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冰牌楼后面的小广场，平客步入正街。这是一条用大块石板铺成的宽街，两旁密排着一间挨着一间的商铺，各色彩灯把整条街照射得如同白昼。街角处竖着一块路牌，上面赫然金光闪闪六个大字：正阳金光大道

嗅着香风，沐浴在霓虹，平客身心飘荡，吹着口哨，不时左顾右盼，谁知刚走出十步之后，忽然“嘭——”的一声，一不小心撞进一个不明物体之中。

平客赶忙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坐在地上，眼前迷迷糊糊，之前那个影子又出现了，这一次不是在地上而是直立起来站在了街中央。平客习惯性地去扶眼镜，发觉眼镜已经被撞飞了，在地上摸索好一阵，终于捡到戴上。还好，镜片够厚，没被撞碎。当看清楚眼前的情形时，平客呆住了，原来这条繁华金光大道的长度只不过十数步，剩下的那一片繁荣居然是被画在一副巨大的广告上，由于画得太逼真，以至让平客一头撞进去，而那个影子其实是被他撞出的破洞。

平客愤怒之极，对着巨幅广告接连送出N只羊驼。他想不明白，眼前纸面上的繁市足以乱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莫说近视眼，2.0视力的人也未必分辨得清，绘制者肯定是位大咖，或者至少也是业内超级精英，这帮孙子干什么不好，非想出这种缺德的点子坑人！

平客出身草根，最不缺的资源就是愤怒，然而，愤怒来得容易去的也快，嘴上发泄完之后便完事大吉，正准备离开，那一缕奇异的芳香再次从广告上的破洞飘出，醉人的味道难以抗拒，缠缠绵绵经过鼻腔直接入脑，再入心，最后入魂。平客迷糊了，义无反顾地钻进刚刚被撞出的那个破洞。

破洞后面是一条黑漆漆的巷子，从一个弯处出来，前面豁然明亮起来，这里的街道虽然窄了许多，但仍是彩灯高挂，店铺林立，与外面唯一的不同是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站在看上去红火却感觉不到一丝红火的街上，平客有些紧张，茫然四下张望，路旁商铺里面似乎有些动静，虽然听不清，但感觉里面应该有人。“难不成人们都去到商铺里面忙着内循环了？”心里这么想着，平客的疑虑减轻了许多。

脑子里虽然混乱，并没影响到鼻子的功能，平客嗅着芳香的痕迹，在巷子里左转右拐，一通乱撞之后，彻底迷失了方向，正在不知下一步该往哪走的时候，那股芳香忽然间浓郁起来。

平客止步，见街角处立着一家很小的铺面，古色古香的木质雕花门窗，青石台阶，门额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都一面”，阵阵芳香正一浪接一浪从那边飘散过来。

平客推门走进小店。这是间很小的铺面，长、宽不过一丈，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再往里是一条窄窄的柜台，柜台后面开着一扇小门。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有人吗？”平客对着小门喊了几声，没人回答，踌躇了一小会，见仍没人出来，转身准备离开。

“欢迎光临！”一个女声传来，音色清润柔美。

平客转头，见一女子笑盈盈走来。此女高挑，丰胸，蛮腰，大长腿，身着大红旗袍，上绣金色牡丹，头发高高盘起，插一朵大大的红花。

红衣女子走近些，平客看清来人。女子肤白，面庞稍显清瘦，红唇，大眼，一对剑眉。平客感觉眩晕，500度近视眼立马又加进了400度散光，顿觉整个小店里光芒万丈，禁不住脱口而出那句经典台词：“朱丽叶就是太阳。”

“不好意思！忙着招呼其他客人，让老师久等了，实在抱歉！”红衣女子话说得很真诚。

平客纳闷，自己不过是个迎风骑士，对方怎么会认定是老师？不会因为看见个高度近视的就喊老师吧？赶忙解释：“我不是老师，跟教育工作一点也不沾边。”红衣女子莞尔一笑，说：“老师您别误会，在我们这（儿），老师就一称呼，跟工作没啥关系，也是新近才流行起来的，之前也曾有过好多不一样的叫法。”

红衣女子边搭讪，边引着平客落座。平客脑子里还在为“老师”这种特别的称呼转不过弯来，问：“怎么就非得叫老师呢？”红衣女子见平客好奇，便讲出了一段这条街上关于称呼的演变史。

在这条街上称呼人要遵循一个基本原则：让对方有面子。所以最初的时候，人们都彼此称：爷，诸如：金三爷，那五爷等等。后来讲求人人平等，都改称同志了。再后来，兜里有钱了，就不想混同于一般群众，于是改称：经理。叫了一段时间又觉得不好，再大的经理也还是个打工仔，跌份。所以又改了，称：老板。一阵子过后又觉得不好，商人气太重，忒俗，况且，想通商还得宽衣，挺那什么的。之后这个“总”那个“总”流行起来，开始的时候听上去挺霸气，后来那些三五个人、七八条抢的也都变成“总”了，弄得满大街都是胡司令，结果就没人这么叫了。现在开始用老师这称呼，都觉得好，挺文气。

平客问：“在你们这里，都得彼此称呼老师，那我看见谁都得叫一声老师对吗？”

红衣女子答：“也不尽然，称呼老师就是要表明对方高人一筹，说白了也还是给人家面子，后来大家伙（儿）把这称呼扩大化了，干脆有一技之长的都被叫：老师，滑雪板玩得好，曲唱得好，炊饼做得好，都可以。”

平客继续问：“那些没一技之长的人该怎么称呼？”

红衣女子答：“领袖。”

平客听了差点笑喷，说：“今天是怎么了？遇上的事都是反着的，领袖不是神以下，众生之上的存在吗？怎么成了没一技之长的？”

红衣女子解释说：“打个比方，一件衣服，领子和袖子确实挺显眼，如果没了领子，就变成黄马褂，领袖都没了就变成马甲，不耽误穿不是？就一摆设，没了就没了吧，没什么大不了，不重要。”

平客点头，说：“听起来好像有理，照这么说领袖还真没什么用，有意思，可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么真正的老师又该怎么称呼呢？”

红衣女子答：“教书的。”

平客还想继续发问，红衣女子忽然对着门口的方向大声说：“呦，您来啦！好久不见，快里边请。”平客随女子看向门口，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狐疑地问：“你在和谁说话？”“一位老顾客。”红衣女子说着拿出一本菜单，“您先慢慢看着，我去那边打个招呼，马上回来。”平客接过菜单，再抬头，发现红衣女子以及她所谓的老顾客都不见了，屋子里再次只留下他一个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