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彩虹三部曲  第一部
革命與玫瑰

第一章 第六回

追逃兵三人墜崖死  赴上海夜半抓逃兵
司机王志强上士驾驶吉普车，载着区队长唐国忠中校， 保卫干事史卫国中尉，飞快地向离基地五十多公里外的火车站驶去。 山坡上鑿石壁修成的环山公路， 中间有不少危險路段， 路上經常看到，” 前面急转弯， 减速慢行“ ， ”前方坡陡， 请减速 ”等等警告牌。 
唐国忠心急如火， 他认为区队出逃兵， 自己无论如何，都脱不了管教不严的責任。 他希望快点到火车站， 把顾明忠找回来， 以免事态扩大。 因此， 他一再催促司机開快些。
保卫干事史卫国说：“ 唐队长， 你也别太着急， 事情已经发生， 而且责任也不全在你。 这帮新兵学员，来到基地後的劳动强度也实在太大， 这个可能，就是给累跑的。我看基地领导倒是有必要调整一下， 否则还会出问题。”
“ 劳动强度是大了些， 昨天我们区队，就有三个学员累的晕倒。 差不多每个学员的肩膀都肿了， 手上磨出血泡， 我们也准备向基地领导反映。 不过， 再苦也不能当逃兵呀。”
“ 现在的年轻人， 不知天高地厚， 自由散漫惯了。 要带好这帮新兵， 不是一件容易事！”  史卫国有些感慨地说。
“ 倒也是， 这些高中生， 文化水平高，讲道理，谁都是一套一套的， 可是做起来吗， 就差多了。 这和我过去在野战军裏带的农村兵，大不相同。”   唐国忠也不无感慨地说。
“ 小知识分子， 還都属于小资产阶级范畴， 要改造成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路还长着呢 。”
史卫国讲这些话是有原因的， 他出身农家， 小学没毕业。 抗美援朝时参军。 去过朝鲜， 没打过仗， 因为他去时， 交战各方已经签订停战协议。回国后， 他被提干， 由于出身好， 历史清白， 又有去过朝鲜经历， 因此基地扩编， 需要干部， 就被调来擔任保卫干事。 他自持出身好， 又经历过战争锻炼， 虽然在朝鲜并没打过仗， 但这仍是他引以自豪的资本。 因此他对文化水平比他高的人， 从心眼儿裏就都看不起。
唐国忠看看手表， 九点多了。 他催促司机小王说 ：“  能不能再快点， 上午十一點，有一趟火车。 我们最好在火车开动前赶到， 就有可能把他找回来。”
司机王志强说：“ 唐队长， 没问题。”   脚下油门一踩， 车子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 在弯弯曲曲的環山公路上，急速向前驶去。
汽车开到一个叫狼牙嘴的村庄时， 公路上有一个急转弯。 王志强知道这里路窄弯急， 转过去， 一边是峭壁， 一边是几十尺深的悬崖， 非常危险。 由于唐国忠催促， 他又自持路熟，  因此在转弯前并未减速。 他认为到时把方向盘一转， 把刹车一点也就过去了。
可是当车子在王志强的控制下，听话地转过弯来， 王志强和坐在前座的唐国忠，不仅被公路上的情景吓呆了。原来在左边那条反方向的公路上停了一辆带拖斗的手扶拖拉机， 大概是机器灭火， 几个人正在那儿修。 而在王志强自己这一边的公路上，有坐有站的好几个老乡， 看来是搭乘手扶拖拉机拖车， 正坐在路上休息。
王志强虽然在拐弯的那一刻踩了刹车， 但是因为速度快， 汽车仍然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在王志强这边马路上的老乡没想到，会有汽车以这么快的速度衝过来， 吓的尖叫起来。
坐在王志强边上的唐国忠急忙喊道：“ 快停车， 快。。。。。。。”  王志强本人也立即作出了反应。他急忙死踩刹车， 同时向右急打方向盘。 企图让车子停下来。 因为左边是悬崖， 左边路上也有车和人， 他不能向左边拐。 他本意是让车子撞上右边的山崖停下来， 即便车子受损， 也不至于撞上前面的老乡。 
可是因为车速太快， 又猛地撞上了右边的山崖， 车子不但没有停住， 反而因為反作用力的作用， 弹向了左边， 把公路左边一尺高的护墙撞倒， 整个车子向悬崖下面冲去， 轰的一声巨响， 山沟深处冲起了一团巨大火光， 摔下去的汽车油箱爆炸， 起火燃烧。
公路上的老乡嚇得半死， 等他们回过神来， 车子已经掉下悬崖。有些胆大的老乡想下去看看， 结果试了几次，都因为悬崖太深太陡根本就下不去。 後来还是到附近的村裏，找到生产大队报告情况。 生产队大队长派人带着村里打井用的长绳，一个手脚灵活的年轻人下去查看， 看看是什么人和哪裏的车出了事故。 
他上来後，告诉大家车上的三个人都死了， 而且烧的面目全非， 无法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但是从烧剩下的衣物看， 是解放军， 他只能抄下烧毁的汽车车牌号码。 
唐国忠等三人出车祸的事，直到下午才由报信的老乡传到基地。 依群知道後大吃一惊， 他开始还不相信， 後来从老乡带来的车牌号码對證， 确认出事的就是基地的车。 他吩咐人带报信的老乡去吃饭，自己带着保卫处长张平钢，两名警卫战士驱车赶赴现场。
到现场後， 依群命令两名战士沿着老乡设下的绳子下去查看， 他们上来後报告，三个人早已死去多时， 屍體都燒黑了， 面目全非， 無法辨認。 
依群让两名战士保护张平钢下去照相。 听到依群让自己下去， 张平钢心中後悔，没带个保卫干事来， 这种苦差事也要他亲自幹。但碍于依群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不但不能拒绝， 还要装出一副很樂意幹的样子， 把照相机斜挎在身上， 在一前一後两名战士保护下， 抓着绳子一尺一尺地向下坠去。
张平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好不容易才下到悬崖底， 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 他心中有气， 嘴裏骂道：“   顾明忠啊， 顧明忠，你这个小王八蛋， 一个人逃跑， 惹出这么大的事。 三条人命一辆车， 连老子都得为你爬悬崖，下峭壁。 以後把你抓回来， 要不狠狠处治你， 老子我他妈的就不姓张， 跟你姓顧。”
张平钢给烧的面目全非的汽车照了相， 他命令两个战士把汽车裏，烧的焦黑的尸体拉出来。 两名战士皱着眉头， 闭着气， 忍着焦尸臭味，用力扳开摔的已經变型的车门， 把三具尸体硬拉出来。 由于火烧， 三个人身上的衣物已经几乎不存在。 从车内向外拉时， 又被车上的金属部件刮的残破不堪。 张平钢为他们一一拍照， 然后在两个战士的帮助下， 抓着绳子又爬上去。
依群指示两名战士留下看守现场， 然後就与张平钢乘车返回基地。一路上， 张平钢气不打一处来。 他对依群说：“ 这小子一個人逃跑， 造成三个人死亡的特大事故， 抓回来一定要重重的处罚。”
依群说：“   还得按政策办， 这三个人死亡的直接责任也不在他。 不过这几个死亡干部的善後工作，可是要费一番功夫。看来唐队长他们是心急， 车子开的太快出的事。 你回去後， 倒是要给汽车连的干部战士开个会， 重点抓一下，安全行车问题。 这次事故是个惨痛教训。 还好这次出事的，是一般干部， 如果是基地领导出事， 你我责任就大了。”
“ 是， 主任， 我回去後馬上辦。 ” 张平钢听後认真地说。
“ 不过这个逃兵也不能轻饶了他， 要是在战争年代， 逃兵抓回来， 马上枪毙， 看谁还敢逃 ？”张平钢恨恨地说。
“  唐队长的家属， 那个长的挺秀气的李秀芬， 已经怀孕几个月了。 你回去先不要宣布这件事。 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她， 不要再闹出人命。” 依群没有理会张平钢对逃兵的咒骂， 顺着自己的思路对张平钢吩咐。
“ 还有， 这几个人都是因公死亡， 是否算烈士要研究一下， 但是无论如何， 对家属要做好抚恤工作， 在处理上尽量从优掌握。” 依群继续对张平钢作指示。 同时脑海里浮现出唐队长老婆李秀芬。秀气的面孔和挺起來的大肚子 。
李秀芬原来是城市裡小学老师， 因为唐国忠调动工作， 就辞去工作， 随唐国忠来到基地。 来队後闲着没事幹， 由唐国忠打报告， 请求基地帮助安排工作。 后来依群看到李秀芬人长的秀气， 字也写的漂亮， 就答应唐国忠的请求，让李秀芬到政治部，帮忙作些抄抄写写的工作。 李秀芬工作认真负责， 什么事都弄的井井有条， 依群对她甚为欣赏。
“ 又多了个寡妇， 肚子裏还有个孩子， 这个善後工作可够麻烦的。” 依群心想。
依群回到基地， 再次派人去火车站， 没有发现顾明忠的下落， 这也在依群意料之中。 他让政治部向上海市兵役局发公函，要求协助查明顾明忠下落。 并派保卫处长张平钢带人，立即出发去上海， 会同上海兵役局， 把顾明忠以逃兵的身份抓回来。
顾明忠那天夜裏，趁大家睡熟後， 偷偷离开基地。 他怕学院有人追赶， 连夜赶路， 但是直到第二天的夜裏， 才走完了五十多公里的山路， 赶到火车站。 这个时候， 来找他的区队长唐国忠他们已经出事。  顾明忠用从家裏带来的钱，买了火车票先到北京， 再转车回上海。 顾明忠回家後， 他的妈妈和妹妹都感到突然， 问他是部队同意他回来的吗 ？
顾明忠原来想告诉他们真话， 後来怕他们担心， 因而就说部队同意退学， 他回来读复旦大学。   顾明芬问他，为什么朱晓明没有一起回来， 顾明忠说人各有志， 朱晓明喜欢留在部队，他劝過他一起回来， 但是没有说服他。 弄的顾明芬还好遗憾了一阵子， 心想他一定是见到别的漂亮女孩， 把自己給忘了。
顾明忠回家後， 也担心基地会派人來找他， 不过一周过去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的心就逐渐放下。 他认为自己写了退学信， 而且把部队发的东西都留下了，所以手续也算清了。他计划第二天去复旦大学报到， 准备上真正的大学。
可就在顾明忠认为没事了的那天夜里十二点， 顾明忠的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顾明忠急忙起来开门。 他打开大门一看， 门口站着两名警察。他知道大事不好， 但是已经无法躲藏， 只好硬着头皮问他们找谁 。
一名警察问他 ：” 你是顾明忠吗  ？“
顾明忠答道 ：” 是， 我是顾明忠 。“
那名警察说 ：” 接到上级通知， 说你从部队逃跑回家， 是逃兵， 你现在必须跟我们走一趟，解釋清楚。“
这时， 顾明忠的妈妈和妹妹也闻讯起来， 当她们看到门口的警察时， 知道大事不好， 一定是顾明忠出了什么事。
”  明忠， 發生什么事了 ？“ 顾明忠的妈妈发问。
” 妈， 没什么事， 他们有些事，要找我去了解情况， 我去去就回来， 不要为我担心。“ 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  请带上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 一名年长的警察说。
” 明忠， 他们是不是来抓你呀 ？“ 顾明忠的妈妈看出几分， 她原来就怀疑， 顾明忠是否是从部队偷着跑回来的， 如果是那样， 问题就大了。
” 妈， 没事， 您放心， 我没犯法。 只是不想在基地那个鬼地方学习， 自动退学而已。“     顾明忠象是说给妈妈听， 同时也是有意说给站在门口的警察听。 然後回自己的睡房，拿了一个手提包出来， 那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 裏面是自己参军时所带的衣物， 还没来得及打开收拾， 正好又可以用上。
顾明忠向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 他又回头对浑身发抖的妈妈说 ：” 妈，您别着急， 您的儿子没作坏事， 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又对站在一旁的妹妹说 ：” 阿芬， 我不在， 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然后转身出门而去。
” 等等，“ 看着儿子已经出门的背影，顾妈妈喊道， 然后转身回房间， 出来时手中拿了一个小纸包，递给顾明忠说：” 忠儿， 这里是十块钱， 十斤粮票，带在身上，需要时有用。“
” 妈， 我不需要， 您留在家里用吧。“  顾明忠推回了妈妈的手。他知道，自从父亲去世後， 家中只靠妈妈一个人做工收入为生。 家中日子过的够艰难， 妈妈手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
” 带着吧，  孩子， 俗话說， 穷家富路，你出门在外， 不比在家，一切好凑合。“   顾明忠的妈妈带着哭音说， 然后成串的泪珠掉了下来。
顾明忠看着妈妈满是泪痕的脸， 只好把钱和粮票收下， 他用双手抱住妈妈瘦弱顫抖的肩膀说 ：” 妈， 別擔心，您自己多保重。 “ 然後转身向门外走去。
顾明忠被带到市兵役局办公室， 星火基地的保卫处长，张平钢少校坐在那裡。 把顾明忠带来的警察對张平钢说：” 首长， 人带到了， 交给你们处理，  我们回去了。“  张平钢向他们表示感谢， 然后他与市兵役局的两名干部一起坐下来， 开始審問顾明忠。
“ 你叫什么名字 ？“ 张平钢首先发问。
”  顾明忠。“ 顾明忠知道这场灾难是躲不过去了， 因此硬着头皮撑着劲儿回答。他心想事已至此， 怕也没用。 自己无非就是不想在星火基地上学而已， 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年令？” 张平钢 一脸严肃地继续发问。
“ 十八。”
”家庭住址？“
“ 上海闸北区 闽江路工人新村三排十五号。”
“ 你是自愿入伍，到星火基地学习， 对吧 ？”
“ 对。”
“ 那麼， 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从部队逃跑 ？”   张平钢用提高了的语调问。
“ 我没有逃跑， 我是自愿退学。 我走时留下了自動退学的信， 部队发的东西我也全部留下了。 “  顾明忠有些不服气地回答。
” 胡说， “ 张平钢听到这裏大声说。 ：” 你既不请示上级， 也没得到上级批准，就私自偷跑回家， 不是逃兵是什么 ？ 啊！军队有军队的纪律。 都象你这样， 说走就走， 部队还有战斗力吗 ？“
”   星火基地又不是正规部队， 如果说我没经过批准就离队， 是不对的， 那我的错误也就仅此而已。 上海复旦大学录取了我， 我认为，我有选择上哪个大学的权利。“
啪， 张平钢听到这里气的一拍桌子， 站起来用手指着顾明忠的鼻子说 ：”胡说八道， 你的错误就是仅此而已吗？ 你还有什么选择上哪个大学的权利 ？ 我告诉你， 因为你的逃跑， 为了寻找你的下落， 有三名同志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你们区队长唐国忠， 保卫干事史卫国以及司机王志强同志， 都是为了找你，而牺牲的。 你还敢说什么你的错误只是仅此而已， 哼， 我看你是有罪，罪大恶极， 罪该万死    。“
” 什么 ？ ！ “ 顾明忠听到这里也吓了一跳，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退学，会导致区队长唐国忠几个人的牺牲， 怎么会呢 ？一时他惊呆了， 不知说什么好。
看到顾明忠楞在那裏不说话， 张平钢心里高兴。 他想： ”你个小兔崽子， 还敢嘴硬。 这次算便宜你。 要是战争年代， 抓你小子回来， 早他妈的毙了个屁的。“
” 现在我宣布命令， “ 张平钢提高嗓门大声说：” 把逃兵顾明忠武装押解回星火基地， 接受审查处理。 我警告你， “  他用手指着顾明忠的鼻子说：” 你只许老老实实， 不许乱说乱动， 否则一切後果由你自己負責。“
顾明忠由两名张平钢带来的警卫战士轮流看管， 在兵役局办公室呆了一夜， 他从两名战士口中，了解了区队长唐国忠几个人牺牲经过， 心裡也感到很难受，怎么会这样 ？ 
他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确实也有些做的不对， 太任性了， 而且连累三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如果听了朱晓明的劝说也不会这么被动。 不过他想， 事已至此， 後悔也没用， 看他们能怎么处置我 ？ 不过上复旦大学，看來是不可能了， 基地方面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清早， 他被押解上了从上海开往北京的火车，两名警卫战士看管他，乘硬座车厢。 张平钢是军官， 乘坐有臥鋪的硬卧车厢， 在分开时， 他警告顾明忠要老老实实， 不许耍滑头， 否则回去後，罪加一等。
感謝您收看， 野山鹿鳴致敬禮，
贴主:野山鹿鳴于2024_10_03 7:41:52编辑

贴主:野山鹿鳴于2024_10_03 7:44:50编辑