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的初春,我来到闽西宁化河龙大队上山下乡,一段时间后,公社领导觉得我们太清闲了,拿着几十元的工资不下田干活,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因为公社书记一个月也才40多元工资,公社武装部长、妇女主任等一个月才20多元的待遇,对我们这些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人,从外到里的看不惯。
于是一个电话过来,我们三个同学都被调到附近的小学去教书。我被调到山沟中的山沟，地理位置最偏僻的高阳小学,这是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地方。
小学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农田,一年到头只有几个景色,水稻青苗、金黄色的稻浪滚滚、还有就是油菜花一大片,一直连到远山脚下。
大米和菜油是当地农民的基本粮食。这油菜仔收成后可以榨菜油,可是高阳连个榨油厂都没有,还得运到几华里外的河龙加工,河龙之前和现在是乡,所以俨然是附近几个大队(村庄)的心脏地带。
农田边上靠近小学的前面有一条小河流过,岸两边开满野花,风景倒是不错,我的办公室兼宿舍的窗户一打开就能看到这些景色,但是在山沟里,我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从来无心欣赏这透丽的风光。
准确的说这小河只是一条小河沟,主要是灌溉农田用的,这水并没有河龙的小溪水那么干净,大队附近的人吃的、用的全靠它了,我们也是,条件比河龙差太多了。
洪老师第一天接待我时,态度非常热情、可亲,迅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之后,她回家端来一些饭菜招待我,有白米饭、腊肉、青菜、还有客家口味的豆腐乳。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学做腊肉,很多外地人都会,但是豆腐乳就比较少人会做,应该她家里有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后来她说,她母亲是福州人,父亲是莆田人。
闽西的客家豆腐乳是下饭神器。我太太很会做,一直到现在都在吃。
我边吃饭边聊天,因为都是外地人,她母亲又是福州人,因此也是无所不谈,我问她,怎么身体这么棒,应该喜欢锻练身体,我也喜欢锻练,以前是校体操队的种子选手。
原来她是练铁饼和铅球的运动员,曾经是全国少年女子通讯赛铁饼和铅球的亚军。难怪身材与众不同。
我看了,教室才3间,就问,教室这么少,怎么容的下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
她说,一二年级年段一个教室,三四年级年段一个教室,五六年级年段一个教室。梁老师是教五六年级,她教三四年级,南安志愿兵原来是教一二年级,估计我来后是接替一二年级。
课本是全国同期统一的课本,语文、数学、体育、音乐全包了教。我说,没有钢琴、风琴、音乐室怎么上音乐课,她从梁老师宿舍拿出一架旧手风琴,上海产的,很烂,当时价格80多元,我一看,和我们文革时用的一千多元的西德、意大利的手风琴真的不能比,只能将就了。
我背上手风琴玩了起来,洪老师也清清桑子,唱了起来,原来她学过美声,发声正确,嗓音条件也不错。
后来聊起「八二九」行动,当时厦八中的学生在福建省委门口静坐绝食是来真的。而且围观的群众是水泄不透,根本不可能出去偷吃。
这一点还是很佩服他们,他们是打赤脚走路,学习先辈革命精神,从厦门步行到福州,而且绝食是来真的,不象福州造反派后来在东街口绝食抗议韩先楚时是玩假的。
有些人静坐绝食一会儿,肚子饿了,就跑到附近小吃店,吃完鱼丸、拌面、扁肉后,再回到队伍继续静坐绝食,附近也有公共厕所,很方便,那一段时间,附近的饮食店生意特别好。坐在中间的就比较困难了,当时,我有同学坐在中间参加绝食,也是饿到晕倒上救护车,在外围的基本上是打酱油。
话说厦八中的同学们是来真的,洪老师也在其中,就算是运动员,不吃东西也受不了,人是铁、饭是钢。
加上来了很多「保皇派」都是福州产业工人,那时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地位和威信都很高,由于省委书记叶飞在福州威望很高,听到有人在省委门口静坐示威,一些大厂的产业工人当然不答应了,迅速组织了声势浩大的队伍到省委门口与厦八中学生对峙。
厦八中是外地人,被这么多人围着,当然处于弱势,除了静坐绝食还要辩论,工人阶级是老大哥,当然是响铛铛的姿态,挺着胸脯,胸有成竹的与你辩论。所以围在中间的厦八中学生很快受不了了,很多低血糖晕倒。
省委也急了,马上组织调动总院的医疗队和救护车来,守在示威人群的外面,时刻准备着,救人,当时我母亲也在这支医疗队中,而且是负责人,她那时是总院医务处负责人。
讲到此时,刚好南安志愿兵过来,我们三个人坐在学校门口,面对小河和野花,继续聊天,他说很快就要去香港了,南安志愿兵正好手上夹一把小提琴,面对田野开始拉起来,他示意洪老师唱一首。
但是,洪老师没有理他,只顾继续与我聊天。我看志愿兵脸上有些尴尬,但还硬挺着微笑,就背起手风琴对洪老师说,来一首吧。
她看着我的眼睛问:唱什么?我看着前面的一片野花,说,来一首《红莓花儿开》吧,大家都熟悉的老歌。洪老师在我们的伴奏下,开始略有所思,触景生情的随着小河流水轻轻唱了起来:
   田野小河边呀,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腹的心里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腹的心里话儿没法讲出来。
   。。。
歌声在点缀着野花的田野中荡漾着,这是我来高阳小学第一天的回忆。
好！先到这里,谢谢各位看官,再会！
   
   
   
       
贴主:空行菩提于2024_11_09 20:54:33编辑

贴主:空行菩提于2024_11_10 8:23:0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