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年纪的时候，家乡的农村还普遍穷困。每年秋天过了收花生的季节，大人们便会驱赶着自家孩子们拐上篓子，扛上小镢头去捡落在地里的花生。

节俭持家的母亲自然不会放过我这个小小的劳力。每天出去捡花生就会是那段时间放学后必干的事儿。花生落在地面上等着捡的少，多数还要靠小镢头一下一下地刨，弯着腰一个一个地捡。碰着落得多的田块还能干得饶有兴致，颇有收获；如果只碰上些勤劳人家收拾得很干净的地块，那就可能辛劳到日落，也只能弄个小半篓儿。深秋傍晚的太阳往往也像那吃不饱还劳作一天急于回家的牲口，疲惫得无一丝气力。而远处村子大喇叭里革命歌曲传出的热情和亢奋，也丝毫抵御不了如刀秋风对我单薄衣衫的肆虐，不争气的鼻涕便常常不争气地流出来。而这一切，还是比面对母亲失望的眼神和喋喋不休的唠叨好受些。也不知道是她是发泄对我还是对生活的不满。

还好，很快我就找到了低投入，高产出，劳逸结合的捷径。倒霉的却是田鼠们。

与其到地里一个个捡花生，何不向偷了一秋天花生备足越冬口粮的田鼠讨粮？如此，我既有了捕田鼠的快乐，也可以多些收获，少些举镢弯腰之苦。想清楚了后，每日放学我就带了家里的大黑狗，寻无人光顾的花生地旁边的田沟，专找建在沟壁上的田鼠洞口，一路沿着沟沿扫荡下去。每每找到横向的田鼠洞口，便立刻在附近的地上找竖向的气眼，找到后，用石块塞住，防止老鼠逃串，便可以开挖了。鼠仓的花生有多有少，通常少则一捧，多则半蓝。次数多了以后，我也有了经验。基本可以从洞口的粗细，气眼的位置，数量判断出潜在收获的多少。洞口粗，则鼠大；气眼远，则洞广；气眼多，则必是鼠丁兴旺； 气眼又多又远的，储粮必多。

却说那日，寻得一粗洞口，附近竟然找到三个气眼，远的一个足在两米开外。刨开洞口之后，里边忧如迷宫，上下有四层，厅室仓相连有十多个，光粮仓就有三个。奇妙之处在于鼠洞中竟有数个专门的厕室，和两个似有专门用处的宽阔的大厅。在我的惊扰之下，二三十只田鼠蜂拥而出。陪着我的大黑狗应对不暇，只捡那跑得慢的咬死了几只。而这鼠洞中的花生，足足让我装了上尖的一篮。这些花生都大小均匀饱满，壳上不见丝毫泥土，就连花生蒂，也都已去掉。至于鼠仓中少量的玉米红薯之类，我皆弃之不取。

满载而归的途中，在一红薯地边的地沟中，却又见一粗大鼠洞口。然遍寻周边田地，竟无一气眼。好奇心起，举镢刨去，只一下竟刨到一大只红薯，拔出红薯，后面跟着窜出一硕大老鼠。此时再看，鼠洞已到了尽头。红薯靠近老鼠的一边，也已被咬掉一块了。想来这鼠洞也是经济，仅够藏一红薯，加一鼠的蜷身之地。那区区一块红薯，也既是冬春之粮，又行门户之妙。

同是鼠类，所居之处相差不过数百米，差异竟然如此之大。人和人之间所思所想之大相径庭，实不足为异了。



贴主:sitnam于2022_03_06 19:32:40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