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风雨中颤抖——缅共人民军滚弄战役（1）
2022-12-24 12:07·布南温闲谈古今
风雨弥漫处——滚龙战役记

（1971年11月17日——12月28日）

作者：张来畇（裤脚兵）

（一）解放滚龙的重要意义

滚龙是果敢和佤邦通向南缅内地的咽喉。南北交通要道之一。滚龙一旦解放就意味着果敢，佤邦之最后解放。就意味着我们排除了向南进军的最大天然障碍，另外，这一抉择除了政治上能影响全缅外，对于发展壮大我们力量，扩大根据地，扩大统一战线也有其重大意义。
滚弄在缅北的位置
地图简单说明：滚弄是缅北主要城市曼德勒，腊戌通往中国的其中一条主要公路上的重要交通点；北边连果敢直到南坎，瑞丽；南边接佤邦；东边通中国，西边是兴威直到腊戌。
滚弄1971年的战略位置
地图简单说明：1971年人民军主要活动范围在勐古，老街（果敢）这一大片地区，正准备南下开辟佤邦。

（二）解放滚龙所具备的条件

五个条件

一，东北军区经过1971年10个月的斗争，从任何一个方面都比以往更加发展了。江西部队得到了休整，扩大了部队，各项都得到了训练提高。江东部队在瓦邦等地广泛作战，大量歼灭敌有生力量，同时扩编了部队。各县集中力量进行了政权建设工作。部队的巩固扩大，根据地的巩固建设，为完成1972年的任务奠定了可靠的基础。为解放滚龙创造了军事上物资上的有利条件。

二，打滚龙是内线作战，交通方便，运输线一直可从边界进入根据地，伸向作战区，还可以实行三结合的作战，开展人民战争。（笔者注：此处“三结合作战”系指正规部队，地方部队和民兵）

三，敌兵力薄弱分散，分兵把口。（最多以上不过百人）各点之间距离远，难以呼应。

四，敌人士气低落，耳目失灵。这地区守点部队（包括自卫队）多数是和我们较量过的，并被打掉元气的部队。

五，敌军地方部队与正规部队之间，奈温军和自卫队之间存在着尖锐矛盾，勾心斗角，互相猜疑。



打响



11月19日，（笔者等连夜赶上总部）上午归总部。现已成立缅东北最高总部，下属二，五，八旅。江东指挥部已取消。我军阵容严整，正循中央的雄伟方针迅速集结于果敢，佤邦交界处，目的是打开滚龙，在江东全境建立根据地，向纵深发展。这个方向是缅甸革命武装斗争比较重要的一页，也是全军渴望已久的创举。

抵达扎地林之前经过新街，已经暮色苍茫。只见各支部队在早已荒废的新街这个地点分道，继续向西南方向，或则直插东南方向。都以急行军速度开进。印象犹深的是听见一片枪支武器水壶工兵铁锹手榴弹互相磕碰发出的声响！声音最响的是机枪挂着的圆盘形弹夹发出的哗哗声！部队成单兵行军开拔，也有的成两列行军队列开拔。顿时进了夜幕。笔者伫立路边望着这个景象。一年多前来过这个地方，夜间麻栗坝起伏的干燥土丘呈现一片荒凉感觉，闻得到野草被燃尽的焦燥气味，空气都是干热的。不知道是因为急行军还是坝区的气候，只觉得浑身发热都是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盐味。

到小中山，一片忙碌景象。

开赴前线的道路崎岖难行，两边都是连绵尖峰，中间一条直向山道，沿着山脊上下，（清晨时分）忽然观察到前前后后山道已被挤满——部队是成建制的，但已经超前，紧跟着的是武装民兵，运输马队牛队，徒手肩负弹药粮食的民伕，前后不见边沿！

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开往前线之路，从来没见过这么众多的百姓上前线（事后据总结报告称，作战期间每一天保证1000名民兵和民伕在前线）——果敢全境各区各乡各寨男丁几乎倾巢出动，支援这次大仗。总部赶得很紧，似乎正想赶快赶上先头部队，先头部队没有停歇，他们把总部远远丢在后面，一路直下曼卡藤篾蓬方向！这里山势陡峭，如同无数个尖包堆积在一起。绝大多数山岭岩石裸露，很多山岭上没有树林只有荒草。
11月20日打响。

整个作战期间最先打响的就是曼卡，4046可能是整个作战期间最早抵达前沿的部队，曼卡据点是击溃，因为没有歼敌数据。早上9点打响断断续续有点拖沓。我们在开进途中听得的就是46打响。后来3035也上去了。

20日夜间，4045执行既定方案在夜间对大明山敌阵发起突袭，敌部溃散。

11月21日，我五，八旅已攻下大明山，花竹丫巴，继续作战，积极准备攻克滚龙。中午达洪都林（红豆林）。(‘攻克滚龙’的口号已经在部队广泛流传)

对前沿重要高地藤篾蓬的攻打前后三次。

郭沛中，四川知青，他是1971年10月从芒市三师14团出来当兵的，3035在后方设招兵站，芮耀明是招兵站的。这一批四川知青共十三人，都到了3035。郭在3连。紧接着过江长途奔袭直抵曼卡藤篾蓬前沿。11月21日攻藤篾蓬高地，这是快5营一个排的据点。

这之前4046打不下来，4047再打，还是打不下来，一支队支左带队干部张富强（时任4047营教导员）腿负伤，进攻受阻。郭沛中说，结果3035营3连1排上，十五分钟打下来。郭沛中是冲到战壕时负伤的。这是3035滚龙战役第一仗。3035的第二仗就是海岗坝噩梦。

11月22日，昨夜枪炮声不断，又取敌据点。此时总部已到朱康。

4047营按照既定计划直插曼卡三肖，先占领曼卡山高地。上抵此高地，滚龙敌军设施一览无遗。大部主要敌阵地在我炮火射程内。部队在此做阻击敌增援战斗准备。总部的预计很准确，打响后敌快5营敢死队在克3营一部协同下突入至曼卡4047战线前沿。4047并不觉察这股敌军来袭。原202部队的黄承俊（马来亚）经历了这次意外之战。他是4047营八连三排八班长。
马来亚说，敌军来袭摸到的位置居然就在4047营部。如果不是半夜有人起来撒尿，（居然撒到敌兵尖兵头上！）发现敌人，“滚龙战役的结局可能改写”。阻击是突然展开的。全面接触打响是在清晨。快5营敢死队的进攻有火炮配合。

马来亚说，当时副班长和我换战壕。他被炮弹炸死，后背被炸飞炸烂，连肺也看得到。他是一个佤族。这真是命，要不是我和他换战壕，死的就是我。

笔者抵达时，战斗刚刚结束，岩石上好几处敌我血肉浆状物。但见马来亚浑身污泥，坐在一块岩石上，冲锋枪似乎还是热的！他是近视眼，黑框眼镜架显得很滑稽，镜片上很脏。脸色发黑。还对着我笑。从现场看，我方工事构筑简单仓促。另外，战斗非常激烈。快5营敢死队是滚龙战役部队遇到的第一支有战斗力的缅军。此次快5营敢死队战死10名。战场缴获枪支12枝。敢死队带着克3营一部21日夜间出动，清晨进攻的主动性可能是战斗全局的一个标志——真正的较量就此展开。随着战事的进展，部队将遇到其他具战斗力的缅军特别连队。

就在江东部队展开攻击的同时，江西2旅开始行动。根据事后总部的口径，2旅107部队远在北线的一些小战斗就是滚龙战役的一部分。17日，107部队打了木丹，是一次偷袭。并没有打开。21日107又突然出现在小孟波，长途抵达的任务是阻击。而此时2旅全旅已经开进到长青山战区。小孟波在北面，2旅的后侧。则107的阻击是为确保2旅主力执行任务——按照计划，2旅将开进至滚龙纳迪公路沿线破路。断绝通往果敢前线的交通。

2旅路线：

11月16日2旅部队在曼姥一带集结。旅部召集营干部传达任务；

17日，整个部队向东南挺进；

18日抵达长青山地区；

19日隐蔽待命，是夜3037（3营）越过特务营和1营，迅速控制了1904高地（姚通寨）。

20日2旅部队就位。派往先头部队回报，敌军收缩在长青山主峰（2186高地）双肯山据点。守点的是掸1营一个排和自卫队。已有零星接触。

21日，特务营2连一部到纳迪公路附近炸毁了公路上一座铁桥，纳迪敌军出动，被我方炮火打回。次日2连还埋设地雷炸毁了一辆敌军车。

22日总部前指抵达朱康（也作‘朱孔’，当地读音为‘旧孔’）是滚龙作战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这个位置面向前沿，右侧是光山，当归山，阿拉片山自东北而西南的几座山势陡峭的高地，已经在我军掌握中，正前方下山路一个半小时就是曼卡藤篾蓬；右侧是一道绵长山障，山障背后就是海岗坝等低矮山坡，再往下就是滚龙——南湖沿着南定河的公路。此去向东可进入中国孟定，往西则是滚龙纳迪公路，隔着南定河就是佤邦户班地区。

笔者跟随3035营连干部看地形，到这一条山障，望远镜里清晰观察得到滚龙悬臂大桥壮观，观察到海岗坝这个略微低矮的长形山坡上刚刚出现的步兵掩体，为了遮挡白天烈日，对方还在掩体上搭起了简易凉棚，是用塑料布做的凉棚。居然各种颜色都有，在阳光底下反射着刺眼光亮。

这小股敌兵是滚龙一带的散兵，有的还是请假外出闲逛的，都不是一个部队的。——“他们不堪一击”听到某几个干部这样笑谈。在某个位置观察到户班，在一片迷茫的热瘴下，可以辨认出弯弯曲曲的江河汇流处是平坦的河谷，江心岛。远处还听的见直升机飞行发出的轰鸣声。这真是一场大仗的预兆。

敌机居然非常嚣张——在朱康总部高地忽听远处轰鸣声大作，非常刺耳，立即在山谷里激起更大声浪。只见一架战斗轰炸机朝着当归山（？）的顶端阵地俯冲，对准了目标发射机关枪，令人惊讶的是战机还发射火箭弹，火光从翼下喷出，一道火焰直指山头。先看见目标被击中，一片火光烟雾，随即山谷里炸开一阵震耳声响。这架敌机低空掠过山头拉高，不一会另一架紧随其后，同样的作战态势。离得很紧，两架战机看上去就是美国“鬼怪式”。飞行速度极快，攻击也很突然。所以非常担心敌机会不会对准朱康实施袭击？

刚到朱康，这个山包是很暴露的。四周也没有合适的隐蔽山洼。前指机关在哪里？不知道，但时不时有人出现在朱康靠前位置，罗司令员就是，还没看见他的人影，就听到他的大嗓门在大声说道“明天下去赶滚龙街！”

朱康这个狭小的寨子怎么容得下总部前指机关的人马？至少笔者没看见更多的军区首长——除了罗先上来过几次。是夜，我队和军区警通连（即娘子连）被临时安排在一处休息。这个地方面向开阔地，前方山下或地势稍低的山地就是两军对峙的战线，敌军后线景象含糊。笔者对在这个地方临时安顿非常不快。但是被告知，寨子里已经住满，再也进不去了。于是只有服从，就在警通连的这些大大咧咧女兵打开背包居然还打起了手电筒的时候，笔者顿觉不安，呵斥道“不要打手电筒！”，可是那里听从？连长是玛丽，管不了自己的部下。夜暗里都是女兵们的大声说话声。

没有笔者的命令，本队队员们个个不动，只有驮马的驮子被刚刚扛下来。笔者更看见眼前手电筒乱晃。气急！再一次喝道：“不许打手电筒……”话音未落就听见极远处几声低沉的声音！这是火炮发射的底火声，而且炮弹必已来到跟前！猛然喊道：“注意敌人开炮！……”才说着“飕飕飕！飕飕！”紧接着几颗炮弹落下，火光闪起，气浪猛烈掀动，泥土碎石扑面而来。笔者心想完了，手电筒害死我们了！拼命喊道：“快跟我跑！”这个开阔地北侧是山道，山道有几处拐弯——此时只有这几个射击死角。
队员们马上明白意思，队员小侬和永发再一次把驮子架上马背，阿嘎紧紧拽住马缰，全队紧紧跟着笔者飞快往下路窜！这个时候第二轮炮弹袭来，落在我们头顶的那个开阔地上，笔者听见玛丽连长尖叫着：“赶快跟着张队长跑！跟着宣传队跑！赶快跑……”慌乱中似乎听见有人“着”了？一片气急败坏的尖叫，都是警通连的女兵。但是幸好撤得及时，又幸好开阔山包下有几处弯道死角。不然会很糟糕。听说那几个满不在乎打手电的班长被玛丽连长狠狠痛骂。好些背包丢在上面。没有伤亡。宣传队男女队员个个表现极为敏锐勇敢，至今不能忘怀。

缅军重炮阵地观察得到朱康这个点有不寻常迹象。夜间的细微光亮（手电）引导了这次试射。第一波后修整，第二波正正落在开阔地上，太危险了。重炮是“打坐标”的。应该不是临时炮阵地（？）就在笔者带着全队（后面还跟着警通连）狼狈不堪地躲在山道死角的时候，有炮弹飞掠过头顶打向朱康纵深。炮弹爆炸声在山谷里屡屡激起回荡，令人非常紧张。滚龙作战期间第一次在夜间领教敌军远程重炮。

之前听军区首长作报告时提到70年开始缅军迅速改装。从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东德等国进口先进武器，也从美国走私尖端军火。看来是对的。甚至说连飞行员都是别国雇佣军人，因为这样先进的战机，目前缅军飞行员无人能够上机。云云。

11月22日，打响第三天。所有步骤正按照原定作战计划实施。2旅，5旅，8旅的开头很正常。在朱康前指总部或者笔者所到的3035等部队，人们在议论“江西部队”。在期待303老部队，换言说属于“我们自己的”老部队，会有何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