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偷渡记
六七十年代,国内生活艰苦,大量国内人偷渡到香港谋生,为香港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治安、卫生、房屋、就业……等等。在七十年初期,殖民地政府采用「扺垒政策」,抵垒是棒球术语,意思是抵抗,政府派遣边防人员在边境和海域布防,阻截、拘捕和遣返非法入境的国内人,但能够成功进入巿区的人,仍会获得收留,根据维基百科资料,当年每天有数以百计的偷渡者成功抵逹巿区匿藏着。
八十年代初,殖民地政府提出彻底的解决方案,由「扺垒政策」变为全港性的「即捕即解(非法入境者)」政策,在实施前会特赦潜匿在香港境内的非法入境者,让这些人可取得香港居民身份。三位族叔在特赦期间偷渡到香港,最终取得香港居民身份证。
玉郎在千禧后移居香港,每次跟两位族叔聚会(其中一位在九七年前移居英国),老人家喜谈往事,经常提及当年的偷渡过程,玉郎把他们的经历写成故事,为免辈份名称搞不清,加上自撰的人名来描写。
正文:
一九八零年九月下旬,美芳在大清早前就跑到电报局,拨长途电话至佛山共产党某机关,美芳的同乡闺蜜在机关内任职财务员,她请闺蜜通知她兄长,当晚到机关等待她的电话。这个联络方式是她嫁到香港后,与家人保持联络的最快的途径。
当夜,美芳告诉兄长,香港政府正讨论特赦偷渡者,预计在短期内立法,若立法程序通过后,便会马上执行特赦,期间只有数天,若偷渡者在限期前亲身到香港巿区的指定办事处登记,就可获发身份证,往后拘捕的偷渡者,悉数遣返原居地。美芳希望家乡的子侄,能够及时偷渡到香港,取得香港身份证。
美芳的兄长马上行动,回到村中通知相熟的同祖兄弟,美芳兄长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国安已娶妻生子,二子国定二十岁,三子国昌仅十六岁,一家人商量下,国安和国定偷渡到香港谋生,而较年幼的国昌就留下,国定未婚比较容易起行,国安要先安抚妻儿才能出发。
他俩在数日便起行离乡,同行还有一个同祖兄弟定邦,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要好,三人的首站是珠海。
在珠海,有一个叫耀棠叔的长辈居住在湾仔镇,他是国安父亲的堂兄,亦是国邦父亲的同父异母哥哥。耀棠叔本身亦有两个妻子,一个在家乡,一个在珠海,耀棠叔居于海边,与澳门相隔一个数百米的海,这海叫前山水道。他早前亦收到美芳的电话,美芳请求他协助家乡子侄偷渡到香港。
十月初,国安等人来到耀棠叔的家,耀棠叔先行安排三人的居所,翌日美芳亦由香港赶到珠海,接应国安和国定。
由于特赦的消息甚嚣尘上,沿海偷渡集团正淮备大赚一笔钱,每个偷渡者加收偷渡费,由以往每人数千,升至一万以上。耀棠叔早早认识珠海偷渡集团的人,并且与其中一个叫炳哥的人非常稔熟,炳哥告诉他,偷渡船会经过澳门水域,澳门贪污行为猖獗,司警收了贿便不会出问题,而香港那边刚成立了廉政公署的反贪部门,水警不再像过往般能收卖,特赦期间还会加强海上拦截偷渡船只,但沿海无数偷渡集团加起来百船齐发,成功机会很大。
偷渡集团会安排数艘滚装货船或渔船,进行偷渡,还会故意牺牲其中一两艘,让澳门收贿的司警截获偷渡船,来向上头交待,而香港那边就要看运气了。炳哥向耀棠叔提议,让国安三人分坐三艘船出发,总有一两人可到逹香港的。
耀棠叔把化整为零的建议,跟美芳和国安等三个小辈商量,他们原本想着一齐到香港,往后互相照应,若分散的话,可能甩掉一两个兄弟,这令三人感到不知所措,国邦情感上的比较容易接受,但国安国定是亲兄弟,美芳虽然是他俩的亲姑母,但已有自己的家庭,只能短时期照顾他们,两人早晚要互相依赖。
美芳亦不太同意,她的丈夫有私家车,将会到郊区海边接应三人,若然分散的话,上岸地点和时间可能不相同,她兼顾不来。最终国安三人共同进退,同坐一艘船偷渡往香港。
众人商议好各项安排后,美芳先留下国安和国定的偷渡费,就回香港,国邦的偷渡费将由耀棠叔来支付。
一九八零年十月廿三日,香港政府立法机构通过由港督提出法案,并公布特赦三日,偷渡者在限期到逹中区的入境办事处登记,就可获得身份证。
由政府公布法案至特赦结束,只有七十二小时,三天后下午五时就截止,偷渡船在黑夜掩护下出海,算上公布法律的当天,只有三晚的时间。第一晚,偷渡集团只安排一艘渔船试水,最终渔船成功进入香港,偷渡集团在第二晚找来五六艘船,同时起行。
法案通过当天,耀棠叔找来炳哥支付国安三人的偷渡费,炳哥安排国定三兄弟同乘一滚装铁壳船偷渡,同船还有近廿多名欲偷渡到香港国内人,兄弟三人躱在船仓底约半米深的夹层内,夹层入口呈长方形,僅能让一人坐下伸直双腿,偷渡者要把臀部挪移向前,直到腰部贴到夾层板才能躺下,再挪移滚动身体,移到夹层内的空间内,由于人数众多,空间太细,众人只能侧身躺着,肩膊刚好触到夹层顶的铁板,身体前后都紧贴着另一偷渡者,各人手脚不能动弹。船边有多个透气孔连到夹层内,以防躱藏的人缺氧而窒息,当船员把夹层的铁板关上后,再放置大量货物来遮掩。
一群偷渡者静静的躺在黑暗的船舱底,听着滚装船的马逹声,还有一些人在谈论到逹香港这个「天堂」后的美梦。偷渡集团已提早通知,上船前要吃饱饭并且少饮水,航程需六七小时以上,启航后过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有数人忍受不了内急而排尿,船舱底实时产生一些异味。
透气孔还有传声的功能,在多个小时后,船员对着透气孔通知夹层的偷渡者,已进入香港水域,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霎时,夹层内变得死寂,各人的心情都很紧张。
约一小时后,船舶停了下来,船员通知各人准备上岸,十数分钟后,夹层上方传来声音,夹层入口上方的货物被吊走后,夹层的入口铁板亦被拉起,偷渡者又要挪移滚动身体逐一离开夹层,船舱仍存放大量货物,不能用船边铁梯爬回甲板,需用吊网每次把五六人送回到甲板上。其时已近黎明,天色仍有点暗淡,国安和国定先上甲板,然后国邦在下一轮亦被吊回甲板,滚装船不能直接到逹岸边的,偷渡集团安排快艇接众人到不远的沙滩,在距岸边廿米的地方,国安三人被命令跳半米深的海中,再涉水走向沙滩。
炳哥在出发前已提前通知耀棠叔,如顺利的话,上岸的地点在蝴蝶湾沙滩,美芳和她的丈夫驾来汽车在等候着,她看到三个侄儿来到,非常高兴的,并马上为让他们更换一些新的衣服,以防在回巿区途中遇到警员而被抓,亦在屯门墟买了一些早点给国安三人。
美芳的汽车回到巿区时,众人才松一口气,美芳的丈夫驾着汽车,送众人前往维多利亚港对岸的入境办事处,最终国安三兄弟成功取得香港居民身份证。
玉郎按:住在珠海的耀棠叔就是玉郎的祖父,祖父亦有跟父亲提及当年的事情,让玉郎有足够材料写下这偷渡记!
贴主:金扇玉郎于2024_11_03 7:37:50编辑贴主:金扇玉郎于2024_11_03 7:42:45编辑贴主:金扇玉郎于2024_11_03 17:12:09编辑贴主:金扇玉郎于2024_11_03 23:19:03编辑
贴主:金扇玉郎于2024_11_04 19:36:15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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