制权却被越南掌控的富国岛的归属问题，更是下柬领土矛盾的焦点。



两国仇恨，就此萌芽……



最初，柬埔寨与南越尚能相对理性对话，通过谈判缓冲边界矛盾。



到了1966年，越南战争及第二次印支战争爆发，南越深陷战争，越柬边界问题只得束之高阁。



越战初期，西哈努克口头推行不结盟政策，柬埔寨最初并没有卷入战争。



不过，西哈努克天然贪钱好色，被人说动与北越建交，在1967年更是大手一挥，签字同意了北越使用柬埔寨领土，用以开辟胡志明小道，作为北越向南攻击的最主要、最根本的战争基地。



胡志明小道位于南北越南与老挝、柬埔寨边界的老挝、柬埔寨一侧。



这里既是北越向南越输出革命与战争的通勤线，更是北越向南越发起军事攻击的战时总基地。



就此，北越巧妙通过第三国领土向南越发起游击战，规避了《日内瓦会议最后宣言》承诺和约束，使得越南战争迅速扩大、升级。



拿自己的领土，去投资邻国战争，并且企图以此发财。当年柬埔寨，确属愚蠢至极。



柬埔寨因此必然地卷入了越南战争。



然而，柬埔寨却并没有得到预先被承诺得到的过路费和物资支援。



实际上，这部分巨额的外援物资、贷款、军火，已经统统被低调藏身柬越边境的波尔布特和红色高棉低调签收。



而柬埔寨最初同意开辟胡志明小道，除却物欲，还希望北越等邻国帮助解决当时越柬边境的波尔布特集团对柬埔寨政府的威胁问题。



显然，西哈努克的这一希望同样无法得到实现。
红色高棉在越柬边境发展壮大，最终在1975年夺得了柬埔寨政权。这段历史是酿成越柬战争的主要线索。



当时，北越巧妙通过第三国领土向南越发起游击战，频繁由老挝、柬埔寨境内输出军队和革命，屡屡神兵天降突袭越南共和国腹地，使得美军方面投鼠忌器，应对无策，头痛欲裂。



这是传说中越军以游击战苦熬美军的实情。



于是，美军无奈，经过申请白宫同意，开始向位于越南领土之外，柬埔寨领土之内的胡志明小道地域，发起了武装攻击。



由此，在1970年代中期，越、柬、老挝等印度支 那半岛主要国家先后卷入越南战争。



期间，北越面临美国强敌，为稳定越、柬、老三国关系，尤其争取西哈努克及柬埔寨政府支持、合作，即针对南越与柬埔寨边界争论焦点的下柬领土，发表声明，承认并保证北越将尊重柬埔寨现在边界及领土完整。



下柬领土本属越南共和国辖区，北越与之相隔甚远，也无实际管辖治权，因而，北越以慷他人之慨发表这一声明，无非信口开河，望空许诺。



可是，这一声明使得西哈努克脑子空转，智商掉链，信以为真。



西哈努克误判下柬领土问题得到解决，极为欣喜，让柬埔寨政府按照北越声明，神速、公开出版了一揽子解决下柬领土及富国岛问题的新的柬埔寨的国家地图。



这一新的地图，当然遭到南越方面的强烈抗议。



不过，北越方面则不置可否，继续通过第三方友好盟国传话，继续表示支持西哈努克和柬埔寨在越战结束之后，收回下柬领土。



1975年，美军全面撤离越南，北越向南越发起春季攻势，在5月间，攻克西贡，吞灭了越南共和国。



几乎同期，1975年4月17日，波尔布特红色高棉也是攻占金边，控制柬埔寨全境。



越南战争及第二次印支战争结束。
1975年5月，凭借柬埔寨领土及胡志明小道辗转向越南南方进军的北越军队。



这时，越柬边境问题的当事双方已经换了人选。



原来的相对温和的西哈努克柬埔寨王国与越南共和国，变成了同样冷酷、犀利、革命、铁腕的波尔布特红色高棉与黎笋越南民主共和国。



下柬领土问题再无谈判、斡旋缓冲可能，越柬边境顿然惊涛骇浪。



胡志明小道撤军问题，成为横亘两国之间第一问题。



波尔布特柬埔寨严令北越即刻退兵，越军方面自然恋恋不舍。



1975年5月，波尔布特深知越军在胡志明小道部署重兵，无法武力夺取，索性借口下柬领土矛盾，避实击虚，炮轰富国岛。



越柬边界，就此枪炮声大作。



当时，红色高棉军队抢占富国岛未遂，转而进攻位于柬越分界线的越南一端的没有驻军的寿初岛，酿成了寿初岛惨案。
1978年4月百春村屠杀之后，东欧记者走访屠杀现场。



当时正值苏联、美国对峙，越南作为苏联人的小老弟，在惨案之后向世界曝光，却并没有得到美国等西方国家的信任和注意。



黎笋、武元甲等震怒之下，索性调集越军主力开进越柬边境，使得波尔布特深感威胁。



迫于无奈，红色高棉一番狡辩，也就公开承认是红色高棉军队在不知情之下打过边界，发生误会。



至于红色高棉军人在寿初岛等地的杀戮暴行，红色高棉则理直气壮解释，岛上越南人都是奸细，杀不足惜。



听完解释，越军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于是，越军以陆、海、空军一起出动，闪电出击，打下了位于柬越分界线柬埔寨一边的威岛。



越柬全面武装冲突就此揭开帷幕。



越柬双方边谈边打，拖了2个月，越军这才撤出威岛。



然而，越军退军被民柬误判越军胆怯。



就此，民柬军队再沿何仙到西宁的越柬边界线，越发大胆地向越南腹地居民区发起袭击。



民柬军队发起袭击袭击，完全学习当年北越军队深入南越的无差别游击战，下手狠辣，速战速退，使得越南方面受创颇重，却又无从还手，十分被动。



当时，越柬边界问题不仅是两国矛盾，还是红色高棉内部清肃运动的跳板。



在这场大清洗运动中，红色高棉内部凡是与越南方面有亲属、朋友关系，又或者在越战时期曾与越军有过合作关系的军政官员，均受株连。



他们轻则被隔离、撤职、送劳改营，重则被虐杀处决，并且往往殃及妻儿父母。



人心惶惶之下，如洪森、韩桑林、谢辛等人都是纷纷向越南逃亡……



这时，随着红色高棉更为强硬回首胡志明小道问题，使得越南更忌惮红色高棉控制胡志明小道，威胁越南南方。因而，越南提出要通过谈判，两国平等互惠调整边界，之后，越军再行全面撤军。



——越南人提出所谓的互惠边界调整，正是希望通过越柬边界调整，冲销民柬军队借助胡志明小道对越南边境的战略影响。
图中红色路线为胡志明小道，实则胡志明小道衍射周边地区，都属胡志明小道。



然而，这是柬埔寨的波尔布特时期。



波尔布特其余家族兄弟姊妹、亲朋好友纷纷鸡犬升天。



波尔布特以个人意志统治柬埔寨全境，对反对者清洗极为严酷。



后来，曾为红色高棉及民柬高官的柬埔寨首相洪森曾经回忆当年，心有余悸：



“我们除一双空手和坐以待毙外，什么也没有”。



作为红色高棉高级官员尚且如此感慨，可见红色高棉之厉害，绝不是浪得虚名。



当时，波尔布特在国内说一不二，毫不犹豫否决了越南提出的互惠边界调整。



而后，他下达命令，中止了越柬谈判。



和平解决越柬边境问题的大门被彻底关闭。



1977年初，按照波尔布特命令，民柬军队前往胡志明小道地区巡逻，开始驻防当地的越军发生激烈冲突。



如此冲突，一来二去，越柬边境小规模战事连绵不断。



越军战力远过民柬军队，两军正面混战，民柬军队自然不是越军对手，因而，越柬军队交锋，民柬军队难免鼻青脸肿。



波尔布特屡战屡败，更是怒火中烧。



1977年12月31日，民柬正式宣布绝交越南，要求越军无条件撤出柬埔寨领土。



为此，波尔布特在金边广播电台上鸡血飞溅。



他号召民柬军民一起行动，要“每天杀几十人，每个月杀几千，每年杀几万，就能打十年、十五年至二十年，实现以一灭三十，牺牲200万柬埔寨人来消灭六千万越南人”。



1978年1月12日，中国政府对越、柬边界现状发表声明，呼吁越柬两国停火，越南从其占领的柬埔寨领土撤军，以及两国通过谈判解决边境问题。



1978年2月5日，越南再向柬埔寨提出了三点和谈建议，要求两国军队停止在边界地区的军事敌对行动，并举行谈判。



这时的民柬，毫不领情，完全拒绝了越方的建议。



不仅拒绝谈判，波尔布特干脆还命令民柬军队避开越军军事目标，寻机过境袭击越南纵深地区。



就此，越南在当年10月，派出党政代表团出访莫斯科，签署了《越苏宣言》，确定了两国全面联系、密切协作的基本战略，声称苏越关系进入全面发展的重要阶段。



此后，在同年11月，越南正式与苏联签订了有着军事互助性质的《苏越友好合作条约》。



越南希望能够得到强大的盟友帮助，谋求营造一个利于军事行动解决越柬边境问题的国际环境。



当时为世界一级的超级大国苏联，自然是越南的唯一选择。



不过，这一条约的签订，苏联、越南在南北相向发展武备，每天舞枪弄棒，客观上对东南亚其他国家，以及当时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的中国，都是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1979年，越军与柬埔寨民众。



不过，《苏越友好合作条约》的签订，确实为越南出兵柬埔寨提供了军事和外交上的战机。



1978年4月，民柬军队约3000余人继续袭扰越柬边境，向越南安江省的多个地区发起进攻。



民柬军队这次袭击行动的最远处，居然突入越南境内10公里。



波尔布特和他的民柬兄弟们对这次武装袭击，想得非常简单、直接。



他们认为，越军既然要赖在胡志明小道及下柬地区不走，那么，民柬军队当然也可以打进越南境内。



不过，当时的民柬军队毫无纪律可言。



在4月18日至30日间的行动中，民柬军队对越南边境各地的数万平民进行无差别攻击，袭杀越南无辜平民数以千计。



其中，在安江省知尊县百春镇，民柬军队在突袭小镇，将当地平民押往寺庙与学校等地，先行强暴、抢掠、殴打，而后，以枪杀、棒击、火烧、刀砍、竹刺等等残酷手段实施集体屠杀。全镇仅2人得以幸存。



相传，越南平民3000余人在这次屠杀中遇难。



遇难者包括大量儿童、老人和妇女。



越南方面闻悉惨案发生，派出军队予以反击，很快击溃了深入越境的民柬军队。



而后，越军方面余怒难消，以1个师兵力顺势反冲，突入了柬埔寨境内15公里。



自知战力不济，民柬方面只得一面抗议，一面提出谈判，并且呼吁双方首先脱离军事接触。



这时民柬，全然一掐脖子就翻白眼，一松手就嘴炮乱喷的模样。



因此，等到越南方面信以为真派出代表开始谈判，提议两国在边境设定隔离区，联合勘察边境线之时，民柬军队缓过气来，又是吹起口哨，向越南境内发起突然袭击。



显然，远望当下的加沙战争，我们对类似战略应该不会陌生。
1979年，柬埔寨民众将越军称为佛家军队，与越军相处甚安。



9月，民柬军队再度绕过越军控制柬埔寨境内胡志明小道，隐蔽机动，以4个简编师约近万人，在150公里边境线范围，突破多处边境线，再次向越南境内发起进攻。



民柬军队的这次袭击，又是深入越南国境10余公里，打死越南边境军民数千人。



当时，美国卡特政府全神贯注与苏联冷战、对立，因而再次对苏联小老弟越南曝光的民柬军队劣迹，完全是冷眼旁观，毫无关注、干涉迹象。



越南只得靠自己解决越柬边境问题。



民柬军队多次越境，突袭越南腹地，对越南军政高层刺激极深。



在越南军政高层看来，在越军已经重兵占据胡志明小道等越柬边境战略要地的优势情况下，民柬军队依然可以随时以大量军队突袭、攻进越南国境，如是越南再让出胡志明小道等越柬边境战略要地，那么，民柬军队进出越柬边境，岂不是更无阻挡？



越柬边界问题既无谈判余地，越南军政高层即有了转向以武力解决越柬边界问题的决心。



此后，越南方面以避难越南的民柬人员为骨干，在越南境内，筹备、建成了柬埔寨团结救国革命武装力量。以叛逃越南的前红色高棉高官韩桑林、洪森等人组建了柬埔寨救国民族团结阵线。



临战之前，越军完成了这两个组织的建成，即为越军出兵柬埔寨找到了充分而合理的借口。



11月，越军再从越北、越中等地抽掉6个步兵师约3万兵力南下，强化越柬边境。



就此，越南方面开始以重兵分路围剿随时突袭安江省的民柬军队。



战至12月初，越军再度将民柬军队逐出国境，并再次越过边境线打到柬埔寨境内。



民柬毫无新意，继续还是一掐脖子就翻白眼，一松手就嘴臭的模样。



眼见越军压境，民柬方面立刻外交发声，声称遭到越南侵略，宣布对越南进行全面战争。



而后，越军方面虚晃一枪，再次松开卡住波尔布特脖子的手腕，将攻入柬埔寨边境的军队分路迅速撤军回国。



波尔布特眼见越军退兵，误人越军一如既往“软弱”，也就顺势集结24个番号师约7万主力民柬军队集结、陈列越柬边境，预备再度向越南境内发起突袭。



然而波尔布特和民柬军政大佬却不知道，就在民柬军队向越柬边境集结之时，越南军政高层已为民柬军队数次侵入越南国境实施屠杀，以及民柬屠杀在柬埔寨的越裔公民，痛下决心，作出了对柬埔寨全面开战的决策。



12月23日，民柬军队再度越线，向北越边境寻衅，不料这次却捅了马蜂窝。



1978年12月25日，越军向入境民柬军队发起反击。



在击退民柬军队之后，越军攻势不减，自百余公里的越柬边境，直击柬埔寨腹地。



当时，越军以黎仲迅中将为总指挥，黎玉贤少将为副总指挥，集中18个精锐陆军师又15个团、旅，1个航空兵师，共约600余辆坦克、装甲车，500余门各式火炮及20余万军队组成志愿军，兵分八路，对柬埔寨发动全面进攻。



就此，越柬战争爆发，第三次印支战争帷幕拉开。



战争仅十余日，越军即以地空协同，分进合击，蛙跳进击等等现代化战术，很快就击溃了战略混沌，战术呆滞，战力低下的的民柬军队。



这一阶段战争，越军以极小代价，即歼灭民柬军队主力6万余人，缴获各型枪支5万余件、火炮359门、坦克190辆、飞机40架、舰船60艘，彻底毁灭了民柬的正规武装力量。



1979年1月7日，越军占领金边，帮助韩桑林等人建立了柬埔寨人民共和国。
1979年，退往柬泰边境丛林的波尔布特。



然而，中南半岛纠结着多国利益，越南在这场战争取得的胜利，并没有足够国力军力能够稳定中南半岛的局势。



实际上，随着越柬战争脆断了中、美、苏、法等国在印支地区及东南亚地区安全结构，使得中美、苏越等国在印度支 那地区的利益与矛盾变得模糊而不甚确定。



各方疑虑、分歧，矛盾快速淤积……



就此，中南半岛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也就自然就此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