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沈二上高二，秋天的风裹挟着未尽的蝉鸣。操场上，伊一穿着一件白毛衣，袖口微卷，露出细细的手腕。她的笑像是一个盛夏里刚好温凉的西瓜，带着一丝甜，掺着一点慵懒。  
她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女孩，却让人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沈二就是那样，看了几眼，目光就再也收不回来。  
后来，他总能在人群里找到她。她的笑声总是有点突兀，但又那么自然，好像天生就是让周围的人放松和快乐的存在。可是每当她一个人静下来时，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忧郁浮上眉间，像暮色将至的黄昏。
他们认识得很快，像所有故事里说的“缘分未到却注定要来”。沈二坦率地说：“我喜欢你。”伊一只是轻轻一笑，转身写了一张小纸条塞进沈二的手里，上面写着：我们不合适。
那一刻，沈二看懂了她。她对他有好感，甚至是喜欢，但她已经把那份喜欢限定在了某种边界 —— 只想做朋友。  
放学后的日子里，沈二总是习惯性地站在校门口等伊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倚在墙边，安静得像一幅落在日子里的画。伊一知道他会在那里等她，所以总是慢慢地走出来，不着急。
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边的云彩被染成橘红色，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沈二偶尔会低头捡起一块小石子，顺手扔进远处的水洼里，水花溅起的声音清脆而短促。伊一穿着那件最喜欢的白毛衣，袖口依然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
“你怎么总穿这件毛衣？”沈二笑着问，有点故意找话题的意思。
“我喜欢它呀。”伊一抬头看着前方，“穿着它心里会觉得安心。”
沈二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然有点酸涩。他明白，或许她只是习惯了某种能给自己带来温暖的东西，就像她习惯了和他一起走这条路。
有时候，他们走得很慢，不急着回家。伊一会停在街角的糖葫芦摊前，非要拉着沈二一起买一串，酸甜的味道像是少年心事，被嚼碎后才变得清晰。
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黄昏的光映在他们身上，街道安静得只剩下鞋底踩在落叶上的声响。伊一忽然偏过头，带着半分随意地问：“你说，我们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眼睛在那一刻像是藏着星光，期待中又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
沈二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他不确定她真正想听的是什么答案，也害怕自己说出的某句话会让这短暂的平衡变得沉重。
他偏头看着她，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踢开了路边的一块小石子。石子咕噜噜滚远了，像一段被悄然掩盖的心事。
伊一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落寞，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像是早就习惯了沈二这样的回避。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放学后，沈二又送她回家，雪落在两人的肩膀上，像是时光在他们身上堆积。伊一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沈二，你说，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挺好的。”沈二说得很轻，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但他心里明白，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完。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依旧一起喝酒、旷课、看雪。雪落在他们的睫毛上，化成透明的水珠。沈二看着她的侧脸，想，如果这一刻时间停住就好了。 
那天他们去看元宵节的灯会，灯火映在伊一的眼里，像是一片星河。人群把他们挤得紧紧的，沈二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那一瞬，他觉得手心里的温度就是整个世界。  
伊一没有挣开，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别想太多。”  
沈二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事，不说破才是最好的结局。  
时间过得很快，高三的夏天来临，蝉声喧嚣得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狂欢。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只是朋友。沈二有时会陪伊一去看她喜欢的那个男孩的篮球赛，看着她在场边默默不语。  
他也知道，那种喜欢像飞蛾扑火，终究不会有结果。但他不忍心说破，因为她的执着，某种程度上与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毕业那天，沈二一个人站在教学楼三层，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影。他没有告诉伊一自己要走，就像那些藏在心里的话，永远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那个夏天之后，沈二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多年以后，伊一站在某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忽然看到一盏熟悉的元宵花灯。她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那段拉着手、却注定只能是朋友的日子。  
她摸了摸口袋，发现一张旧纸条还静静躺在那里——那是沈二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希望你永远快乐。
那盏灯依旧亮着，但灯下的人，早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