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怕。”

8月29日，一名应邀前往泰国旅游的贵州女子向家人留下了这样的消息，并附上了一个“掸邦”的定位。

事后，其家属核实发现该定位位于缅甸境内。家属表示，8月30日晚上8点左右，王某某告知家人“朋友送她到清莱机场再飞回国”。后来，家人就再也联系不上她。

9月3日10时30分许，贵阳市公安局观山湖分局世纪城派出所回应记者称，相关民警已出差就此事开展相关工作。此外，中国驻曼德勒总领事馆工作人员表示，目前，这件事情有待核查。

据失联女子王某某的家属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31岁的王某某在贵阳开了一家酒吧，因最近生意不好心情低落，一个在东南亚的朋友便邀请她去泰国旅游散心。出发前，王某某告诉家人，其朋友是福建人，之前是同事。

家属表示，8月26日，王某某从贵阳乘飞机到厦门，在厦门住了一晚。8月27日从厦门飞往泰国，于当日14时24分抵达曼谷机场并转机，17时40分抵达清莱机场。抵达清莱机场后，王某某告诉家人，朋友已派车到清莱机场接她，并发了车辆照片。


王某某朋友圈截图/图源：新京报

后因失联，其家人又通过手机后台定位发现，与她最后留下的“朋友送她到青莱机场”消息不同，她一直在往缅北前进。

8月30日，其家属报警，担心她成为众多逃不出缅北的中国人之一。

新马泰，曾是旅游胜地，如今却避之不及。且不论此前泰国男模餐厅爆火后的“人口拐卖”争议，以及一直存在的“畸形秀”都市传说，现在的泰国，正挣扎于“缅北中转站”的泥潭之中。

为了挣脱泥潭，8月底刚上任的泰国新任总理塞塔·他威信预备出新招——8月25日，塞塔公开宣称自己将推行一项针对中国和印度公民的免签政策。

9月1日，塞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再次提及自己对于刺激经济的政策想法，针对已有的疑问解释了免签政策，即：中印两国游客可以直接入境泰国，无需申请签证，当然也不需要签证费。


泰国新任总理塞塔·他威信

届时，中印游客不仅可以省下申请签证的时间，还能省下2000泰铢（约合人民币414元）的落地签费用。

为了增加公众对于此项计划能够顺利推行的信心，塞塔进一步强调，他已经与外交部、内政部等相关部门达成一致，希望能够在中国十一假期时推行。

在塞塔几次高调“官宣”下，似乎要施行这个提振经济的短期政策，只差议会通过的程序。

不过，如果仅把免签政策理解为“中国游客赴泰旅游意愿或下降”的应对措施，就过于简单了。毕竟，在塞塔出面解释“免签”内涵时，新任泰国内阁还没有成立。并且，此时的泰国刚刚经历了近4个月的悬峙议会。

也就是说，塞塔手边有许多传统意义上对其履新而言更重要的待办事项，但偏偏在上任不到10天时选了免签政策。

然而，随着“泰国旅游危险事件”的不断发生，泰国旅游业刚揭开的夜幕，是否会再度垂下去？

180万人次远远不够

根据泰国国家旅游局公布的数据，在疫情已经结束的2023年上半年，泰国已经接待了超过180万名中国游客。

中国游客数量虽次于马来西亚游客数量，但对比去年同期接待的8万中国游客，180万这个数字已经是涨了又涨。

已经开始回暖的旅游业，对于泰国政府是个好事。

但如果把时间轴拉回到疫情之前的2018年或2019年，就会发现那时的中国游客数量稳居访泰游客数量榜首，并且以超千万人次断层拉开第二位。


2019年-2023年7月，入境泰国的游客数量/来源：泰国旅游和体育部，泰国银行

以2019年的游客数据为例，当年中国游客数量约占所有访泰国际旅客的27.9%，甚至多于东盟国家游客总数。

需要提及的是，这个数据对比还是在中国游客需要申请签证，而大多数西方国家游客并不需要的情况下产生的。

于是，泰国本在2023年来临之时摩拳擦掌，毕竟中国此刻已经放宽了疫情限制。那时，泰国的预期是，2023年全年接待500万到700万中国游客。

两相对比之下，180万人次的半年数据，就显得有些不足。

何况，根据泰国银行的数据，泰国GDP有12%是通过旅游业产生的，并且这个行业将为泰国提供近五分之一的工作机会。

也就是说，因为中国是主要客源地，以旅游业为支柱产业的泰国，会对中国游客数量的变动更加敏感——如果中国游客规模无法恢复到预期水平，泰国经济的整体运行会受影响。


2023年2月6日，成都出境游首发团飞往泰国普吉岛/图源：泰旅局成都办事处

整理下来，只有签证问题满足几个条件：

一是，昂贵而繁琐的签证申请程序的确阻碍了中国游客访泰。

二是，泰国政府可以单方面快速解决，哪怕只是释放积极信号，而不是如跨境犯罪问题，需要国际合作。

泰国旅游协会主席查南·斯里萨瓦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推动签证程序对于泰国而言，是一个既不需要投资，但又能短期快速解决痛点的方法。

一切都顺理成章，如果按时推出还能赶上中国的十一假期，借此“招揽”一大批中国游客。想象中，如此旅游热潮应该能够拉动大量的消费。

但端倪也出现在时间点上。

塞塔第一次公开提及这个“振兴经济”政策想法是8月25日。此时，距离这位商人出身的总理夺得上下两院联席会议过半数支持的时刻，只过了三天。

另一个值得深思的关键点在于，当塞塔回应政策可能带来跨境犯罪、过度旅游的质疑时，其强调，这项可能推出的免签计划，是一项“最好的短期经济刺激”计划。

急，急，急

“短期经济刺激政策”的性质定义不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反过来也说明，泰国经济此刻需要一个能够即时点火的助推器。

联系泰国旅游委员会主席的发言，准确地说，泰国需要的是一个不需要额外投资但非常有效的短期政策。不过，泰国到底在急什么？

这与泰国过去约4个月的政治不确定性有关。

按照原本的时间表，2023年5月进行下议院大选之后，两院应该在7月底前就“抉择”好新一任总理。但泰国拖沓到8月22日，才最终选出了新任总理。

党争，保守派与反对派之间激烈的政治拉锯，使得泰国迟迟无法组建一个真正的政府。

与其他国家普遍的两大党竞争不同，泰国政坛整体更加碎片化，且各方间的分歧和博弈关乎泰国此次是组建起军政府还是文官政府。

于是，从前总理巴育3月解散议会开始的近五个月中，泰国就一直处于政治僵局之中。


泰国前总理巴育

政治上的不稳定，对疫情后经济恢复不佳的泰国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国际热钱只会去更加有利的地方，而不会停留在随时可能因政治变数而亏损的国家。

6月7日，泰国资本市场组织联合会（FETCO）公布了5月泰国的投资者信心指数（FETCO ICI），该指数将预测未来三个月的市场情况。但数据显示，指数相比上月下跌了26.8%达到77.7，是过去八个月内首次进入“看跌”区域。

其中，大选后的政治冲突，是阻碍泰国股市的最关键因素。

调查同时显示，通过选举组建新政府是最能提高投资者信心的举措，“旅游业恢复”举措随其后。

政治拉锯对商界信心的消磨，也体现在工业上。

到2023年8月公布7月的工业景气数据（TISI）时，人们发现该数字已经下降到过去十个月中的最低点92.3。

泰国工业联合会主席Kriengkrai Thiennukul7月时曾在采访中表示，迟迟无法建立起新政府极大地影响了经济，如果政治问题无法解决，将会导致干旱和全球经济复苏乏力等次要问题对泰国的影响更大。

在政治不确定性影响市场情绪的同时，泰国的出口前景在全球经济环境的影响下也并不可观。泰国工业、商业与银行常设委员会（JSCCIB）在7月将今年出口增长预期从-1%下调到了-2%。


2021年-2023年7月，泰国货物出口总值

而根据泰国商务部的数据，2023年上半年，泰国出口额下降了5.4%至1410亿美元，而进口也下降了3.5%至1470亿美元。

不同层面的经济表现互相叠加，最终泰国2023年第二季度经济增长数据也低于预期。

根据泰国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委员会（NESDC）的数据，泰国Q2GDP仅增长1.8%，2023年上半年GDP增长率也仅为2%。


泰国近年来GDP增长情况/图源：泰国经济与社会发展委员会

相比之下，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泰国反而成为疫情后东南亚国家中经济恢复更慢的那个。

而这些宏观数据，无一例外都是要落在每一个普通泰国民众的头上的，飙升的生活成本是其中最明显的表征。

于是选举过程中，有竞争力的候选人都提及将以经济振兴为目标。联合了11个政党才成功组阁的新总理塞塔也不例外，尤其，在政治身份之外，他还是地产大亨。

在经历了几年的军政府统治之后，或许泰国民众还怀念着前总理他信统治时期，那拿得出手的经济表现，而他信在从政之前，同样也是商业大亨。

但要在短时间内迅速拉动泰国经济，仍不是一件易事。至少，在多数情况下，如果政府想要大展拳脚，依然需要大量的财政资金支持。

可是塞塔仍被束缚在上一任政府批准的政府预算草案之中，任何大规模的经济干预政策形成并产生效用，都需要时间。

当时间成为重要考量因素，泰国政府目光自然而然投向处于复苏进程中的旅游业，以及，不需要多余的投资付出，就能获得回报的免签政策。尽管相比于其他行业，旅游业已经处于恢复阶段。


2023年2月7日，中国游客在泰国曼谷大皇宫景区合影留念/图源：新华社

而针对群体，自然是泰国旅游的两大客源——中国游客和印度游客。

变数

免签政策当然可以被视作为塞塔上任后的一把经济火。

在国内政策部分，泰国政府还预计推行“数字钱包”计划，以向每位公民发放282美元的救济金。这是塞塔所在的为泰党，在选举期间的承诺。

此前，泰国政府也已经尝试了推迟债务偿还，并降低能源价格等政策。

塞塔对振兴经济的雄心壮志还体现在，组建新一任内阁时，塞塔罕见地兼任了泰国的财政部部长。

实际上除了利率上升、出口放缓和通胀等现实的经济问题之外，塞塔需要面对的还有如何团结好联合政府——毕竟，作为反对派，塞塔是与包括其“政治对手”保守党在内的11个党派“结盟”，才最终登上总理之位。


9月5日，泰国曼谷律实宫，泰国总理赛塔·他威信（前排中）及新一届内阁拍摄合影/图源：新华社

并且，如今他信已经回归泰国，塞塔能有多大的政治空间发挥其个人的政治和经济意志，仍待考察。

从过去几个月泰国的经济状态也可得知，如果塞塔不能够有效平衡政治力量，经济也依然会受挫。

于是在9月2日宣布的新任内阁阵容中，塞塔的确遵守了利益分配的准则。

但政见不同的势力能够平稳地联合多久，依然是一个问题。

再回到最初的免签话题。泰国想要吸引游客以振经济不假，但能有多少成效仍有待商榷。

毕竟，目前中国游客最关注的尚且不是签证费用的问题，而是旅行安全的问题。

如果仅有免签这一项政策，恐怕对旅游市场的刺激作用仍然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