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喜欢开车之：灵活自由和社交 -- 家庭主妇

我开车到了她所给的地址，等了一会，她给我打电话。

“你在哪呢？我等在路边，没有看到你。” 听她的语气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着急。

“我就等在你家门口。”我确定地址没有错。

“我在油站附近的一个路口呢。”显然，她给错地址了。跟我说她所在的具体位置和一些相关信息，但是我不住在Earlwood区，这个区我一点都不了解，不可能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我叫她把地址通过信息发送给我或者重新更新一下地址，很快就在旁边没有多远的地方找到她了。

“本来老公要来接我的，可是他临时有事来不了。我这是第一次用Uber呢，对不起，还不太习惯用，弄错了。”她是一位家庭主妇，穿着很随意但舒适的衣服裤子还有拖鞋，有些胖，说话热情。

“没有关系，经常发生的。”随着共享车用得越来越普及，乘客给错地址的情况越来越少了。以前还碰到过两三次乘客把接她的地址和目的地弄反的呢，过后才打来电话，说那是她要去的地方。现在虽然少了，但总还是有新的乘客，还是会偶尔有弄错地址的。

“这是你的全职吗？” 寒暄几句之后她就问起这个问题，乘客问我的所有问题中，这是最高频的。

“不，这是我兼职。”

“那你全职是做什么的？”

“我的全职是奶爸。在家看孩子做家务。”因为我自己总是笑着说，通常乘客听了也会放松地哈哈笑，然后说挺好的。我通常用Househusband来说自己，有时乘客会说，你是Mr. Wife，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英语来表达奶爸的，中文还有什么其它表达方式吗？有家庭煮夫，要不“吃软饭的”？好像后面这个词语有点歧视性。

“哈哈，很好啊。我们两一样，得带孩子，我有3个孩子呢。你老婆运气真好。” 每次我说自己是奶爸，女乘客就会说我太太运气真好。

“我老婆可不这么觉得啊！”我告诉她一个普遍规律，当听说我是奶爸时，通常大家都会说：奶爸，很好啊！接着，男的会说我真幸运，在家带孩子就是他的梦想；而通常女的就会说，我的老婆真幸运，不用总是在家带孩子做家务。

“是啊，我老公说带孩子不容易，但是他总觉得带孩子终归还是比上班容易的。”

“我带孩子之前，上班可超过10年了，哪个容易哪个难我太清楚了。”我这个家庭主夫跟主妇一旦说起带孩子的难处来，那简直不要太相见恨晚了。带孩子的事情，把每一个拎出来单说，的确都不难，可你把每天琐碎的事情全部放在一起，而且每天都重复又重复，仿佛看不到尽头，这会让你身心疲惫，进而感到沮丧的，尽管我们每个父母都是那么地爱孩子，可每个人都有独处的需要，都有社交的需要，都有被尊重和自我价值被感知的各种需求。在家天天陪着孩子，很多需求就被无形地忽略了，时间长了，就变得颓废了，不修边幅，不注重形象，因为没那个心思，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必要啊。当然不能说在家就完全没有时间，只是要自觉地利用好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时间总是先满足最低需求的，那就是独处，慵懒地放松，结果又觉得自己浪费时间，过后只会更加消极，进而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再也提不起劲来提升自己了，干脆就自暴自弃算了。当孩子大了不再需要自己的时候，突然就真的完了，发现自己工作上没了竞争力，人也颓废了，唠叨了，样子也庸俗得一塌糊涂了，连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啊，可天天的这种状态就把自己磨成了这个样子，这才是在家带孩子最令人痛苦的吧。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很多优秀的父母可以兼顾孩子和自身的发展，但是这的确需要毅力，每天面对琐碎的同时还能集中精力提高自己的人真的不多。当没有一个确定的整块的时间时，人很难专注做某件事情的，所以就总是零敲碎打地做着各种没有效率的努力，同时，当没有一个持之以恒的外力不断督促你时，无论你有多积极的想法，没几天可能又放弃了，生命感觉就此耗尽，绝望会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将你打倒。这就是家庭主妇或者奶爸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吧：如何防止自己在几年内迅速地失去生命的活力。

“所以，你应该很喜欢这个工作吧？”

“是啊，我太喜欢这个工作了。我简直找不到比这个工作更适合我的了。这个工作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啊。”我跟她解释，最大的好处当然是这个工作灵活自由，随时可以上班，又可以根据需要随时不用去上班，还不用请假，假如所有上班的人都用这样的模式多好，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只特立独行的鸡，想什么时候打鸣就什么时候打鸣，想想都觉得很美，这要是实现了，人类幸福程度肯定要提升一大截啊；另外，没有老板，没有同事，但又可以跟不同的人聊天，而不是每天只是对着孩子说咿咿呀呀的话，这多少满足了一些社交的需求啊。最开始带孩子的几年，我上班其实很少，因为儿子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我就总得半夜起来哄他，我自然睡眠质量很差，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不太适合开车。大概3岁之后他睡得好了，我才可以早上或者周末的时候认真地上一上班。由于长期在家呆着，我都感觉自己快失去沟通能力了，我太太甚至建议我去参加妈妈们的活动，这不是开玩笑嘛，让一个大男人去参加新妈妈群体活动？我多一点时间上班之后，自我感觉好多了，虽然我太太总是瞧不顺眼我的工作，可我自己挺乐呵的。

“说得也是啊。的确不能总是一个人窝在家里，人会变得消极的。但我稍微好一点，我的亲戚朋友都在悉尼，大家可以相互走动。我父母有时候也会来帮忙看一下。那你老婆做什么工作呢？”她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就问起我的太太来，这几个问题几乎总是连在一起的。我说自己是奶爸的时候，无论男女通常都会问我太太是干嘛的。

“她在银行工作。” 我太太金融博士毕业之后，在银行做一份跟数据分析相关的工作。而我09年之前在中国的事业单位上班，到澳洲之后干过各种工作，当奶爸之前是在工厂工作的，拿着一般的工资，大概7万左右，而她的工资差不多是我的两倍，自然是我在家带孩子更符合家庭的经济利益。至于具体薪水，我很少去关心这个问题，所以我真不清楚具体数字，工作这么多年之后，工资总是不断上涨，最近几年，她每年年终奖金基本只能拿到一半左右，我想她的收入大概已经涨到了最高税率的范畴了吧。而我当司机到底挣多少钱呢？即使司机当了7年了，这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纯收入只能说大概15-25每小时，那就折中一下，猜可能是20块每小时吧。人都是好奇的，很多次乘客问我之后，我也忍不住会问乘客薪水问题，但是几次之后不再问了，因为我发现乘客不太愿意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人总是想知道别人多一点，却又喜欢把这个问题当作隐私藏起来，我想他们肯定很想知道我挣多少钱，我太太挣多少钱吧。所以，虽然每次大部分乘客都只是问我太太做什么工作，但我总是顺便把我们两的工资水平一起汇报了，这样他们就不用总是怀着好奇干着急了。自己是不是有些虚荣心作祟呢？可仅仅因为老婆的工资稍微高一点就很骄傲的话，这种虚荣心实在也够令人同情的了。如果我只是贪恋这么点虚荣的话，那满足一下我这种可怜之人的虚荣心，对乘客来说，也算是对我做了一件好事了吧。偶尔，我也会为自己辩护一下，可以多少安慰一下自己这种可怜的虚荣。我有以前的同事，朋友，大学同学甚至小学同学，如果他们问我，我也会很直接地告诉他们我在做什么，大概挣多少钱，我相信没有多少人会这么毫不隐讳地说自己是一个司机吧，这也不是一个什么令人骄傲的工作，如果为了虚荣，我也该遮遮掩掩一下呀。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我既不想为自己遮羞，也不想虚荣，我只不过想打消大家的好奇心而已，这样大家会更加畅快地聊接下来的话题了呀，否则，内心总想着某个好奇，聊天不就很难专注了嘛。

“你们家的这个分工模式简直是完美。我喜欢你们这个小家庭的分工模式。”她笑着下车，我们愉快地说了再见。整个行程不过5分钟左右，但是我们之间的交流效率非常高，足够我说清楚这份工作的来龙去脉了。我能感觉到她听了一段八卦后的满足和快乐，奶爸和家庭主妇想必都彼此慰藉了一下，完成了一次简单的社交活动了吧，别觉得这不起眼，很多时候是很重要的。

这次对话里聊到开车的两个好处就是自由灵活且有社交生活，但是要把这份工作真正带给我的快乐说清楚可真不容易，我还得再写几篇跟乘客的对话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